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羊来了

    拉夫尔星，海神殿酒店顶层。

    “嗒，嗒，嗒……”

    女人蓄了指甲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绘制于甲面上的火焰纹路在灯光下跳动，仿佛随时会有火星溅落出来。

    【我们之间的往来相信你从不会保留实证，所以这笔交易对你来说稳赚不赔。我将要做的事情需要一只替罪羊，但不是谁都能拿来用，我的名单上有一个恰好你也恨之入骨的人，我需要你做的就只是在五天之内把他引到我发给你的坐标附近，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联系她的人，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这一点他自己大概也心里有数，但同时他更清楚的事情是他并不需要取信于人，达成一笔交易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诚信，而是对的筹码。

    秋凉教他这个的时候可没想到过他会把这点技巧反过来用在她身上，显然年少时候的同情心泛滥和愚蠢无异。

    但是不问详情地拒绝一项合作提议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你做了什么事情才需要这么大一只替罪羊？】

    ——并且，一只替罪羊真的就够用了？

    【这件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可以陪你打一整天的太极，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时间。】

    【好吧，我家里的权力结构要发生一点变化了，而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你养着的那群疯狗会在第一时间跳出来宣布为它负责。】

    秋凉把这条信息看了两遍，脑子里浮起一个疯狂的猜想。而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这事的确有资格用姚洛神做替罪羊。并且就如薛琮所说，她长期给Omega极权组织提供资金，而薛琮要做……或者可能已经在做的事情绝对会把注意力引向这个组织，那群疯子会很乐意接下这黑锅大肆宣传，可穆家的怒火绝对不是几个Omega恐怖分子能平息的，就他们的资源而言，她被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薛琮的合作提议其实是个未言明的选择题，替罪羊要么是姚洛神，要么是她秋凉。

    还真是……把他教得太好了。

    【我知道了。】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卖乖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不做Omega之后这种习惯改得了么？

    至于怎么把姚洛神引过来，那家伙本来就每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只要给他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乐子，他会非常愿意做一次长途旅行的，秋凉一边拨通助理的电话一边想。

    “去给我找一个女性Alpha，再准备两个一次性个人终端。用一个打电话给洛伦斯，问他愿意拿什么消息来换我意外发情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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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乱动，”薛琮轻柔地说：“你也知道我原本是个Omega，胆子很小的。你一乱动我就紧张，一紧张你的麦伦可就要受伤了，他看起来没你耐痛，所以……”

    “闭嘴。”晏霜冷声打断他，同时粗暴地扭断了挣扎不休的加尔的手臂，被他压制在地上的年轻Alpha发出一声惨叫，稍微安分了一点，“你想得罪死温瀚就尽管在他身上开口子。”

    薛琮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手和脑子没受伤不就好了。”

    被他收买的佣兵从原本的同伴手里接过医疗舱拖着往外走去，后者显然很清楚麦伦有多“贵重”，没有多做反抗。薛琮在穆溯之被带离房间之后才挟持着麦伦一步步后退，视线仍然落在晏霜身上，“待在原地别动哦，乖孩子。”

    训狗一样的语气让晏霜身上的杀气更重了，但他只是盯着薛琮离开的方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麦伦的表情却很平静，连最初他脸上的惊讶都仿佛是错觉。他跟着薛琮一步步后退，直到来到两艘星舰的对接通道前，有另外两个佣兵守在那里，明显不是为了防止对面的人过来。温瀚派来了七个人，薛琮收买了三个，至少看起来是只有三个，雇佣兵的忠诚概念的确薄弱，但他们也应该清楚背叛温瀚的后果……薛琮想必是大出血了。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一只脚踏上了连接通道后薛琮在他耳边轻声说：“也由衷地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你，所以就当帮我个忙，请好好保重自己，别多管闲事。”

    说完，他把麦伦往前一推，继续后退着朝来接他的星舰走去。

    麦伦转过身，对薛琮的“善意”叮嘱做出了回应：“我是做了两手准备。”

    薛琮仍然在微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性别会不会突然变回原样。

    “替我向你的丈夫问声好。”

    新生Alpha的脸色终于产生了一点变化，他猛地向前一步朝麦伦伸出手想把他也抓过去，但一道黑影突然从麦伦的身后飞来，越过他的肩膀穿透了薛琮的手心。

    “呃啊！”

    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接住因为剧痛而后退数步的薛琮，把他往星舰里拉了进去同时高声喊人把医生带过来。另外几个则拔出枪来指向麦伦，可是没人开枪，这个暂时性的通道不防弹，要是哪儿开了个口子那大家也就差不多可以一起死了。

    一只手抓住麦伦的肩膀把他往后拽离了通道口，同时打开的舱门开始缓缓闭合。

    晏霜站在麦伦身边，对还没完全从视野里消失的薛琮比了个中指。

    “记住手贱的后果，婊子。”

    舱门合拢，通道自动开始收缩。被薛琮收买的佣兵跟他一起走了，剩下的都很自觉地回归了岗位，操纵着星舰在通道完全收回的第一时间远离了薛琮的星舰。

    “你还好吗？”确认暂时安全之后麦伦担忧地打量晏霜脸上的红痕，那是被失去理智的加尔弄出来的，等那个小鬼清醒之后会很后悔对晏霜挥拳头的，但现在他可没那个理智去想Omega之外的东西。

    “好得很，”晏霜拨开他想要检查伤口的手，“抑制剂还有吗？”

    麦伦点点头，在晏霜的陪同下回到实验室，拿出一支新的抑制剂注射进被晏霜打晕的加尔体内，然后才犹豫着说：“没有备用的医疗舱。”

    晏霜翻了个白眼，“就一条手臂废了而已，死不了，正好让他长个记性。”

    暂时没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理，麦伦便想起了薛琮的最后一句话，那听起来像是个警告，好好保重……是穆家会找他麻烦的意思？不，那不是马上就会发生的事情，而且就算只是为了自己考虑，薛琮也不会把穆家直接引向他，这中间会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但替罪羊也不是随便抓来就能用的，这个人肯定得和这件事情发生一点联系，至少他得接触过负责手术的人……

    麦伦立刻低头在个人终端上点了几下，验证了猜想后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实验室门口大喊道：“回炽夜，立刻！”说完就锁死了实验室的门。

    “怎么了？”晏霜被他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匕首，接着才反应过来匕首被他掷到薛琮手上去了。

    “我不知道外面有谁没收薛琮的钱，”麦伦拧起眉毛，“但是我答应了温瀚每天都会联系米歇尔做报告，让他知道事情没出差错。报告必须得是视频聊天形式，每天的报告内容都要不一样免得视频被复制重播。今天我还没报告过，刚刚试了一下信号被屏蔽了，不过我们只要等上几个小时，温瀚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晏霜放松下来，耸了耸肩，“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这里面没食物吧？你不吃饭没关系吗？”

    麦伦摇摇头，回到晏霜身边坐下。

    他并不了解首都星系的权力分布，这会儿也无从猜测被薛琮引来的会是谁。

    “咚——”

    星舰忽然猛地抖了一下，麦伦桌上的一部分瓶瓶罐罐被震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地摔成一堆玻璃渣子。

    晏霜猛地站起来，跑到角落里去捡起了之前他从加尔身上拿走丢开的短刀和枪，把他们塞到麦伦手里，接着拿出了自己的枪。他和加尔的其他装备不适合随身携带，都被留在了临时分给他们的房间里，现在他手边的也就只有一把手枪和额外的两只弹夹……早知道刚刚进来前先去把行李拿过来了。

    “我猜那不是温瀚未卜先知派来的支援。”晏霜咕哝了一句，拍掉麦伦试图拉住他的手，慢慢走到门边从上面镶嵌着的防爆玻璃往外看，他没观察多久的情况就有人过来拍门了。

    “摊上事了，来了两艘全副武装的私人星舰。我们没法拉开足够空间跳跃的距离，这艘飞船的武器配备不是用来正面刚的。”门外的佣兵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锁在外面这个事实，“逃生舱已经准备好了，伙计，你知道规矩的，优先保护你家那位’贵重物品’，给你十秒钟吻别。”

    他没有压低声音，就那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请好好保重自己，别多管闲事。”

    薛琮留给麦伦的警告在他耳边响起，现在麦伦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晏霜打开门锁，朝麦伦走来，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拖，“闭嘴，赶紧走，别逼我打晕你。”

    “不吻别吗？”也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大场面见多了，手里端着一把轻型冲锋枪的佣兵稳稳地站在摇晃不止的星舰里，竟然还有余裕开玩笑。

    “等等……”麦伦被晏霜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好几次差点摔倒，“你说了全副武装？”

    跟在他们身边的佣兵点头，“是啊。”

    “而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们的星舰制造出足够响起红色警报的损伤？”

    “就是因为对方的目的是拦截和捕获，您才更应该赶紧离开。”佣兵正色道：“您或许是不会发情了，可您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呢。”

    “漂亮也不是给你看的。”晏霜警告道。

    “是是是，我说兄弟你要不把他抱起来走吧，这也太慢了。”

    眼见晏霜还真打算弯腰把他捞起来，麦伦连忙后退几步快速大声地说：“我不走，我们投降，只要我在这里，温瀚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来救援，这样你们或许都不必有伤亡。”

    佣兵眨了眨眼，他耳朵上戴着和同伴联系的、自带麦克风的耳机，这意味着其他人也听见了麦伦说的话。

    晏霜看出他的神色动摇，握紧了枪用力一拽麦伦，“我说了闭嘴你听不懂吗？！我们不知道投降啊？顶多做几天俘虏而已……”

    “我不走！”麦伦打断了他，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大声跟晏霜说话，可下一秒他的气势就在晏霜的瞪视下像破洞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你又不知道薛琮招来的是什么人。”

    “随便什么人我都能应付，你留在这里才是……”

    “你们两个吵完了吗？”佣兵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什么，是这样的，麦伦先生，你的提议就在几秒钟前被驾驶室那边的弟兄们接受并实施了……”他站在忽然平稳下来的星舰里说：“所以我们已经投降并和敌人链接通道了。”

    “抱歉啦伙计，你知道这种时候的规矩，少数服从多数。”

    晏霜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干掉一个友军没有好处没有好处没有好处……

    复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晏霜把麦伦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走廊前方的转角。

    几道影子出现在地板上，一晃一晃地走向转角，被灯光拉长的影子逐渐向上映在了墙壁上。首先出现的是两个穿着西装的Beta保镖，一看见站在走廊里的晏霜三人就把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们并用通用语大声说：“放下武器！”

    晏霜问过但是忘记了名字的佣兵第一个放下的手里的冲锋枪，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作为同僚的晏霜很清楚他的腰带上还有被外套挡住的两把枪，不过他也不会蠢到说出来。

    麦伦却很老实的蹲下把晏霜给他的刀和枪都放到了地上，保镖盯着晏霜，其中一个的枪口朝地面的方向点了点，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就在晏霜垂下枪口的时候，保镖们的主人出现了。

    就像不知名佣兵说过的那样，麦伦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如果说美貌可以被具现化成动物，那么麦伦是鹿，薛琮是毒蛛，而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变异后体型与毒牙兼具的艳丽毒蟒。

    晏霜如坠冰窟。

    姚洛神并没有立刻认出他来，他扫视了一圈，挑起眉毛说：“去检查紧急逃生舱，让留守的人注意拦截企图逃跑的人。好了炽夜的小伙子们，你们在这儿保护的人是谁？我亲爱的前未婚……嗯？”色泽饱和得像是某种剧毒化学物的眼眸终于还是落在了晏霜身上。

    “……哈。”姚洛神看着仍然拿枪对准自己的晏霜，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好吧，这要么是份劣质的乞求复合的礼物，要么她就真是个完全不在乎自己名誉的婊子。”

    姚洛神左右看了看，径自走向了没有关门的实验室，“武器全部收缴，不配合的剥夺行动力，别弄死，温瀚说不定会愿意出钱赎回他们呢。另外把最凶的那个带进来，我要跟他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