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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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 他们去得早,下山也早,除了导游和迟家父子,另外三个人都搭了索道。 到农家乐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小导游提前订了桌子,老板巴巴地等着他们。说是农家乐,店内古朴却很有风格,食材也并不乡土,新鲜且稀有,林戎一开始还很矜持,动了筷子便吃得最起劲。 午后饭饱无他事,烹茶沐风观远山。发展旅游业的地方,大多都有古村古镇,这里的古镇坐落山脚以南。吃了几盏茶,歇够了精神,小导游带着他们往古镇里去。这里打着竹林水乡的招牌,古镇里一条老河缠缠绕绕,太阳西斜,乌篷船头的哑灯笼没有火气,跟着船夫的桨招来摆去,沿岸石屋木窗点缀上盆栽绿植,丝毫看不出是各式店铺,迟母和林戎坐在船上一路挑着角度背景,从上船拍到下船。 回程天色已晚,车先送林戎回家,再到迟家,最后送玉盏回去。 迟母下车前再次捉着玉盏的手,将那个老问题三申五令,软硬兼施让他跟他们一起住。 “你站在家酿的角度想一想呢,你在不在她身边,还是不一样的。” 等车送玉盏到家,已是黑天。一路车流拥堵,原本一车人只剩他和导游在后面坐着,两人也无甚交流,只在玉盏下车时客气道别,应了迟一奉的断定——没戏。 玉盏将要不要回去住的事情想了一路,其实在哪里工作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是没信心能扮演好迟家酿家长的角色,虽然他没有家庭,但他也知道光是交姌后生育,离家庭的内核还远得很。迟或川让他怀孕,他只觉得是自己对他理所因当的回报,总不能拿了别人的东西,却什么都给不出,他有什么便让人家获得什么,皮相,身体,时间。 他有时也像掉到一个好梦里,怎么会呢,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那个怪异的丑地方呢。他那多余的性器官虽在两腿之间,但从来都无异于黥刑。小学里排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他是排剩下的最后一个;孤儿院给没有孩子的夫妇们看小孩的档案资料,男生一沓女生一沓,他是压在最后轻飘飘的一张纸。 直到遇见迟或川。 他们第一次约会在玉盏的大学校园里,虽然迟或川和少男少女格格不入,但还是做着学生情侣的事,被人牵手拥抱的感觉对玉盏来说很奇妙,心跳得他整个人都钝了。第二次约会在游乐园里,他们在摩天轮的格子间里接吻,一圈转完下来,之后再玩其他的什么都是晕的,热的。 那次之后,他们的约会就都是在酒店里了。 酒店房间的吊灯漂亮,漂亮得叫玉盏想哭,他从没那么怕,他没将那个地方给除了医生之外的男人看过,他晓得那里有多奇怪,有多丑,所以他怕。 他亲迟或川,想让他开心,但迟或川却只是喘。 没有玉盏想象中的惊愕与厌恶,反而是出乎意料的癫狂。 他没见过那样的迟或川,头埋在自己的两腿间,一开始是手指,换成舌头时玉盏开始发抖。 他也没见过那样的自己,浑身通红,茎和蒂都在别人的嘴里。 迟或川对他女性性器的狂热一发不可收,有一段时间玉盏很少去学校,迟或川从父母那里搬出去,他们一起住进现在郊外的空房子里,再搬去国外的空房子里。 迟或川渐渐变了,变得偏执多疑,又古怪地温柔,玉盏离开房子他会焦躁。控制不了自己的焦躁,他便开始控制玉盏,长时间的性交,喂玉盏喝奇怪的药。玉盏的胸前长出乳,他开心地要发疯,他像一条野性十足的看家狗,光是给玉盏舔那个畸形的屄穴就够让他流口水了。 玉盏也渐渐变了,迟或川给他两乳,他就接受两乳,不正常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被爱才难,越不正常越被爱,让玉盏目眩神迷,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等到他大了肚子,他变成了一幅画,漂亮又怪异,价值在于使用和珍藏,迟或川的迷恋是他的生存方式。迟或川爱他孕期的一切,那个地方丑得像烂红泡发的蚌,都会被温柔的舔,玉盏的手臂直直攀着床头雪白的墙,他坐在迟或川脸上,脚腕被迟或川握地发痛。玉盏哭,迟或川就笑,哄着他,告诉他什么样都可以,什么样都漂亮。 玉盏有过混沌惊惶,但最终又无比侥幸,从迟或川将他介绍给迟家人开始。玉盏从没想过让自己无缘于家庭的是那个多余性器,让自己勉强混入家庭的也还是那个多余性器官。 那个牝户以柔克刚一般给他凿开了管中窥豹的口,他从这个口里看别人的家庭生活,感受到迟家人对他从疏离到亲近,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但时间久了,他才发现自己是叶公好龙。 迟家酿出生后,他没法让自己充满母性,他其实很会和小孩子相处,在孤儿院里,年纪大的经常要帮着照顾年纪小的,但跟感情无关。在那里大家都以活着为优先,好好活着,才能等到来领养小孩的夫妇。 他是个漂亮又懂事的空瓶子,宜家宜室,只可惜倒不出爱这种东西来。他的感情浅而短促,迟或川死了,他在迟家人那里掉完眼泪便觉得更应该为自己而哭。 迟或川的葬礼结束,他回到那个空房子里,迟或川买给他的猫还等着他喂食,迟或川的女儿还在襁褓里等着长大,迟或川给他用药养出的两乳还在胸前翘着,沙发一角都是猫的玩具,玉盏坐在迟或川常坐的那个位置,迟或川喜欢抱着他坐在那里逗猫,但其实玉盏更想养只狗。 他们买了个狗屋,还没来得及买狗,迟或川就死了。 玉盏坐在那里,他哭不出来,没人看着他就哭不出来。他只是在想,那我怎么办呢,所有被他人牵扯后的情绪都最终落到这个点上。 现在他又被扔回了这个问题里,回迟家住,就像迟母说的那样,对迟家酿来说是会不一样的。 那我怎么办呢,玉盏在想。 和他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只有两种人——孤儿以及迟或川。 这两种人让他渐渐认清自己活得虚浮,他只会配合生存,不会投入生活,他是从缺失的童年和爱里幻化出的影子,藏在别人的黑暗里使得他为自己的本来面目找到了借口。 最危险才最安全,为什么要走出去? 他想到迟家酿在灿烂的阳光里朝他跑过来,学步车周围系着铃铛和玩具球,叮铃铃—— 像警声大作。 他被迫直面破膛开肚的生活,迟家酿在里头嗷嗷待哺,等着他给予爱。 但他没有这个习惯,他的生存方式被扭曲得与世界没法契合,到处都需要爱往才爱返,迟或川对他没有这个要求,只要他当一幅漂亮又怪异的画就可以。 玉盏走回只剩他自己的空房子,他已经喜欢上了当一幅漂亮又怪异的画,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有身份和责任,但一定得有观赏的人,珍藏的人,才有价值。 他开了院门,看到透亮光的玻璃落地窗,以为自己那天走时没关灯,开了大门才发现不是。 有人坐在沙发上,在那个迟或川经常坐着的位置,穿着随性得像这个房子的男主人,他将逗猫棒拿在手上,一条小金毛狗跟玉盏的猫一起跳起来争那根又被高高甩起的线。 狗咬到了,因为猫跳着转了方向朝玉盏跑过去,叫声听起来像在邀请他加入这个游戏。 霍宴州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只小金毛狗跟着他一起向玉盏走过去。 “回来了?”霍宴州问他。 玉盏终于知道霍宴州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他了,这是他终究要回来的地方,霍宴州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