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李代嘉明白母亲一心为自己着想，软声说道：“妈妈，那毒药是我亲口吃下去的，我怎么会忘记？只是近来事务繁多，我始终找不到机会去王涟府看望仁亲王……”

    朱映眉说道：“我知道你抽不出空来，所以我又替你讨了一次解药，总算能把这个月对付过去。”

    李代嘉露出感激神色，说道：“妈妈，我总要你为我操心，实在对不住。”

    朱映眉说道：“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住我，那以后就听话些，别整天三五不着调的，皇帝不像个皇帝，男人不像个男人，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代嘉笑了笑，并不答话。

    朱映眉转身取出药粉与水蛭，将药粉冲泡为水，又当着李代嘉的面，刀割水蛭，挤出鲜血。

    朱氏贵为皇太后，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此时为了儿子的性命，这才纡尊降贵去碰水蛭这等肮脏玩意儿。

    那水蛭身体滑溜，吸饱鲜血之后更是肿胀蠕动，朱氏弄得十指染血，满地狼藉，这才千辛万苦取出药引，调制出了一碗解药。

    李代嘉看得胃中一阵翻涌，强忍恶心接过解药，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朱映眉看着他喝下解药，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过帕子擦净了手，忽然又满面愁容，说道：“嘉儿，这个月总算是对付过去了，但是下个月……我没有办法再替你去讨解药了。”

    李代嘉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啊？”他唇角溢出了几滴鲜红的药汁，沿着白皙的下巴缓缓低落，映着秀美容颜，真似嗜血恶鬼。

    朱映眉不忍再看，坐下身来，扶住额角，说道：“李真尚想要见你一面。”

    李代嘉惊骇万分，颤声问道：“妈妈，真尚哥哥他……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生怕李真尚泄漏了乱伦之事，须知母亲平生最是厌憎秦贵妃及其儿女，若是给她知道自己的独生子竟和秦贵妃的长子有了私情，不知会如何雷霆震怒……

    朱映眉摇了摇头，说道：“李真尚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你已经连着两个月没去见过他了，你是他的保命符，他总也见不到你，可不得着急吗？李真尚这次传话出来，说是下个月你必须亲自去领解药。除了你以外，谁也拿不到解药。”

    李代嘉登时泄了一股气，坐下身来，胸中心跳仍响亮如雷，说道：“我去看看他便是了……唉，可我……可我真不想见他……”想到上次去探视李真尚时的场景，实在提不起勇气。

    朱映眉恨恨说道：“你不想去看他，难道就能不去吗？你的小命都握在他手里，还不得对他百依百顺？哼，那秦克阵也是个废物！当初怎么没把李真尚一刀杀了？还留他一条烂命做什么？当真是祸害留千年。”

    李代嘉心里暗想，若是真尚哥哥真的死了，那我也没有几天活头，母亲不过是赌气罢了。

    果然，朱映眉骂了一会儿李真尚与秦克阵，又转而相劝李代嘉下个月乖乖去见李真尚。

    李代嘉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无奈答允，陪母亲用过晚膳才回到寝宫，一脸闷闷不乐。

    蒋仙亭见状，还以为是宋疏云惹了李代嘉不开心。

    李代嘉摇头否认，却也不愿将龙血宝丹之事告于蒋仙亭，那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蒋仙亭不明就里，只能拼命笑闹，竭力逗李代嘉开心。

    李代嘉看着蒋仙亭的笑脸，心中登时柔情满溢，满腔抑郁俱是烟消云散。

    两人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畅想着明日鹿林的游猎风光，直到夜半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亮之时，游猎队伍已在禁宫大殿前整装待发。

    只见得龙虎旗帜迎风招展，游猎队伍由小皇帝亲自骑马指挥，秦氏兄弟在两旁护驾。

    上百名青年贵族列队集结，秦家亲兵与御林军协同护卫，一匹匹骏马精神抖擞，嘶鸣不止。

    悠扬的号角声中，游猎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禁宫，直逼城外鹿林。

    城中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围观天子圣颜，将城中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全靠秦家亲兵执锣鼓开道。

    出了京城，人群渐渐散去、众人只觉得心胸开阔，畅快自在，又行数里，终于到达鹿林。

    这一日天高云清，寒风飒爽。

    放目望去，只见得青山覆雪，如诗如画，当真是：胡马秋肥宜白草，骑来蹑影何矜骄。金鞭拂云挥鸣鞘，半酣呼鹰出远郊。

    鹿林树木茂密，占地极广，林子北面流出一条清澈小溪，溪水旁地势开阔，无数洁白的营帐稳稳扎在溪边。

    众人入得帐中，稍作歇息，又在林子外聚集成群。

    秦克阵头戴面具，身着猎装，背着长弓，骑着骏马，纵上前来，从腰间解下一柄黄金匕首，说道：“今日游猎，咱们比个彩头，谁第一个打到猎物，这把匕首就赐给谁。”说着将匕首举高。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手柄雕刻成虎头形状，虎目乃真珠所制，胡须分毫毕现，惟妙惟肖。

    秦克阵又将匕首拔出数寸，锋刃寒光如电，锐利难当，果然是天下难得的神兵利器。

    此次游猎队伍中多是李氏皇族与将门亲眷，谁也不缺这么一把匕首，但谁都不愿意输给对方，当即高声呼喝，纵马奔腾入林。

    秦守晏驭马赶到李代嘉身边，笑道：“嘉儿，我们一起进林子吧！”

    李代嘉回过头来，只见秦守晏的猎装与秦克阵颇为相似，都是鲜红颜色，胸口和袖口都绣着飞虎图案。

    秦守晏的头上又束着一条额带，额带中央嵌着一枚宝石，那宝石的七彩光芒点亮了他端丽的容颜，当真是俊美倜傥，不可方物。

    李代嘉心动不已，说道：“师哥，你今天这一身可真好看。”

    秦守晏有心在小龙儿面前夸耀风采，今日出门才用心打扮了一番，见李代嘉如此捧场，他嘴上说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平时也这么穿啊。”一双桃花眼中已尽是得意之色，眸光流转，神采飞扬。

    蒋仙亭正跟在李代嘉身边，闻言说道：“嘉哥哥，你的龙袍也很漂亮啊。”

    李代嘉今日穿着一身白龙劲装，腰间束着明珠玉带，是中规中矩的天子服制，好在他乌发雪肤，容颜秀美，倒也将一身古板衣裳穿得风姿佳美，光彩照人。

    李代嘉咯咯轻笑，说道：“咱们今天是来鹿林打猎的，不是来比赛谁衣服好看的。小亭，你想不想要秦大将军的匕首？”

    蒋仙亭一点儿也不稀罕将军府的彩头，心想我要匕首做什么？拿来切瓜砍菜吗？抬手一拍胯下坐骑，笑道：“我有嘉哥哥的彩头，这就足够啦。”

    秦守晏见话题刚才还在他身上，一转眼就跑到蒋仙亭那边去，心里老大不乐意，往蒋仙亭身下一瞥，说道：“马倒是好马，只可惜太没有眼光，给谁骑不好？偏要给一个浑小子骑，岂不是自降身份？”

    李代嘉微蹙眉头，心想，你这是在含沙射影挤兑我吗？

    蒋仙亭却是一脸骄傲，说道：“这匹马可是嘉哥哥送给我的。嘉哥哥让我尽管去宫中马厩挑选，不管我看上了哪一匹，他都送给我。”

    秦守晏冷哼一声，正待反唇相讥，忽然林间传来数声呦呦鹿鸣，有人大声喊道：“这里有好几头梅花鹿，大家伙儿快上啊！”

    又有数人呼啸应和，跟着就是一阵马蹄踏烂树丛的杂乱声音，显然都在往一个方向集中。

    李代嘉登时兴奋起来，说道：“他们这么快就找到鹿群了！”举鞭往胯下骏马的臀上一击，那骏马撒开蹄子直纵向前。秦蒋二人亦飞奔跟从。

    三人赶上人群，果然见到数头梅花鹿正拼命奔逃。

    为首那一头雄鹿高大强健，头角形如树杈，眼眸湿润明亮，皮毛更是无比顺滑漂亮。

    虽然它个头最大，但起纵伏跃之间，身形轻盈如风，迅捷机敏，非同凡响。

    秦克阵纵着宝马冲在最前头，隐隐与鹿群并驾齐驱，只要一伸手就能提起跑在最末尾的小鹿。

    但秦克阵志在必得，看也不看旁的鹿儿，只紧紧跟着最前面那头雄鹿。

    他胯下骏马跑得飞快，时不时跃过岩石矮树，若是换做旁人，如此速度之下，只怕连保持平稳都很不易。

    秦克阵却是纵马随心，目不转睛盯着那雄鹿，身子伏低，双手游动，迅速撘箭弯弓。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奔那雄鹿后脑而去！

    众人都大感遗憾，看来那黄金匕首，要被秦克阵自己给赢去了。

    谁知那雄鹿感到脑后袭来一阵劲风，竟然立即弯曲前腿，脑袋一矮，那羽箭擦着它头顶鹿角破风而去，直直插入一棵大树！

    箭身深入树干之中，唯有羽尾留在外面不住晃动，可见力道刚猛。

    那雄鹿死里逃生，仰首发出清越鸣声，四蹄儿打弯向西侧奔去，其余鹿群则往东面奔逃。

    秦克阵嗤了一声，纵马跟上雄鹿。

    林中众人登时乱成一团。

    有些人转而往东，继续追逐鹿群；有的人也想猎杀那头雄鹿，但又不敢和秦克阵争抢猎物，只是稍稍一犹疑，就被甩在了大部队后面。

    李代嘉眼见那头雄鹿聪明漂亮，心里十分喜欢，骑马跟向西侧。

    秦蒋二人对打猎都无甚兴趣，李代嘉去到哪里，他们自然也跟到哪里。

    他三人座下都是神骏，一会儿工夫就冲到了最前头，紧紧跟在秦克阵的后面。

    秦守晏高声喊道：“大哥，你可要兄弟帮忙？”

    秦克阵头也不回，只是把手中鞭子往后一摆，意思是：“不必。”

    秦守晏哈哈大笑，说道：“大哥，我看那头鹿狡猾得紧呐，你杀了它倒是怪可惜的，不如将它生擒，牵回将军府天天调教，那可比驯马有意思多了。”

    秦克阵对那雄鹿穷追不舍，专心致志，并不答话。

    李代嘉转头喝道：“这都是什么傻话呀，马儿跑得这么颠簸，你也不怕咬到舌头。”

    秦守晏笑道：“哎呦，小龙儿，你是不是心软了，你不想我们伤害那头梅花鹿，对不对？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小美人，肯定见不得杀生。”

    李代嘉气急，说道：“秦二公子，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那鹿光是听着你的声音都知道往哪里躲了。你快闭嘴吧，再这样下去，咱们连一只麻雀都打不到！”

    秦守晏呆了一呆，桃花眼中满是错愕之情。

    蒋仙亭骑在马上捧腹大笑，乐不可支，说道：“叫你多嘴，挨骂了吧！”

    李代嘉说道：“我都叫你们不要说话了，你们还非要斗嘴，我不管你们了，先走一步啦！”追着秦克阵的坐骑一路向前，一转眼就连人带马消失在密林之中。

    蒋仙亭一下子着急了，喊道：“嘉哥哥，等等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来，身子登时一歪，眼看着就要挂到旁边的树枝上！

    好在蒋仙亭胯下骏马颇有灵性，马蹄儿急急刹住，再向里一带，轻轻巧巧将这股力道尽数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