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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楼烨自从背上的伤好了以后,就没再去过国子监,楼相想着离春闱也没多久了,便也由着楼烨了,依旧是请了大儒来府中授课,卫绾也跟着一并在府中听讲。 离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卫绾自知才能有限,便将重心都放在了春闱上头。 自上元节回来后,他除了带楼嫣然出去听了一次戏,外加每月将写好要给萧鸣的两封信送去镇北侯府,托邬应寄出外,便鲜少出府。 说起箫鸣,卫绾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他每月给箫鸣寄去两封信,但这都已经是第三个月了,也没见箫鸣给他回一封信。 卫绾失落了一会儿,又想,箫鸣在塞边驻守,过得又不是什么清闲日子,哪里可能同自己一般这么有空余的写信给他。 况且,听说塞边日子苦寒,粮食都不甚充裕,或许是无笔墨纸砚给他回信呢? 卫绾这般宽解自己,心情又好了回来。再者,其实给箫鸣写信也算是卫绾如今的一种解压方式。 即便是他这样读书用功勤恳的人,有时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文章中部分“圣言”的枯燥乏味,卫绾将之一并倾诉在信上,心情也疏解了不少。 这日,卫绾温习完昨日大儒布置下的功课,寻着无聊,便又铺展开信纸,笔尖沾了点浓墨,他歪了歪脑袋,便开始落笔。 他写得随意,前后没什么因果关联,想到哪便写到哪——反正箫鸣也不回他,他便当箫鸣是一一应了。 卫绾想到前几日大儒让他与楼烨念书,自己却打了瞌睡,嘴上也跟着翘了翘唇,一并写了上去。 写了将近一刻钟,卫绾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确实是没什么可写的了,这才慢慢收笔,最后在信纸的右下角画了一棵树,又添上一只不慎摔落的黑鸟。 “在画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最后的翅膀还未勾勒完,楼烨的声音便突然闯了进来。 卫绾吓了一跳,手中一抖,没控制住力道,笔尖直接按在了白色信纸上,留下一团圆黑墨水,将几近要完成的黑鸟毁得一塌糊涂。 “没什么,随便画画……” 卫绾来不及理会被毁的画,手忙脚乱地将信纸翻过来,压在案桌上。 由于动作过于匆忙慌张,手肘不小心将案桌上的课本给撞到在地了。 楼烨将卫绾的慌张反应看在眼里,他眯了眯眼,淡淡道:“既然是随便画的,那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卫绾心头一颤,手心出了汗,他悄悄咽了下口水,尽可能让自己的面上显得放松,“画得不好,拿不大出手,怕让三哥哥见笑了……” 楼烨刚进来时面上的惬意消失了,他脸色微沉,并不说话。 卫绾心知楼烨生气了,连忙补充道:“三哥哥喜欢看什么?我再画一幅给三哥哥吧,这次一定好好对待。” “我就要看你这幅呢?”楼烨道。 这回换卫绾不说话了。 楼烨冷笑一声,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眼看就要直接抽出那张信纸,卫绾连忙将信纸抓在手中,藏在身后,同时倒退几步。 楼烨眼色略沉,道:“藏得这样严实,该不是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没有!” “那便拿出来!” 楼烨靠近一步,卫绾便后退两三步,一直退到后腰顶着桌角,没地方再退了。 “我……”卫绾摇头,不肯。 因为紧张,手中的信纸已经被他攥成了一小团,卫绾仍是道,“真的只是画得不好,不好拿出来……” 若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便罢了,楼烨想看便随他看去,但这信是写给箫鸣的,且信上还提到了箫鸣如今所在的地方,若是被楼烨知道了,他一句话告至官府,官兵定会派人去抓拿箫鸣。 要知道,逃奴一经被抓,都是要处死的。 所以卫绾是绝对不能将这信交给楼烨。 楼烨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没再废话逼他交出来,自己动手上去拿。 卫绾大惊失色,攥着信纸想从另一边跑出去,被楼烨拽住手臂扯了回来。 “啊!” 后腰处撞在了结实的桌角,卫绾忍不住低叫出声。 楼烨动作一顿,却没停下来,他将卫绾围在自己的身体与桌角中间,而后扯出卫绾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就要将他手中信纸扣出来。 卫绾脸色一白,他没其他办法,情急之下,直接一低头,将那小团信纸胡乱塞入口中,他急急嚼了几下,企图咽入喉中。 楼烨初时一愣,待看明白卫绾的意图后,更是恼火,他气极反笑,“这样藏着不让看,我倒是便要看了!” 楼烨一手扯起卫绾的头发,迫他抬头,一手掐住卫绾的腮帮子,手中一用力。卫绾吃痛,只能张开了口,楼烨冷笑一声,将碎了的信纸扣了出来。 “咳、咳咳……” 楼烨手上毫不留情,指节近乎戳到卫绾的嗓子里头,卫绾捂着喉咙不适地咳嗽个不停。 那信纸被搅烂了,又沾了唾沫,浓墨糊成一团,早已看不清里头写的是什么了。 楼烨沉着脸将碎纸条一一展开,最后在一团糊墨中辨认出两个熟悉的字眼——箫鸣。 怪不得呢,这般藏着掖着不让看,原来还是那个马夫的养子! 照这样看来,卫绾肯定不是第一次给那人写信了,这么说来,从那贱奴逃出楼府后,卫绾便一直有同他联系。 没几日就到春闱了,竟还有心思给这人写信画画! 楼烨心中盛着怒火,眼眸却越发深沉,幽暗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森森然不可窥探。 “我应你要求,让你回自己的院子里住,是怕我院中人多嘈杂,打扰了你读书,可没想到,你闹着要回来住,原来不是为了读书清净,而是为了方便偷偷给那贱奴诉情说爱!”楼烨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卫绾。 “不是……”卫绾勉强咽下口中的不适,摇头反驳道。 “又想说我污蔑你?那这是什么?不是见不得人的信,为何不敢给我看?” 楼烨眸光冷然,突然又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块小木牌,那木牌上写了卫绾的名字。 楼烨道:“入贡院牌子到了,本来想着顺道给你送来,如今看是不用了——都这时候了,不想着前程,尽是想着这些腌臢事情,我看这春闱你不去也罢!” 36 “入贡院牌子到了,本来想着顺道给你送来,如今看是不用了——都这时候了,不想着前程,尽是想着这些腌臢事情,我看这春闱你不去也罢!” 楼烨说着,将木牌一收,冷着脸走了出去。 卫绾脸色顿时惨白,顾不得喉中的干涩便快速爬了起来,去追楼烨。 他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他不想再等三年…… 楼烨走得不快,卫绾最后在水榭边追上了楼烨。 “三哥哥,你听我说……”卫绾慌忙拉住楼烨的袖子,焦急解释道,“我不敢给你看,是怕你派人去抓箫鸣,上面没有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和箫鸣什么都没有,真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楼烨无动于衷地听着,卫绾不敢去抢他手中的木牌,又怕他真的不将木牌给自己。 那木牌是入贡院的唯一标识,每个参加秋闱的举人仅有一块。贡院守卫只看牌子不看人,没有牌子,任你是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楼烨比卫绾高了近半个头,卫绾仰着脸看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要坠不坠地挂在眼眶中,“我有好好地用功,是已经温习完了功课,才做其他事的,三哥哥你信我,把牌子给我吧……” “你要我信你?”楼烨这才开口,反问卫绾道,“我记得我很早就同你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同那个贱奴混在一起,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 卫绾哑然。 可是……为什么他不可以和箫鸣玩在一起? 楼相也没有约束过楼烨的交友,为什么楼烨就偏偏要约束他? “在这件事上,你吃的苦头还少?真与那贱奴没什么,为何屡教不改?”楼烨继续道,反握住卫绾的手腕,黑眸危险地眯起了起来,“还是说,嫌我当初那夜停了下来,没再追究,如今屡教不改,是想试试后果?” 卫绾想到被楼烨压着的那夜,眼神瑟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后腿一步,楼烨却跟着他的步伐进了一步。 “卫绾,你如果想男人了,何必舍近求远?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我又不会……” “啪!” 楼烨的话被一道巴掌打断了,他没想到卫绾敢对他动手,于是一时间没有防备,头后仰了一下,但仍被扇到了下巴。 楼烨神色一恼,正待发火,却见卫绾眼眶通红。 “为什么总是要把我说得这么不堪?” 积蓄在眼眶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卫绾难受道,“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让我离嫣儿远一点,我听了你的话,即使嫣儿生了我的气,我也没再去找她;你让我在书院别给你惹事,我也听你的话,一直小心翼翼的;你让赵西跟着我,让我一下学堂就回府,我也听了话,我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你还总是要这样羞辱我……” 楼烨眼中神色复杂,良久后,他才道:“你既然这么听话,为什么我叫你别去找那个贱奴,你却不听?” 卫绾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有欠萧鸣的,为什么不能去找他?” 他亏欠嫣儿,所以不敢再出现在嫣儿身边,怕再害了她;对楼家有愧,所以谨言慎行,不敢给楼家添麻烦。 可是他和萧鸣之间是平等的,他没有欠萧鸣什么,萧鸣对他好,他为什么不能去找萧鸣? 然而这话听在楼烨耳中,却不是同一个意思。 楼烨气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而后冷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他,那便叫他给你这牌子吧!” 卫绾初时一愣,待见到楼烨动作后,这才慌张喊道:“不要!” 卫绾扑过去拉楼烨的手臂,然而已经晚了,小小的木牌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而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 卫绾想也没想,直接跳进了池子里。 那池子是浅池,池水不深,只及卫绾腰间。然而时值二月,仍是隆冬时节,池水依旧冰凉刺骨,卫绾这么一跳,只感觉整个下半身都要被冻住了。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弯着腰将手探进水中摸索。 池下一层厚厚的淤泥,那木牌又是棕黑色的,掉进淤泥中更是难找,卫绾只能凭着落下的大致位置摸索。 然而摸索了许久,仍是没找到,卫绾心中更是焦急,眼泪也掉得更多,刚抹完不久的眼眶中很快又聚满了泪水,眼前又一片水雾。 卫绾一边抽噎,一边抬袖子抹泪,将一张白净的脸抹得脏兮兮的。 楼烨站在廊上,脸色愈发难堪。 “卫绾,上来。” 良久,他沉声道。 水中的人没理他,依旧弓着身子。 楼烨沉下脸,也跟着跳下池子,将卫绾捉了上来。 “放开我!”卫绾挣扎道。 “找不到就找不到,你想被冻死吗?”楼烨皱眉,按住卫绾的手。 卫绾不可置信地看着楼烨,委屈又气愤,楼烨这个罪魁祸首为什么能将这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关你什么事?走开,我不要你管!” 卫绾挣扎地更加剧烈,两人身上都是湿的,紧紧地贴在身上,寒风一吹,更是冰凉彻骨,甚至卫绾的唇色都冻白了。 楼烨勉强制住人,厉声道:“归不归我管,你能说得算?不听我的,你就算是找上来了,我也能再给你扔了!” 卫绾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眶更红,他攥着楼烨的衣襟,又放软了语气,求道:“我想参加春闱,三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顶嘴,我以后一定听话,你帮我找找牌子,我真的很想参加春闱……” 楼烨脸色缓和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卫绾,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道:“看你表现,你若表现得好,我就将牌子还给你。” 卫绾眼神一暗,抹了下眼泪,没再说话。 *** 楼烨说,若他表现得好,便将牌子给回他,但卫绾是不大相信楼烨的。 他怎么知道何为表现得好,何为表现得不好? 再者,楼烨脾气阴晴不定,表现得好与不好皆是他一句话,若到时候他又不知怎么惹恼了楼烨,那他今年的秋闱定是参加不得了。 离秋闱没几天了,他经不起楼烨这样折腾。 若是不问楼烨,问楼相的话…… 楼相应该是会帮他重新办下牌子来的,但是怕就怕在被楼烨知道,若是楼烨知道他去找楼相要牌子,必然知道自己是不相信他的,届时肯定会生气。 既要有那个权力,又不能让楼烨知晓,还要愿意帮他的…… 卫绾脑中浮现一双泛情的桃花眼。 他应该会帮自己的! 卫绾心中一喜,恨不得这夜立马就过去,而后出府去找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