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鱼正坐在一片凌乱的桌子上，各类资料散着，研究用的试管和仪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上头，寂静间还有不明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滴滴答答听得人莫名产生了紧张感，人鱼扭过头看向尹宕和阿比斯特，漂亮妖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瞳仁微微上移，露出过多的眼白，凭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精致得像是一个人偶娃娃，金色的微卷中长发，碧色的眼睛，是经典的西方娃娃模样，若不是一起一伏的胸膛证明着他鲜活的生命，尹宕真以为是有人制作了一个人鱼人偶放在了这里。

    当人鱼将视线缓缓移到阿比斯特身上的时候，他脸上面无表情的面具竟破了一丝裂缝，尹宕清晰地看到那尾人鱼眸中极快闪过一丝讶异和欣喜，尹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阿比斯特没有开口之前他只能静静地待在阿比斯特的身后，保证自己不会闯祸。

    “要杀我么？”人鱼率先开口了，问出的话让尹宕有些惊讶。

    阿比斯特向人鱼走近，尹宕回神，立马跟上，当阿比斯特与人鱼只有几步的距离时，人鱼突然甩了甩鱼尾，哀声求道：“别杀我好么？”

    尹宕心下一突，看着人鱼用那张妖艳的脸摆着柔弱恳求的表情，心里一下子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抵触，那条人鱼用手撑着桌子想要下来，然而却因为不适应用尾巴在陆地行动，就直接摔在了地上，他爬到阿比斯特脚边，仰头又道：“别杀我好么？”

    “那些变异体是你操控的？”阿比斯特低头沉声问道。

    人鱼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只想获得自由。”

    阿比斯特说：“你不是纯种人鱼。”

    人鱼抿抿嘴唇，说：“是实验……他们这群疯子做的实验，所以他们活该……”他在说那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可怖，与刚才的柔弱可怜截然不同，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尹宕沉思了一会儿，很快理清了这其中的各类缘由，中央研究所一直在做把人类变成人鱼的实验，外面那些变异体极有可能是实验的失败品，他们身上鱼类的象征就能反映出实验进行得并不顺利，而在某一天，他们终于成功了，完美的实验品就是眼前这个“人鱼”，而这个“人鱼”在人类的时候应该并不想参与实验，又或许是被做了许多残忍的实验和研究，从而对研究所越发怨恨，而成为一条完美的“人鱼”的他，也有了在半成品之中称王的能力，便引着他们杀死了研究所的所有人。但暴动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很快就波及了整个S-Z集合区，他们攻占了这里，杀光了在这儿的所有人类，并无差别攻击任何进入这里的人。

    尹宕又猛然想起以前林疏清用以威胁向他提到的“人鱼DNA融合实验”，或许实施这个实验的不止陈瑞他们和中央研究所，别的地方同样也在秘密进行，尹宕为这种念头感到浑身发冷，究竟是有多疯狂多变态，才会想出这种研究，甚至还牺牲了这么多人？

    就在尹宕还在愣神期间，阿比斯特突然弯腰俯身把人鱼扛了起来，尹宕惊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不杀了他么？”

    阿比斯特侧目看向尹宕，略有冰凉的视线令尹宕有些无所适从，咽了口口水局促地垂下了眼眸，阿比斯特收回视线，往外走去，尹宕跟在他的身后，一抬头便能看见被阿比斯特扛在肩上的人鱼，他抓着阿比斯特的衣服，仰头紧紧盯着尹宕，脸上一晃而过对尹宕的厌恶与鄙夷，定睛看去后却仍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些表情只是尹宕因为先入而主的不喜而臆想出来的一样。

    他们回到了研究所的一楼，战斗已经结束，满地都是变异体惨不忍睹的尸骸，研究所大厅站着三个人，傅筹也在其中，看到尹宕和阿比斯特归来后，脸上阴翳严肃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走到阿比斯特的面前，随后抬眼看了看他肩上的人鱼，沉默几秒后，竟像是没发现人鱼的存在一样，又将视线移到阿比斯特的身上，开口道：“你们先返回安全区。”

    尹宕彻底懵了，不论是阿比斯特的做法还是傅筹的命令都让他一头雾水，为什么阿比斯特不杀那条人鱼？为什么傅筹明明看到了人鱼却没露出丝毫的惊讶，甚至还容许了人鱼的存在并让他们返回安全区？到底是他漏听了什么重要信息，还是他失忆了？但眼下这个情况不适合他多问，尹宕只能安静地跟着阿比斯特离开，然而这时傅筹却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傅筹说：“你留下，去二楼支援。”

    尹宕暗骂了一声，他急忙去看阿比斯特，却发现阿比斯特已经往外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压根没有半点想管他的意思，尹宕只觉难受得不行，像是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嵌进体内，几乎快把所有的五脏六腑给压爆，甚至到达了痛苦的程度，他根本无法忍受，紧握着双拳转身就往二楼跑去。

    尹宕一直觉得那些和电影里描写道男主一生气就用拳头砸墙是件很傻逼很假的事，此刻的他恨不得对着墙壁来上十几拳，以获得的疼痛来平息自己的痛苦，然而就在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傅筹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去B109和他们汇合。”傅筹说完后，便带着另外两个人率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尹宕也知道自己没时间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赶忙跑去了B109，研究所的二楼地形错综复杂，他是顺着破坏打斗的痕迹才找到了B109。

    顾尤和其他三个人正待在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听见突兀的脚步声后，齐齐往声音来源看去，皆是防守的姿态，看到来人是尹宕才收起戒备，顾尤走上前问道：“没事吧？”

    “没事，傅筹让我来和你们汇合。”尹宕说道，随后他往办公室里看去，“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尤说：“暂时休整，二楼的另一片区域还没有进行清扫，这是黄博士的房间，黄博士……就在里面。”

    尹宕瞪大了眼睛，“他还活着？”

    顾尤摇摇头，又点点头，尹宕一脸懵逼，刚要问，顾尤便出声解释道：“没死，也差不多了，他……算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顾尤说完，便走到墙壁边，倚着墙陷入了沉思，尹宕被他说得更加迷糊了，只好往房间里走去，夏涉和另外两个人正在房间里进行搜查，看到尹宕进来后，只有夏涉向他点了点头，那两个人则是像没看到他一样继续自己的任务。尹宕也不关心他们，对夏涉友好笑了笑后，走进了房间的深处，这应该是黄博士的居住所，只是现在一片凌乱肮脏，地上还有断肢残骸，尹宕小心地绕过那些肢体和不明肉块，随后他在一张单人床边发现了黄博士。如顾尤所说的那样，他确实还活着，但离死似乎也不远了，他全身都是伤痕，胸膛上更是一片一片的齿痕，像是被什么野兽玩弄地啃噬了一样，尹宕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黄博士残缺的阴茎和撕裂的肛门后，才猛然回过味来，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反应。

    尹宕退出了房间，走到顾尤旁边，和他一样，倚在了墙上，顾尤抿抿嘴唇，说：“等搜查完房间后，就去另一片区域。”

    “他罪有应得。”尹宕突然说道。

    顾尤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平淡地“嗯”了一声。

    尹宕舔舔干燥的嘴唇，随后发出一声嗤笑，他说：“果然你们都知道。”

    顾尤愣住了，“什么？”

    “人鱼实验，你们每个人，不，每个异能者都知道，并且还支持这个研究，是么？”尹宕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都到了疼痛的地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所有人都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丧心病狂得去支持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顾尤沉默了，尹宕一看顾尤的反应，便觉得自己是说对了。顾尤没有去看尹宕，他直视着前方，像是在透过那堵墙壁看向遥远的某个地方，他说：“无可避免，这是人类唯一可以生存繁衍下去的路。”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又说，“人类无法存活在海底，但现在唯一安全的只有海洋，所以我们不得不寻找能让我们活在海中的方法。”随后他笑着看向尹宕，那还是尹宕第一次看到顾尤笑得如此冷凉，尹宕刚想说什么，就被顾尤抢了话头：“你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却不身处于末世的人类了吧。”

    尹宕握紧拳头，一股恼意冲上心头，先前阿比斯特和人鱼离开的事情让他本就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和躁动，此刻顾尤的话几乎快要点燃他的火药桶，他口气不太好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也不要紧，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顾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