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看笑话是吧？

    遇上除他们以外的第一个人是在三天后。

    装着满满矿石与淄重的车队在三岔口缓缓驶过，正经过张宗彦两人面前。

    穿着盔甲的骑士们驾着高骏的战马护卫着车队，不时交谈几句，穿插一些闲聊八卦。正在转弯的当口，穿着制式服装的仆从们前后呼喝让人看好货物，不要掉了不该掉的货物。

    他们离车队并不远，骑士们谈笑风生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但张宗彦能感觉到他们两个是被警惕的。

    一个带着大批货物的，看起来并没有尊贵人物或物品在里面的，有专业护卫队的车队。如果他接下来发挥得好，那他们搭顺风车的几率会比较高，并且，能找到机会的话，他们之后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张宗彦用干净的袖管内侧擦了擦脸颊，拉着看呆的维特大步走过去。

    一个火红短发的骑士侧了侧马，对着他们笑嘻嘻问道：“哎呀呀，真是两个漂亮的孩子，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维特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被问得面红耳赤不敢说话。

    骑士很和善也很英俊，但张宗彦分明看到他状似随意地侧身的时候，垂下的手已经摆到了大剑皮鞘上。如果他们有异动，相信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就能拔出剑来。

    先试试“虽然我很弱但我会努力有用的人设”，这批人不像会轻易心软的，但个性还算鲜明，至少还有点突破口。

    张宗彦抿唇，用期待又带着点忧郁的眼神看着红发的骑士，“……我，我们是蒙特利特森林那边村子的，要去最近的城镇，我们走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城镇，又累又饿……这位大人，能不能带我们一程？我们可以帮忙干活的。”

    维特在旁边连连点头。

    “这样啊……”红发骑士偏了偏头，看着张宗彦笑了一声，有点不怀好意的那种，“可是……如你所见，我们这并不缺干活的人。”

    维特失望地塌下肩膀。

    张宗彦捏紧了拳头，似乎孤注一掷，又似乎放弃坚持尊严，眼中有隐隐水光，似信赖又似畏惧地看着骑士，“大、大人，求您了。”

    骑士看得一愣，嘴角挂起一点兴味的笑来，却又故作为难，“哎呀，我们这么大一个车队装了这么多贵重货物，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陌生人招进来，万一招进来之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这责任可是很大的呀。”

    这些话合情合理，不但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整个车队的人听的。张宗彦知道他后面必有转折，但不配合一下怎么能让骑士顺利地继续表演呢？于是顺着话黯淡了眼神，失望地放空了眼神。

    果不其然，骑士又继续说了，张宗彦注意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领头一直没说话的骑士，“这样吧，你就跟着我坐在我后面，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带上你，我这个风险是很大的呀，要乖乖听话，不然我就只能把你从马上扔下去了。”说完又瞟了领头的骑士一眼。

    张宗彦猛地抬起头，眼里都是惊喜，感激地看着红发骑士。维特与他差不多表情，比他又多了点拘束和小心。

    这家伙很会玩文字游戏，张宗彦不得不又做出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那……维特呢？”

    维特一愣。

    红发骑士皱眉，“他啊……诶呀，我这马上只能带一个人，他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维特一慌，攥着张宗彦袖子，焦急地摇头，眼里都是怕被抛弃的恐慌。

    张宗彦握住维特的手示意他别害怕，又对着红发骑士及其他骑士哀求道：“各位大人，发发善心吧，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沉默。

    红发骑士摊手，“那没办法了，我可带不了两个人。”

    张宗彦咬牙，眼神在红发骑士和维特之间来回激烈地挣扎，最后颓然，“谢谢大人的善心，但是我不能……”

    “安琪罗，不要浪费时间。”领头的骑士突然说话，声音并不大，语气甚至很冷漠。

    红发骑士耸肩，“好吧。”扬起缰绳就要驾马，看来并不打算带上张宗彦了。这样的插曲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个小调剂。

    张宗彦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再纠缠下去可能适得其反，他不是非此不可，他可以等下一个机会。

    “你，棕色卷发的小子，过来。”领头的骑士突然开口，“坐我后面，安分点，不要吵闹。”

    ……这才是意料之外，不过目的确实达成。张宗彦对用眼神求救的维特示意去吧。

    整个车队的人几乎静默地盯着维特抖抖索索地走过去七手八脚地爬上领头骑士的身后。

    安琪罗哈哈笑了一声打破凝固的氛围，弯腰一把捞起张宗彦放到身前，“走喽~”

    名叫安琪罗的红发骑士似乎很热衷于逗弄他，时不时问他一些问题，有的是一些无厘头的问题，有些是光明正大的询问，有的是颇有技巧的套话。

    张宗彦非常自然地装他的小白兔，天真单纯仿佛不知世事，被问到尴尬的问题就装懵懂地追问，有被取笑就装生闷气。

    “啊！”安琪罗突然醒悟一般锤击掌心，“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叫小彦。”张宗彦不知道村里人知不知道他的全名，张宗彦这个非常中式的名字这些人不知道念不念的来，不过他们也没知道的必要。

    “小彦，”安琪罗笑嘻嘻叫道，“你手腕上是什么呀？”

    张宗彦一愣，看向自己手腕，他都快忘了手腕上银色头发的事，“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在村里捡到的，看起来很漂亮。”权作纪念吧。

    安琪罗笑着，“是吗……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张宗彦佯装犹豫。

    “给我看看呗。”

    “那……好吧，就给看一下。”张宗彦慢吞吞抬手，作不情愿样。

    安琪罗依然笑着，眼神却认真地看着张宗彦的手腕，突然伸手要去碰。

    张宗彦迅速地缩手，护在怀里，警惕又有点凶地看着安琪罗，“你干嘛？”

    安琪罗一愣，放下手，哈哈笑起来，“哎呀，生气了，哈哈哈哈哈……”眼神却对身边队友示意：看清楚了？

    女骑士轻微点头：确实是那一族的。

    安琪罗嘴角勾起：去打探一下？或许能有个大收获？

    女骑士：团长不会同意的。随即对安琪罗做了个别搞事的嫌弃表情。

    安琪罗拉了拉嘴角龇了下牙，随即笑得灿烂。

    张宗彦余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看来……这根头发还有点来头，不知道那个魔法师是什么人……

    维特坐在前面首领的马上紧张地抓着面前铠甲上镶嵌的披风，僵直地坐着，听到后面有动静，想回头又怕掉下去。

    跟在首领后面的强壮骑士见状哈哈大笑，揶揄道，“小战士，‘盔甲’很别致嘛，是不是没骑过马呀？在马上的感觉怎么样？”

    维特耳朵一红，有些恼火，不甘道：“没、没骑过怎么了？我、我以后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战士！”

    “哟～你们都听到了没有？有志气有志气～”骑士带着调侃的笑意环视自己的同伴，一边点头一边比了个大拇指。

    还真是……把他们当三岁小孩来耍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队伍停下修整。张宗彦注意到那些管事仆从各自聚在一起指挥忙碌，只打理了自己部分的事务，准备了自己份的食物，而护卫的骑士们也很自然地自行收拾自己的行囊，各自分散去找寻食物。

    各自为政？是有分歧龃龉呢还是自发性的不相接触？

    张宗彦的眼神掠过周围人的神情，没有异样，各自眼神无意间对上也是随意地转开了，看来是后者可能性更大。张宗彦对这个队伍的纪律性和独立性有了更深层的认识，简直像军事化管理。

    难道……？

    肩上啪地被拍了一下。张宗彦浑身一僵，忍住想要反击的想法动作，作惊慌状看向笑嘻嘻的红发骑士。他刚刚完全没感觉到他靠近的动静，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过来处理一下食物呀，该是用到你的时候了哦。”安琪罗笑眯眯的，但张宗彦分明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好心。

    等安琪罗从他面前侧开身，张宗彦就看到之前逗弄维特的强壮战士肩上扛了两头比他个头还大两倍的猎物，一头像山猪，一头像麋鹿。战士对他咧嘴笑了一下，肩膀一抖把两头猎物甩到地上，顿时，砰的撞击声把背对他们的维特吓得小跳了一下，回头惊恐地看着他们。

    张宗彦对着面前飞扬的尘土以及小山一般的猎物发呆，他只处理过切成小块的肉块的，这种完整的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弄。

    他看了看笑眯眯的红发骑士和笑呵呵的强壮骑士，要看他笑话？还是铁了心打算让他处理？他对着红发骑士直直伸手，“刀拿来。”

    安琪罗意外地挑了下眉，从腰间掏了把匕首扔给他，“给你。”

    张宗彦伸手去接，入手被匕首带得往前踉跄了一下，这么沉！

    安琪罗还是笑眯眯的。

    想看笑话是吧？

    张宗彦走到躺着都快和他齐平的麋鹿面前，扔下刀鞘，提气高举狠狠扎下去，入肉很轻易，溅了他一脸血。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张宗彦回头，“你们都没有放血的吗？”

    强壮骑士对他摊了摊手。

    不再理会他们，张宗彦对着腹部双手握着刀柄，朝着中线往后拉，到胸骨的时候卡住了，张宗彦使了几回劲都没能割开，只能拔出匕首。

    强壮骑士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还有两把子力气。”

    安琪罗走过来接过张宗彦手中匕首，对着他做了个看好了的眼神，转身一跃，身形瞬间模糊，锃亮的刀光同一时间出现在鹿身上各个角落，不消片刻，鹿肉与骨架清晰分离。

    极厉害的手法，这不是普通的只会砍砍杀杀的战士能做到的。成熟的技法，极快的速度，程度的控制，细节的融贯，流畅有序的过程。任何工作能做到以上全部五点，都可称为优秀。

    张宗彦对着重新站定的安琪罗睁大了双眼。

    安琪罗擦了擦没有一丝血迹的匕首，捡起刀鞘，有点邀功地微微抬起下巴对他示意，“怎么样？”

    张宗彦并不想让他太得意，顿了一下，皱眉，“没看清……”

    安琪罗一僵。

    强壮骑士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安琪罗轻哼一声，“没看清就对了。”

    之后他们也没让他处理食物，手脚麻利地很快该熬汤的熬汤，烤肉的烤肉，焖烧的焖烧，分了面饼和水。

    他们两个不在先期准备之列，自然是没有分配的。

    张宗彦看到骑士首领水食到手就转给了维特，维特感激地小声说了谢谢，于是也转头看向安琪罗。

    安琪罗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看到张宗彦的眼神，举起水囊，“你想喝吗？可是我喝过了诶。”又把水囊往张宗彦面前一送，“难道你想和我间接接吻吗？”

    张宗彦默不吭声接过水囊，在安琪罗想说话调笑的时候，垂眸用衣袖内侧仔细地擦了擦水囊口子，安安静静地喝了。

    安琪罗哑住。

    骑士们顿时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