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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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傅府内屋舍成群,乌瓦白墙,颇有江南水乡之清雅韵味。 屋舍之间又造假山,引流水,遍植满柳树鲜花,可见主人意趣。 走入太傅府深处时,视野顿时变得格外开阔。 只见数亩桃林迎风招展,桃林中隐约藏着几间碧绿竹堂,便是白煦老太傅的书房所在。 书童引着李代嘉和哑侍步入桃林。 桃花若云,绯红似霞。 李代嘉微微失神,心道难怪老太傅会爬树玩耍,这座桃园如此梦幻,连我都想爬一爬了。 一说起爬树,李代嘉又想起来,他上回爬梨花树失足跌落,幸好秦守晏施展轻功将他接住。 秦守晏……哼,这头坏老虎…… 在桃林中走了数十丈,几间盈盈如玉的竹堂映入眼帘,幽香四溢,清雅别致。 这几间绿色竹堂点缀在粉色桃林之中,就好似妙龄少女用粉嫩的手掌托起了了几枚玉珠,美丽极了。 走到竹堂之前,书童回头冲赵搏扬说道:“刀剑兵器不能带入绿竹书堂。” 赵搏扬脚步一顿。 李代嘉转身吩咐道:“赵搏扬,你去前厅吃茶歇息吧。” 哑侍顺服地点了点头,默默转身离去。 书童这才将李代嘉引入绿竹书屋的正堂,这间正堂的东面和西面没有墙壁,只用竹帘作为遮挡。 如今桃花开放,竹帘自然也高高束起,以便主人坐观美景。 李代嘉在廊下脱了鞋履,进了正堂,只觉得视野开放,风清气畅。 正堂内摆着一大两小三张书案,案上都摆着文房四宝,大书案的案角处则多摆了一只香炉。 炉中焚焼着一支线香,一点橘红火光宛如萤火般明灭变化。 除了三张书案,屋里还有兰琴、棋盘和几只青瓷古玩。 书童去请白煦老太傅了。 李代嘉立在西首,缓缓扫视一圈,见秦守晏倚坐在东边廊下,竖起左膝,手中拿着一卷文集,格外潇洒不羁。 秦二公子今日穿着一袭麻布青衫,打扮成书生模样。他生得俊美倜傥,如此打扮,别有一番清逸神采。 见李代嘉进来,秦守晏放下书卷,笑吟吟地说道:“见过六殿下。” 李代嘉轻轻“哼”了一声,不愿意理睬他。 秦守晏看李代嘉故作高傲,心中不由好笑,说道:“六殿下好大的派头啊。” 李代嘉干脆拿后脑勺对着秦守晏,却听到秦守晏在他背后轻轻笑了几声,不禁脸色一红。 这时,廊下又传来行走响动。 书童搀扶着一个胖胖的老头儿走入堂中。 那老头儿面色红润,身材高胖,身着缎衣丝履,一副富贵显达之气,正是白煦老太傅。 白煦一手扶着书童,一手拄着拐杖,拖着伤腿慢慢走路,行动格外不便。 李代嘉和秦守晏连忙迎上前去,左右扶住白煦,帮助他在大书案后面慢慢坐下。 白煦看一看李代嘉,又看一看秦守晏,登时眉开眼笑,显然很欢喜这两个新学生。 李代嘉幼时跟着白煦老先生启蒙,不能算是正式的学生,所以,他今日与秦守晏一起向白煦磕头。行拜师礼。 谁料,秦守晏磕头的速度奇快,李代嘉的额头才碰到地板,秦守晏便已坐了起来,还笑嘻嘻地说道:“六殿下,我的拜师礼比你行得早,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哥啦。” 李代嘉愣了愣,随即怒火中烧,直起身子反驳道:“这不能算比我早,只能算比我快!” 秦守晏笑道:“那不是一个意思么?你怎么如此咬文嚼字?快,叫一声师哥来听听。” 李代嘉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白煦在场,他就要破口大骂了! 见李代嘉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活像一只呲牙裂嘴的小奶猫儿,秦守晏登时哈哈大笑,似乎颇以他人之怒为己之乐。 李代嘉快气疯了,又冲白煦委委屈屈说道:“老师,你快看他多坏。” 白煦开怀而笑,抚掌说道:“好哇……好哇……这间绿竹书堂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啦。本以为此生再没机会教书育人,想到陛下垂怜,又送了一条小龙和一只小虎给我。你们两个孩子,就是我这辈子收的最后两个学生啦。” 李代嘉微微一怔。 若不是父皇下令,李代嘉根本不会拜白煦为师。本以为今天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但没想到白煦如此珍惜他们两个学生。 李代嘉不由心中微动,又暗暗懊悔,方才拜师礼太过仓促,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 秦守晏的桃花眼盈盈含笑,说道:“家父常常敬赞白老师是当世大儒,守晏能入老师门下,实是三生有幸。” 白煦喜道:“秦老将军果有此言?好,秦老将军是我朝忠良大将,秦家的孩子也乖巧得很呐!” 李代嘉冷嗤一声,就会在长辈面前就装乖卖巧,真不要脸! 秦守晏察觉到他的鄙夷目光,眼中笑意更深。 白煦又望向李代嘉,问道:“嘉儿呢?你喜不喜欢我这个老师呀?” 两人已行过拜师礼,白煦便如自家长辈般唤李代嘉为“嘉儿”,而不叫他“六殿下”了。 李代嘉笑道:“那是当然啦,老师,我小时候就跟着你读书,今天再见到你,觉得你容颜如故,一点都没变老呢。” 白煦听得心花怒放。 秦守晏瞥了李代嘉一眼,桃花眼闪烁流光,好像在说“你拍马屁的功夫也不差么”。 李代嘉脸颊一红,连忙转过头去。 这时,白煦感慨说道:“我到底还是老啦,腿脚也不如从前机灵了。嘉儿倒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你现在是漂亮少年了,皇后娘娘当年刚进宫时,也是这般青春模样……对了,娘娘凤体可还好吗?” 说到朱皇后,李代嘉神色一黯,答道:“母后去玉虚观修行了……我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她了。” 秦守晏斜睨李代嘉一眼,眼神别有深意。 白煦轻叹一声,道:“好啦,我们第一天上课,可不能只顾着说闲话。” 于是,李代嘉和秦守晏分别挑了一张小书案坐下。 李代嘉正跪在席,毕恭毕敬。 秦守晏则盘起双腿,身子微斜,手肘撑在膝头,掌心则拖着脸颊,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若是寻常先生,肯定不会喜欢秦守晏这副坐姿,但白煦年过九旬,历经无数风雨,早就视种种教条为物。 见秦守晏坐得没规没矩,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十分欢喜,暗道秦家的孩子颇有胆量,又从怀中掏出一副字帖,说道: “前几日,我人在病中,心情郁闷,提笔临摹杨少师的,字里行间,逸趣横生,不由开怀。今日第一堂课,便从临摹字帖开始。你们慢慢写,写好了就拿给我看。” 虽说是“临摹”,但白煦并不交出范本,所以,李秦二人必须得默写出原文和笔锋细节,也算是小小的考验了。 李代嘉知道,是唐末杨凝式的名帖。杨凝式是太子少师,和白煦算是同行。 转念一想,秦守晏是纨绔公子,一看就是酒囊饭袋。要他背两句淫词艳曲,那是不难的,但要他默写么……哼。 再说了,秦守晏从小就和父兄在北境驻军镇敌,说不定他根本没听说过。 李代嘉有意在白老师面前表演一番,当下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凝神屏息,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笔风萧散舒朗,风灵意妙,写来确实令人悠哉舒畅。 李代嘉渐渐沉浸在白纸黑字之中,一时竟忘了身边的大老虎。 秦守晏并不动笔,而是斜眼看向李代嘉。 廊外桃林似霞,竹廊碧绿如玉。 李代嘉一身绿衫,身姿端正。 他乌发雪肤,面容秀美娇丽,眼神格外清澈认真,定定凝视着案上笔墨。 又见李代嘉那葱绿色袖管里,伸出一只冰雕玉琢的小手,白皙纤细,柔若无骨,漂亮极了。 秦守晏心中微动,又看李代嘉跪坐在席,小屁股稳稳坐在脚后跟上,双足小巧,套着柔软宽松的纯白色布袜,袜子里的脚趾似乎还轻轻动了一下,宛如一只害羞胆怯的小白兔,叫人好像抓在手里玩弄一番…… 秦守晏心里发痒,看了好半天,见李代嘉快要写完时,他才转过头去,慢悠悠拿起毛笔。 只见秦守晏神色一顿,纵笔如飞,恣意挥洒。 虽然起笔晚,但他竟然和李代嘉同时停下笔尖,又同时把字帖呈到白煦的案前。 李代嘉不知秦守晏起笔甚晚,但看两张宣纸整整齐齐放在书案之上,字形、布局竟截然不同,哪里像是临摹了同一副字帖?不由心中暗喜,暗道秦守晏果然没见过。 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 秦守晏纸上的第一句话分明是“昼寝乍兴,輖饥正甚”,不就是的开头么? 李代嘉悄悄扭过脖子,飞速看完秦二公子的文稿。 原来,秦守晏确实默写出了原贴内容,只是他没有模仿杨少师的字形,而是自由发挥,运笔如龙飞凤舞,笔锋疏狂散漫,几乎都要飞到宣纸外面去了。 白煦也注意到秦守晏那份字帖,问道:“小老虎,你默写倒是很快,但是怎么一点儿都不像先人呢?” 秦守晏傲然道:“我不愿模仿先人的字,只愿后人都学我的字才好。”他语气高傲,油然流露出狂放自傲之情。 见状,李代嘉忍不住讥讽道:“秦二公子,你可狂得很呐!你想流芳百世,又想子孙后代全都敬仰你,难道你想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