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机扩
阮榆一行人押着东乘教反贼,特地绕了锡曜山,于七日后回到京城,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 到兵部司街外时,见新街角报上贴了一张小报,上面印着“汝南熊一张,携木百香,木扇摇,木蹴球等绝世机扩在镇北大将军府教学一月” 阮榆停马瞧了半晌,才心满意足的往兵部司去。 兵部司管辖名为景泊溪,是阮榆二哥阮齐保举为官,所以上次才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欺骗羊房,包庇阮榆。 阮榆将反贼押到兵部司刑狱,对景泊溪说:“这些反贼过于偏执,几近疯癫,若不塞住嘴,定会咬舌自尽,这些人口中的机扩不到审讯时不要轻易摘下” 景泊溪回道:“将军放心”便让兵部司的人押着人进了刑狱,可怜那些人,心智疯魔,被押到离地狱最近的地方,还依旧哀嚎不停,阮榆想,若是摘了他们嘴中的机扩,他们必定还是高呼“东乘教与日月同寿”“东乘大尊感化众生”,他们心里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是东乘大尊的信徒。 入宫复命后,阮榆便回了府,直奔王府客居,一进入居所,便瞧见熊一张正对着一簇佛肚竹小酌,见阮榆来了,忙笑道:“这一簇,可比你爹养的那几株精神些” 阮榆坐下,惊讶道:“您见过我爹了?” 熊一张给他倒了一杯酒,哼笑一声说道:“着急忙慌把我叫来,又不见你人影,三日了,不找你爹喝一杯,难不成还去竹南找你” 阮榆笑道:“倒让您久等了” 熊一张说:“跟你熊叔还客气什么,你且说吧,又给你熊叔下套了?拐弯抹角的,你信中说突然对机扩起了性,我不信,前日去酒楼打酒,见酒小二正和吃酒客谈的欢,说汝南熊一张要在将军府教学一月,你信中可从未提起这个” 阮榆抓起桌上果盘中的香蕉,给熊一张剥了个,嘴上叫着:“熊叔”把熊一张叫乐了,才开口说:“我有个友人,过两日可能来府上做客,他极爱机扩之术,我便想着,让熊叔来指导一番” “友人?京城中的友人?”熊一张有些吃惊,这臭小子十四岁便跟着阮老头一起远赴北疆,沙场十二年,早就磨成了个沉稳萧肃的性子,入京不到两月,这就交到了个友人? 阮榆扯谎道:“小时便相识的,如今算是重逢” 熊一张这才点点头。阮榆又说道:“不过不知到底会不会来,他父亲许是不会同意” 熊一张吃惊,嚯一声站起身:“怎的?难不成这是个女子?” 阮榆慌忙道:“是男子,是男子”阮榆以为熊一张不愿意教女子,连忙解释,却不料他一听是男子,小胡子气的都蹬起来,嚎道:“咦!还以为你小子终于定下性子,看中哪家女子,没想到却还是不争气” 阮榆哭笑不得,又听熊一张碎碎念道:“大郎家三个儿子都能拿铁剑了,家里的西瓜都是那三个臭小子劈开的,二郎在山北桐城也生了两个胖娃娃,你三哥家的小灯年可爱的紧,你四姐虽无所出,但夫妻和睦,要个娃娃不是什么难事,最喜见人的是你五哥家刚出生的女娃娃,昨个我一去,就对着我笑,就是你,如今虚年二十有七了,还是光杆子一条,成什么样子?” 熊一张和阮老将军年轻时便相识,是多年好友,机扩之术举世无双,年轻时从宫中被贬出后便一直跟着阮老将军带兵,发明军用机扩木鼓,军用兵弩,改装战甲,设置陷阱,机关巧妙,常使的敌军毫无招架之法。自阮榆小时候便教了他许多军中作战的道理,阮榆没有伯叔,熊一张就如他的叔父一般,平日里对他们兄妹六人关怀甚多。 好不容易从客居逃出来,阮榆疾步走到书房,叫来府上下人宝通,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宝通一脸自豪,回道:“主,主子放心,小的,早早地,就联系了各个,大街的邸报,将消息都都都散出去了,现在京城,各个角落,茶饭后的闲谈,都,都是熊先生要,教学的事儿了” 阮榆从袖中摸出两个金碟赏给他,肯定道:“你虽嘴上结巴,灵光劲儿都在脑子里,金蝶赏你,给你弟弟多买些物件拿去耍” 宝通接过金蝶,一双眼亮堂起来,大声嚎道:“谢谢谢谢谢谢……” 宝通过于激动,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阮榆都替他着急,摆摆手说:“下去办事儿吧” 宝通捧着金蝶,嘻嘻笑两声:“谢谢谢……谢主子赏” 因着东乘教之事,皇帝每日都在祥龙殿设早朝,上朝时,阮榆总偷偷拿眼去觑羊房,下朝了也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还故意做出大笑,大声议论去吸引羊房注意,或是装作无意之间相遇,嘘寒一番。 奈何几日过去,羊房依旧无动于衷,阮榆一颗心都掉到崖低去了,以为是那心心念念的人深居内宅,还不曾得知熊一张教学之事,再或是那人已经得知,求了羊房,但羊房不同意。 熊一张这几日又追着他在他耳边碎碎念:“臭小子!你怕不是骗我,这都几日了,哪里有人来?” “怎么还没来?他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你也不去催催” “再不来,我就回去了,我的木貔貅只做了一半,还在家等着我呢!” 阮榆只能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熊一张,知道他爱喝果酒,跑到外省给他买,让他再等他两日。 这一日,阮榆下朝后,在东盛门上了个茅厕,出来时正遇上羊房,心里一咯噔,行了个礼,羊房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回了礼,入厕时又多回头瞧了阮榆两眼。 阮榆在茅厕外踱了两步,踩着极慢的步子朝着马车走去,即将登上马车时,忽然被唤住,阮榆回头,见是羊房,心里频频乱跳,面上假装惊讶道:“尚书大人?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后辈出力?” 羊房回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听闻,有一位机扩之术超凡绝世的先生要在京教学,故想打听一番” 阮榆面上抑不住爬上几抹笑,说:“是家父旧友,汝南人士,确是技艺绝世” 羊房一听是阮老将军的友人,松了口气:“不知设办在何处?家子极爱机扩,若能得其指点一二,想来多有益善” 阮榆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胡编乱造道:“本想在国学监请一个月的堂讲,但告知熊先生之后,他极其不愿,想来尚书大人也知道,熊先生当年是自宫廷中被驱赶出来的” 羊房点头,表示理解。 阮榆说:“晚辈已经在将军府内改造了一间小库房,这几日正在擢选,择一名学者入府听学” 羊房问:“一名学者?” 阮榆连忙解释:“熊先生说,教精不教多” 羊房心里想,如此也好,问:“将军心中,可已经有抉择了?” 阮榆:“这几日已有许多大人登门,现时还未有抉择,但若是尚书大人有愿,晚辈甚是愿意” 羊房面有难色,似乎是犹豫不决,内心挣扎,阮榆睁大眼睛盯着他,怕他摇头拒绝,但不多时,羊房便点了点头,说:“那就先多谢将军了,有劳熊先生” 阮榆满脸喜色,但又想到些什么,小心翼翼的说:“还有一事,要告知尚书大人” 羊房:“请讲” “前些日抓获东乘教反贼,现下将军府中戒备森严,怕有极端分子混入,出府必要上报,为保证羊公子安全,教学这一月内,公子不得单独出府”阮榆讲完,心里忐忑,一瞧羊房,果然是面色严肃,一脸不愿。 良久,羊房道:“那还是罢……”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下官愿意,下官愿意啊!” 两人回头,见是谏官刘仄,跑上来说:“方才大人和将军说的,下官都听到了个七七八八,我有个内侄,前两日哭着求着要请熊先生的课,即是尚书大人不愿意,还请将军考虑一下我内侄” 阮榆:“……” 阮榆为难,实在不知这刘仄是从哪个疙瘩里跑出来的,甚是碍事儿,正想着借口回绝,就听羊房说:“我是同意的,倒让刘谏令空欢喜了” 阮榆不假思索,慌忙道:“那我明日午时派府卫接羊公子入府,请熊先生教学一月” 等刘仄走了,羊房面色担忧,说道:“家子前些日子遇到歹人受了些惊吓,如今日日将自己关入屋中,只一个人做些书画,摆弄些机扩,闷然不乐,到时入了将军府,还要麻烦将军多加照拂,若他不适,万万要告知老夫” 阮歹人心里涌出些愧疚。 羊房说:“将军可否载老夫一程?” 阮榆连忙让驾车小斯掀了帘子,亲自扶羊房上车。 坐定后,车轱辘在宫廷门前官道上转动前行,羊房在车内,愁眉不展:“这件事稚儿还未得知,待我回去与他说,他必是高兴的” 阮榆有些吃惊,原来不是羊稚慕名相求,是羊尚书见儿子整日闷闷不乐,想让他开心些,才愿意将保护在羽翼下二十年的儿子送到别人的府邸,分别一月。 阮榆沉声道:“羊尚书真是,爱子深切” 羊房沉默不语,勉强笑了笑,他知道,羊稚一点都不喜欢整日待在府中,他心里,定然是怪他这个爹,关了他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