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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克夏走出警局办公大楼的时候，刚好是星期五下午五点钟。 考虑到他最近连续好几次被借调去邻市执行抓捕任务，每次回来都看到他掉了不少头发，领导决定给他放个一天小假。 从之前的工作状态中突然抽离，阿克夏杵在大楼门前的台阶上凝视着天空，发现自己除了睡觉以外竟无事可做。 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拿来睡觉未免太可惜。 他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无名躁火，从腰包里掏出手机，誓要做一些除睡觉外的休闲活动，然而在不到两页的手机通讯录里胡乱翻来覆去，除了名列首位的那个熟悉又令人烦躁的名字外，一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 他不死心，转而打开那些个数月未启动的社交软件，亦是除了工作常用的以外，其他软件的好友列表甚至是可怜的一片空白。 阿克夏只能沮丧地承认，除了那个叫安德烈的人，他谁都不熟。 但是要和那个橡皮糖一样的小兔崽子一起打发时间，还不如让他去死。 遇到安德烈之后噩梦般的回忆随着通讯录里的名字再度涌进阿克夏的脑海，自从这个叛逆的小混蛋入伍被分配给自己带以后，迟到早退逃训练是家常便饭，还时常顶撞教官和上级。为此自己没少吃苦头，三天两头因为安德烈违纪被连坐批评罚跑。 为了摆脱安德烈，他毅然放弃了自己在军队里的大好前程，从零学习公务员科目，好不容易考到月下市来当警察。谁知安德烈竟然从军队那边追过来，还恰好被分配到他所在的组。 好家伙，组长听说阿克夏以前在军队里带过安德烈，二话不说就把这个新人托付给他。 本以为这已经够糟了，当天晚上，连续加班几天的他回到租住的公寓，发现安德烈搬到了自己隔壁... 心头的躁火被矛盾与纠结浇的更旺，又蓦地化成一股邪火窜进他的四肢百骸。 这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邪门的冲动让阿克夏又羞又恼，想要用理智制止自己，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打开app搜索页面，挣扎的思绪拉动手指在屏幕上悬空着胡乱滑动了半天，最后打开下载历史记录。 记录栏的顶端显示着一个可爱的月夜图标，旁边是一个单词：“Tonight”。 “Tonight”不是什么交友软件，或是那种打着交友的幌子来约炮的软件。 它就是一款专门用来约炮的软件。 它的开发者是这座城市的科技顶梁柱墨氏集团。他们总是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异常的贴心，Tonight就是最好的例子。作为社交软件，它在实名制和隐私保护方面十分优秀。而作为专业约炮软件，在满足使用者的各种需求上做到了极致：不仅将性向、性癖分门别类有条有理地写出来，还有各种保姆级性爱指导，包括但不限于性爱安全、提升技术、产品及宾馆推荐，并且随使用者的建议不断推出新奇的功能，信息安全可靠，客服态度良好，故在一系列社交软件中长居榜首。 阿克夏下载完成打开软件后，一个风格俏皮的窗口便弹了出来，提示更新的新功能—— Blind Date，虽本意为“相亲”，但被开发者巧妙地运用了词语的表意，包装成了一场“没有前提的约会”。 虽然警察的职业直觉让他觉得，这个功能会导致发生各种恶性事件的概率急剧上升，但是寻求刺激的欲望让他跃跃欲试。他眼睛直盯着提示窗口，目光逐渐涣散，理智与冲动在脑内激情厮杀了足足一分钟后，拇指摁下了“注册”按钮。 注册新账号并非因为他是一个新用户，而是他之前已经把这个软件安装删除了二十来次，账号的注册和注销也就自然而然的不断重复。他每次下定决心一定找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做，毅然决然地将“小月亮”拖进垃圾桶，然而半个月后，心烦意乱的他又打开了搜索引擎，摁下了“小月亮”旁边的下载键。 人类，不是在打自己脸，就是在打自己脸的路上。 阿克夏一边往警局的地下车库走，一边轻车熟路地注册账号、填写好个人信息以进行实名认证。在点击想要开始使用新功能的时候，软件又进入一个新页面，让他按照盲约的要求再次填写一次相关信息——除了和普通形式的约炮需要填写的性向和性癖要求以外，最下面有一个空白方框，要求上写着： 请填写你认为自己最能吸引对方的特质，或者放一张除了面部以外你最具有魅力的照片。 他的手指顿了顿。 虽然约炮，但是他却不希望这件事情被熟人发现。而且自己不怎么拍照片，哪有什么最有魅力的照片。但是为了通过验证，他只能翻阅一下自己的相册，敷衍地从自己那堆因为工作生活需要而不得不拍摄的寥寥数张照片中挑了一张后腰的照片，那是他为了自己的主治医生确认是否可以回到工作岗位，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拍摄的。 在确认自己填写的信息没有会暴露身份的内容后，阿克夏点了提交并开始寻找合适的约炮对象，一看时间，发现自己已经在车里干坐了一个小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发动车子驶出了警局的地下停车场。 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一定要找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做。 2. 安德烈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走出政府办公大楼，在夕阳的余晖下伸了个懒腰。 一想到今天能够比平常早下班，有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他感到心情愉快。 他们警局负责的月下市学院区治安一直都是全市名列前茅，今天组里除了一项外派协助工作以外，办公室的人都几乎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直到下午的时候，上头突然要求写一份文件送去政府。办公室里面的文书们写完这份文件纷纷瘫倒在桌上不想移动，组长看安德烈没事做，并且会骑摩托车，来去便利，便决定让他去送这份文件，并开恩让他送完文件就可以下班回家休息。 一听到可以提早下班，安德烈自然是很积极地拿起文件出发。虽然后来的程序繁琐，但是幸亏在路上节约了很多时间，他在五点半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搞定。 难得的休息时间，要做些什么好？ 安德烈在心里列了几项备选计划。是回家做一桌好吃的，好好休息一阵；还是和三五好友开一桌酒局，不醉不归；或者是...他跨坐在重机车上，双脚支撑着地面，若有所思地划着手机屏幕，最后点开了久违的“小月亮”图标。 即使因为工作繁忙好久没去猎艳，他依旧不舍得把“小月亮”删掉，因为它给自己的原本枯燥生活带去了新鲜的回忆—— “Tonight”这个软件还是他刚到月下市工作，向在本地工作数年熟悉情况的好友询问有什么有趣的娱乐项目时，朋友考虑到他的兴趣爱好，推荐给他试试，说这个软件安全系数高，值得信赖。入伍前的安德烈皮惯了，虽然在军队受到管教性情有所收敛，但在听到朋友津津乐道这个软件的各种新奇功能时，当场就拿手机下载下来。 他对性的态度比较开放，只要是安全的，都来者不拒。而“Tonight”在性爱上的精准定位和极高的安全系数正好符合他的要求。在移居月下市的两年间，虽然只约了不到五次，但每次都给他非常好的体验，约炮对象素质良好；软件推荐的宾馆环境干净整洁、价格实惠，推荐的产品质量有保障；以及性爱知识实用且刺激... 不过现在，他的心已经名草有主。虽然在少有工作不是很忙的时候，会在晚上跑出去爽利一番，但是约炮对象下意识地开始向那个人所拥有的的性征开始靠拢... 安德烈很想知道，如果和他上床，他会喜欢怎么做？ 思绪游离间，许久不更新的软件弹出了提醒版本更新的窗口，更新的功能介绍让安德烈发散的恋爱思维瞬间回炉。 盲约，听起来就好刺激。 他兴奋地浑身一机灵，连忙摁下了确定按钮。在软件更新完成后，打开盲约功能的界面查看相关规则并开始按照要求填写资料。 拉到资料表最下方的主观题，他犹豫起来。 只能填一项？ 安德烈打开自己数G的相册，从那些除了面部以外的一众各种角度的照片中开始挑选，综合了内容、角度、打光等各要素后，他点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腹肌照片，上传并确认，接着打开广场开始物色心仪的对象。 新奇的功能刚刚上线就吸引了那些跃跃欲试的用户，以至于广场每次都可以刷新出几十条新消息。安德烈的视线在各色撩拨心弦的图文中游走，却感到内心毫无波动。他滑动手指往前刷新历史信息另寻机会，突然就被一张没有配任何文字的照片吸住了目光。 照片的主人有着安德烈不能再熟悉的深褐色皮肤，后腰上一处刚愈合的疤痕在白炽灯的光芒下有些许狰狞，看起来是刀伤。他似乎没有镜子做辅助，只能把手机绕到身后，近距离的拍摄让他腰部紧实的肌肉和腰窝一览无余。再加上拍摄者无意中拍到的白色瓷砖墙壁作背景，健美的线条让人想要伸手触碰…… 这让安德烈不禁想起自己的师父，为了活动方便，他出勤时习惯身着夹克，内搭白色的t恤或者是工装背心，每次他这么穿，安德烈就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腰。当然往往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枪托敲头，不过他偶尔也会做做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搂住师父的美梦。 虽然不期待梦可以实现，但至少可以代餐？ 对性和爱完全区分对待的安德烈毫无负罪感地点进了照片主人的个人空间，看到对方在性方面的相性都与自己比较符合，只是喜好里面特别注明“要在上面”让他稍稍犹豫了一下。 作为攻方，他习惯于较为传统的性爱姿势，这让他在性爱中获得成就感，虽然偶尔也会换个体位追求刺激，但永远都是以他为主导，所以他会用软件的筛选功能将其自动过滤掉。 但他转念一想，万一师父恰恰是这类人呢？ 以他的性格来说确实有可能… 安德烈实在无法拒绝照片的主人散发的魅力，纠结了半天后，他开始自我安慰：就当是为以后做准备。下定决心后，向对方发送了信息。 希望他还没有接受其他人的邀约。少有的忐忑中，安德烈带好头盔，骑着摩托绝尘而去。 3. 阿克夏把刚买的避孕套放进腰包里，走出便利店的大门，打开手机发现“小月亮”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竟然真的有人要盲约他？ 诧异之余，他有些紧张地打开软件。消息栏里面除了软件推送，竟真有一条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对方使用盲约功能随机的Q版哈士奇头像，消息的语气也莫名随着他的头像透出一股活泼的气息—— “帅哥今晚有空约吗？” 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他简短地回复“有，几点”后，正准备趁对方回复的空隙开车坐回驾驶座，手机立刻震动了几下。他摁亮手机屏幕： “八点怎么样？在哪见面比较方便？” 一边思索着自己的时间安排，阿克夏打开车门坐下。突然想到自己停车多少有些不方便，于是点开手机地图软件搜寻了一番附近停车场，发现柴尔特河附近的一处商业区有一个直连的立体停车场。 如果很不巧碰到熟人的话倒是可以借口自己是来买衣服… 于是他又回复对方： “好，在柴尔特河堤上的白色龙雕像前见面，你知道那个地方吧？” 对方回了个“ok”的表情，阿克夏放心地放下手机，系好安全带，驱车前往。 他在商业区里吃了顿饭，然后到自己常去的几个牌子的服装店里看了看上新。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很用心的搭配试穿，此时他的心思都在这场“blind date”上。 说不期待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做好了约炮对象不符合心意的准备。 大不了就借口走人呗还能咋地。 时间显示七点四十分的时候，阿克夏启程向约定的地点走去，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便远远看到了来来往往散步的人群中高耸的白色石膏雕像。 然而走近雕像时，他看到了最不想见的身影—— 金发青年靠在河堤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阿克夏很不情愿地挪过去，对方就像装了雷达似的抬起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艹。 阿克夏心里一梗。 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当做没看到对方一般平静地四下环顾，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坐下来休息等人的地方，只能靠在和安德烈隔着一个木桩的护栏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两个人所在的次元，接着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自己已经到达的消息。 安德烈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本能的抬头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到那颗熟悉的白色脑袋，也愣了一下，心底莫名升腾起一种自己出轨被对象抓奸的强烈负罪感，张了张嘴却什么说不出来，便正好被手机的震动吸引去了注意力—— 聊天窗里，带着Q版脸臭黑猫头像的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我到了。 他立刻又抬头张望，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只有和自己隔着一个木桩子的阿克夏独自面对着落明河靠在栏杆上玩手机，明亮的手机屏幕照亮他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镀了一层金…… 停停停。 安德烈连忙甩甩脑袋让自己回神，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在等人的样子，开始低头给对方回复信息，期间还偶尔抬头看看是否有人走过来。 “我也到了，但是没看到你。” 阿克夏看到对方的信息，眉头皱起。 白色的龙雕像柴尔特河堤只有这一处吧？ 他也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寻找对方，却和安德烈的视线再次撞上。 来往的情侣们有说有笑，享受着工作之余难得的相处时间，气氛或温暖或热烈，而靠在栏杆上的师徒俩之间气温却降到了冰点。安德烈被阿克夏琥珀色的眼睛盯得背后冷汗直冒，心虚感愈发强烈，只能找点话题来打破尴尬的气氛。 “师父...也在等人吗？” “......嗯。” 看了看时间，八点十六分，又看到阿克夏眉头紧锁，安德烈明显感觉到他因对方的不守时而不悦。 这种尴尬的气氛就连向来健谈的安德烈都不知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甚至都没想自己的暗恋对象到底约了什么人见面，就顾着装作刚接收到新信息的样子继续玩手机。对方倒也刚好给他回了信，向他确认是不是找错了地方。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白龙雕像，为了避免搞错还特地拍了照片发过去，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照片，角度都差不多，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人？ 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转眼就过了八点四十。 阿克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到底是谁敢鸽师父这么久？ 安德烈心里默默地好奇，同样也在想自己这位约会对象到底在哪，打开聊天窗，对话框里的语句仿佛他头像里的黑猫一般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我打电话给你算了。 麻烦你了。 安德烈简短地敲好信息，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阿克夏冷着脸举起电话放在耳边，内心莫名咯噔了一下。 手机有规律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是那只脸臭的黑猫。 他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电话，不安地摁下接听键放在右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右耳和左耳同时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4. 晚风伴着微凉的水汽从河上吹来，靠在栏杆上面面相觑的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从安德烈的电话里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瞬间，阿克夏想直接转身翻过栏杆投河自尽。他的拇指僵硬地摁掉通话键，嘴唇间挤出几个字： “你还...挺准时的。” “师父教的好。”安德烈讪笑。 几近九点，河边的气温总比其他地方下降得更快。在河堤上结伴散步的情侣已所剩无几，最后只剩下两个青年面对面伫立在白色石雕像前。 妈的。 现在换阿克夏开始冒冷汗了。他料到会遇到不心仪的约炮对象，却万万没想到会约到认识的人，还是这个小兔崽子。 但是相比起他的崩溃，对面安德烈内心却如烟花在天空中炸开—— 天哪，这世上还有比“约炮约到暗恋对象”更幸运的事情吗？！ 他极力压抑激动到颤抖的声音，装作转移话题：“那个，师父，我们要不走吧，这里怪冷的……” “…哦。” 阿克夏嘴上答应，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听到安德烈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找什么借口脱身，低着头跟着对方走。 虽说之前也做了心理建设，碰到不心仪的约会对象就借口走人，可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对象还是他最熟悉也是最厌烦的那个人时，他的大脑却开始一片空白。他考虑了一路，最后终于决定对安德烈说“家里煤气没关”这种蹩脚借口时，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 “到了。” 阿克夏闻言怔住，猛地抬起头，顿时被眼前霓虹灯招牌晃了眼睛。 凯奇洛。 月下市随处可见的几家连锁酒店牌子之一。 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堂，阿克夏顿时恨不得自己身上突然变出一个大背包，好让周围的人认为他和身边这个青年不过是同行的旅人， 而不是一对临时性伴侣。 安德烈倒是自在，轻车熟路地向前台小姐说明自己通过“tonight”这个app预定的房间，并递上自己的证件。 凯奇洛酒店为了给顾客提供更好的服务，甚至还拥有直接面向“tonight”用户的专用房间，因此十分受软件用户的推崇。前台小姐自然是见惯了，像接待普通旅客一般接过两人的证件，办好了手续。 只不过在两人离去的时候笑着多看了两眼。 帅哥们发的狗粮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安德烈拿着房卡刷开T013号房间的门，把房卡插入电灯旁的凹槽，激活了房间的用电系统后打开了开关。 暖黄的室内灯光被特地设计的有些昏暗，为整个房间笼罩上一股暧昧的气息。除此之外，整体的简约装修与普通的大床房并无区别。 他将身上的夹克脱下，随意搭在椅子上，向身后还在端详房间装潢的阿克夏笑道， “我先去洗澡。” 言下之意，你还有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