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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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金大公公拿不了主意,连忙去禀明皇帝。 李代嘉趁机领着赵搏扬赶到太后寝宫。 却见数名御前侍卫将寝宫大门团团围住,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李代嘉心中又疑又急,难道母后出了什么事?于是不顾阻拦,硬要闯入宫中。 那数名御前侍卫神色冷漠,见劝阻不了,便要对李代嘉刀剑相向! 赵搏扬瞳孔一缩,当即拔出两把唐刀。 只见银光如电,赵搏扬双刀势如银狼,招招狠辣,精妙无穷。 这些大内侍卫都算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互相之间的武功水平相差原本不大,但如今赵搏扬竟能以一敌众,不落下风,众侍卫看了都是心惊,不知这哑侍平日里闷声不吭,功夫居然比他们高明这么许多,当下不敢大意,立即结成阵势围攻哑侍一人。 这阵势乍看是守势严密,但赵搏扬早就吃透了大内的武学绝招,在他眼中,这阵势是漏洞百出。 他冷嗤一声,不以为惧,立抗众侍卫之际,还顾得上用眼神示意李代嘉快些进宫去参见太后。 须知,若在禁宫中反抗御前侍卫,正如反抗皇帝本人一般是杀头大罪! 李代嘉一时大惊失色,但赵搏扬唐刀俨然出鞘,大错已然铸成,情急之下,李代嘉不容多想,咬咬牙便闯入宫中。 金戈碰撞之声渐渐远去,太后寝宫之内黑暗一片,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代嘉连入三间宫室,竟然没有碰到一个宫人,不禁放慢脚步,一颗心怦怦乱跳。 走到最里间的内室,才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他心中一宽,忍不住唤道:“母后,孩儿回来看您了!”忙掀起珠帘,抢入室内。 看清屋内形状后,却是一愣。 只见太后朱映眉好端端地倚在一张美人榻上,似乎在做刺绣功夫。打量她神色,不过是脸庞久不见光而略显苍白罢了,哪里是病得要死的模样? 李代嘉疑道:“母后,你……你没有生病?”心中却是一凉。 母后根本没有病危……皇兄果然是在诓我! 可是……皇兄为何要骗我回宫?他又有何阴毒图谋? 朱映眉骤然见到李代嘉,也是神色愕然,双手一抖,尚未完工的刺绣飘然落到地上,颤声道:“嘉儿,真的是你……我的孩子,你……你怎么回来了?” 两年未见,母后的容颜一如往昔。 但见她神态颓然,郁郁不得志,从前的骄傲自矜已荡然无存。 李代嘉心中一阵绞痛。 若我做了皇帝,母后怎么会如此憔悴? 若父皇选了我做太子,我们母子又何必天各一方? 他忙迎上前去,俯身为母亲拾起刺绣,柔声说道:“金大公公要我先去拜见皇兄……见皇帝,但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就先过来看你了。母后,你的身体还好么?怎么不见烟笼和寒水在旁伺候?” 朱映眉直勾勾盯着李代嘉,问道:“嘉儿,你还不知道最近朝中出了什么事情么?你……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李代嘉愣了愣,问道:“朝中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秦家军纠集大军意图造反?这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母后重病,皇兄才特赦我会来看您。”说着,掏出圣旨呈给母亲。 朱映眉却不接过,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幽幽道:“原来如此……嘉儿,呵……你还不如直接在皇陵山吊死算了,何必多此一举赶回京城?你如今死在禁宫里头,人家还要把你的尸首送回皇陵山,草草埋在你父皇旁边。不如你挑一个风水好的墓室,自己了断算了!” 李代嘉听得满头雾水,不知母后为何突然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但他也听出,宫中局势似乎十分凶险? 自己一心赶回来看望母后,竟好像是……自投罗网? 这时,门外传来金大公公的呼喊:“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李代嘉心中一凛。 只见皇帝李真尚满面微笑步入宫中,径自行至主位坐下。 太子端紧随其后。 见到李代嘉时,小太子露出一抹喜色,但随即按下喜悦,乖乖垂首立在父皇身旁。 朱映眉斜倚榻上,冷冷说道:“皇帝陛下,本宫正与孝亲王说话,你这样随随便便闯入我的寝宫,是否于礼不合?” 李真尚淡淡一笑,语气和蔼,说道:“朕听闻六弟回宫,喜不自胜,恰好太子也在身边,便同来看望六弟。不过刚走到宫外,就见到六弟的哑侍与众侍卫大打出手,这才是真正的‘于礼不合’呢。” 朱映眉冷嗤一声。 李代嘉忙跪下行礼,说道:“启禀陛下,赵搏扬所作所为都出自我的命令。若陛下要怪罪,怪罪我就是了。” 李真尚摆了摆手,答道:“此事稍后再提,六弟请起。” 又露出关切神色,说道:“孝亲王,朕特特允准你回京城看望太后,本是龙恩浩荡,怎么你进了宫却不愿意来见朕呢?” 李代嘉站起身来,小心答道:“臣弟叩谢隆恩,只是心中太过担忧母后,所以才先来母后宫中,对皇兄实无不敬之意……不过,皇兄圣旨中说母后重病,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实情。” 李真尚并不回答,转头冲太子端说道:“端儿,你先出去候着。” 李端点了点头,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走过李代嘉身边时,李端悄悄抬头看了李代嘉一眼,眼神中显得十分喜欢。 李代嘉心中一暖,眼神温柔地目送李端离开。 看来,这座禁宫里终究还是有人真心欢迎他回来的…… 李真尚将两人神情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六弟,眼下只有我们三人在场,朕也不再做隐瞒。朕之所以急召你回宫,并非因为太后重病,而是因为太后犯下了叛国大罪。兹事重大,不得不与你当面对质。唯恐走漏风声,才未曾在圣旨中言明。” 李代嘉吃了一惊,立即望向母后。 叛国大罪?这…… 朱映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低头望着膝上刺绣,手指关节紧紧攥得发白。 李真尚续道:“六弟想必还记得,朕去年前往守灵宫时,曾经给你展示过一封密信,那时,太后一党就显露出了谋逆苗头。朕顾念皇家颜面,于是一而再再而三予以容忍,但朕的隐忍,只换来后党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李代嘉听李真尚说得十分可怕,却模模糊糊说不到重点,心中不免急切,问道:“敢问皇兄,母后究竟如何惹怒了你?‘叛国’二字,怎么能随随便便安在太后娘娘的头上?” 李真尚道:“在六弟看来,后党人士与秦氏叛贼私传密信,是否够得上叛国二字?堂堂太后,竟自持身份,威逼利诱九府十六县的地方官员大开城门,放任秦家叛军入城,以便令其浩浩荡荡直逼京畿,是否够得上叛国二字?若不是朕的耳目探得情报,恐怕六弟此番回京,只能看到朕的脑袋挂在城门上了。”又冷笑一声,说道:“或者,六弟更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 皇帝这一番话好像一记重拳,将李代嘉击打得面无血色。 李代嘉一时骇然,颤声道:“母后,你……你和舅舅居然敢……勾结秦家贼军?” 不……这绝不可能! 后党和将门向来是水火不容的,母后怎么会去帮秦氏兄弟攻打京城?! 却见朱映眉沉默半响,幽幽说道:“本宫向来心善,见不得好端端的大将军竟流离北境有家不能回,所以才相助他们回归京城,好与皇帝好好分说一番,何错之有?” 李真尚脸上的微笑不变,眼神却黑黝黝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太后这一番有气无力的狡辩,反倒是坐实了勾结秦军的叛国罪名。 李代嘉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嗡乱成一片。 但仔细一想,似乎又能想通某些道理。 后党确实极端厌恶将门,但却不是和将门有什么私仇,而是因为后党支持李代嘉为太子,将门则支持李真尚罢了。 其实,比起秦氏兄弟,母后最恨的人是李真尚。 后党此前暗中放火烧街、买凶暗杀都是为了栽赃秦氏兄弟,从而剪除李真尚的羽翼,如今,李真尚荣登大宝,秦家兄弟也成为“叛贼”,后党便与将门化敌为友,好给李真尚找不痛快了。 过去两年,李代嘉被软禁在守灵宫,被迫离开京城的政局中心,竟不知朝中已经演变成了这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景象…… 李代嘉不由长叹一声,说道:“陛下,我此前对你说过,我对你绝无反心,此话是真心的。” 李真尚饶有趣味地盯着李代嘉,淡笑不语。 李代嘉道:“母后等人所做的事,我一概不知。但是,母亲犯错,我这做儿子的自然要帮着担待。陛下召我回京,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打算。陛下要杀要剐,臣悉听尊便!” 说罢,李代嘉看也不看母后和皇兄,掀开衣摆跪在地上,默默等候发落。 李真尚笑了笑,说道:“孝亲王果真是大大的孝子,不亏朕赐了你这个封号,起来吧!” 若是李真尚此时大发雷霆,或者干脆利落下令斩首,李代嘉心里都好过一些,但他的语气居然如此轻松,李代嘉心中顿时一紧,只好站起身来,百般狐疑地看着李真尚。 李真尚示意李代嘉靠前,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金盒,打开盒盖,取出一枚通体血红的丹药,说道:“六弟快人快语,朕也不绕弯子。这一枚丹药,还请六弟即刻服用。只要你服下丹药,朕还当你是亲亲爱爱的好兄弟,绝不为难你和你的母后。便是你舅舅,朕也不会褫夺其封号官职。他里同外贼的罪孽,朕对外也会好好替他隐瞒,让他仍然能清清白白做大官。” 李代嘉一时竟不敢相信,向来有仇必报的皇兄居然愿意放过母后和舅舅?! 这枚丹药……究竟有什么机关? 李代嘉愣愣望着李真尚掌心中的丹药,忽然明白过来,颤声问道:“这是……是毒药么?皇兄是要我……服毒自尽?” 李真尚道:“这枚丹药叫做龙血宝丹,是一个炼丹道士献给朕的药方。服用龙血宝丹者,每月还须得服用龙血宝散以作调和,如此一来,服用者能气息圆融,通体舒畅。但若是不按时服用龙血宝散,服用者便会气脉逆行,七窍流血,受尽各种痛苦折磨七天七夜后才倒毙而亡,死状凄惨,不必细说。” 李代嘉心中一凉,答道:“我懂了……我懂了……皇兄,你让我吃下毒药,每月再给我一次解药,好让我苟延残喘存活于世……若是哪天我稍稍忤逆于你,你就断了我的解药,让我毒发而亡,是也不是?” 是了,一定是这样。 我死了对哥哥并无什么好处,但我活着,却可以给哥哥做走狗奴隶。 哥哥果然聪明,他用毒药控制我,可比我自己指天喊地发毒誓表忠心要方便多了…… 李真尚低头玩弄着掌心丹药,微笑说道:“龙血宝丹与龙血宝散,皆以朕的指尖血为药引。朕已杀了献方的道士,又毁去药方。如今普天之下,只有朕才知道如何配制毒药和解药。六弟尽可放心服用。” 说着,他缓缓用指尖将龙血宝丹碾碎成药粉,慢条斯理地洒于杯中。 转瞬之间,一杯碧绿清茶就化作了一盏殷红的血水,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