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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29节

    谢蕴没有进去,放轻脚步去了偏殿,尚宫局的人已经在了,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众位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宫里主子多了,要注意的事情自然也多,可这不是咱们出错的理由,官宴是皇家的体面,操办官宴亦是皇上对咱们的信任,请各位务必谨慎。”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谢蕴挥手让众人退下,不放心地又核对了一下命妇名单和菜色。

    身边却忽然多了一个人,她抬眼一瞧,是藤萝。

    虽然早就猜到了她迟早会来见自己,可赶得时机如此之巧,还是让谢蕴忍不住想笑。

    这位庄妃娘娘的耐性,比她想的还要差啊。

    但她仍旧面露惊喜,起身迎了过去:“藤萝姑娘怎么来了?是不是庄妃娘娘她改主意了?肯帮我了?”

    藤萝为难地看了她两眼,随即无奈地摇头叹气:“娘娘的性子最是纯善柔软,她不是不担心姑姑,只是那毕竟是悦妃,娘娘心里慌得很呐。”

    谢蕴似是将藤萝当成救命稻草一般,将一个钱袋子塞了过去:“请姑娘帮我说说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去求娘娘的。”

    藤萝掂量了一下那钱袋子,满意地收了起来,随即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奴婢最近打听了一些姑姑的事,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要替您说几句话不难,可要打动我家主子,还得要别的,娘娘她毕竟要在后宫里生活,做事总得要稳妥,要值得才行,姑姑说是不是?”

    谢蕴适时沉默了下去,仿佛是因为藤萝这话陷入了沉思,半晌她才开口:“娘娘想让我怎么做?”

    “怎么能是娘娘的想法呢?”藤萝滴水不漏,“这是姑姑的诚意啊,官宴和家宴,多好的机会啊,姑姑可不能错过。”

    谢蕴仿佛陷入了挣扎,脸色变幻不定,可心里却死水般冷静,庄妃娘娘的这招空手套白狼用的真是好,赶在这档口逼她下手,成了就少了侍寝的竞争对手;就算不成,也和她没关系。

    可想全身而退?

    谢蕴心里冷笑,你全身而退了,谁来做我的挡箭牌?

    然而这点心思她却丝毫未泄,挣扎片刻,她狠狠一咬牙:“好,我知道怎么做了……请你转告娘娘,家宴之上请她一定要把握时机,就当是我的见面礼。”

    藤萝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静候姑姑佳音了。”

    两人相携出了偏殿,谢蕴目送她越走越远,眼底闪过冷光,既然明知道今天的家宴会出乱子,她还是避开的好。

    可殷稷对她颇有防备,要避开也得合情合理。

    她正试图想一个妥帖的法子,脑袋疼了起来,最近劳心劳力的地方太多,她时常觉得不舒服,连忙想坐下休息,可在这一刻,一个好法子忽然闪过脑海。

    第48章 假戏成真

    秦嬷嬷奉了太后命来问一句准备得如何,可还不等到门口,就远远地看见有人栽在了地上,她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等到了跟前才认出来是谢蕴,顿时有些慌乱:“快来人!”

    谢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偏殿的软榻上,之前伺候笔墨的姚黄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长出一口气:“姑姑,你可算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谢蕴摇摇头,摆出了一张茫然的脸:“我这是怎么了?”

    姚黄不疑有他,感慨地叹了口气:“您晕倒了,刚才太医来看过了,说是劳神太过,先前又受了寒,一直压在身体里,要好生养着,不然发作出来怕是要大病一场呢。”

    谢蕴略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这次的装晕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太医那里,能得一句体弱就不错了,没想到对方竟说得如此煞有介事。

    竟有些像真的。

    “我知道了,什么时辰了?命妇们可都进宫了?我得去看看。”

    姚黄连忙扶住她,眼底露出同情来:“太后说您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官宴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惠嫔娘娘了。”

    谢蕴一顿,脸色暗了下去,一副被人强抢了功劳的样子,可心里却丝毫不意外,太后想将惠嫔推到人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太后还说……”

    姚黄又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大约是心虚,她连看都没敢看谢蕴,声音也低了下去:“太后还说,您要是醒了,就回乾元宫歇着吧,好生养着,身体为重。”

    倒是做得很绝,连个露脸的机会都不给她,这功劳是要一丝不落的揽到惠嫔身上去。

    谢蕴垂下眼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说的样子,半晌她才应了一声,下地穿鞋披衣:“你替我谢过太后,我就不多留了。”

    她抬脚就走,心里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个宫婢并不需要称赞和名声,太后想拿走就拿走吧,她不在乎,反而是对方的这般举动让她的躲避顺理成章起来。

    殷稷便是多长几个心眼,也不可能再怀疑她。

    算是好事。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自己不必再强撑的缘故,谢蕴竟真的有些无力,没走多远便累得直喘气,不得不靠在宫墙上休息。

    然而这短暂的休息并没有缓解她的不适,反倒是头又疼了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她靠着墙慢慢坐了下去,抬手一下一下锤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却毫无用处。

    她有些慌,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真的会倒下一样,越是未知越让人不安。

    她艰难地试图站起来,至少得找个有人看得见的地方才好,不然这种天气,晕倒在外头,一定会被冻死。

    可她试了几次,竟死活站不起来,反倒累得自己腿发抖,她只能暂时放弃,坐在地上蓄了蓄力,等身体逐渐有了些力气,她才一咬牙,猛地撑着墙站了起来。

    还好,还能站起来。

    她松了口气,可下一瞬,眼前就黑了,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又坐在了地上,耳边却多了一声惊呼:“谢姑娘?!你怎么了?”

    谢蕴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抬眼看过去:“祁,祁大人……”

    虽然不想自己这副狼狈样子被旁人瞧见,可这种时候身边有人还是让她下意识安心了一些。

    祁砚在她身边蹲下来,小心地扶了她一下:“是腿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谢蕴有些无奈,她如何能不知道?可是没办法啊,站不起来。

    “劳烦祁大人寻个人送我回乾元宫,我有些走不动了。”

    祁砚左右看了看,谢蕴为了避开进宫的命妇,特意选了偏僻的宫道,眼下前朝后宫都有官宴,宫人们忙得团团转,哪里会有人有功夫在这地方消磨。

    “寻不到宫人,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就要弯腰去抱,却被谢蕴抬手挡住,她肉眼可见的虚弱,态度却十分坚决:“不妥,我的身份容易给大人沾染麻烦。”

    祁砚眼底露出疼惜来:“谢姑娘,我不怕。”

    他见谢蕴仍旧不肯松口,微微一咬牙:“我,我其实……”

    “你们在干什么?”

    殷稷阴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两人循声看了过去,就见殷稷正带着蔡添喜站在宫道岔路口,瞧见他们之后,迈开脚大步走了过来。

    竟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

    祁砚眼神一暗,随即起身行礼:“参见皇上,谢蕴姑姑似是病了,臣正打算寻个宫人送她回乾元宫。”

    殷稷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就落在了谢蕴身上,嘴边的怀疑在看见谢蕴白得不同寻常的脸色之后咽了下去,他弯腰探了探谢蕴的额头,不烫,反而很凉。

    他拧起眉头:“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起来。”

    谢蕴没力气多言,只能简单解释:“我走不动了……”

    殷稷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压迫:“朕让你起来。”

    谢蕴抿了下嘴唇,不知道是自己刚才声音太小他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不在意,只在乎皇宫的体面。

    她低头叹了口气,咬牙抠着墙站起来,然而下一瞬便再次往地上栽去,只是有人伸手将她接进了怀里,殷稷语气里都是不耐:“连个路都走不好,朕是不是还得给你配顶轿子?”

    谢蕴怔愣中没顾得上还嘴,殷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亲近过她了,为此承受几句难听的话也值得。

    可祁砚的脸色却变得不大好,他不知道殷稷为什么要对谢蕴这般苛刻,明知道她是真的病了,还要讥讽她。

    但他也很清楚这时候开口为谢蕴解释,只会激怒皇帝。

    哪怕不喜欢,可谢蕴对皇帝而言是私有的,容不得旁人觊觎。

    他只能强行压下心里所有的不甘,静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谢蕴头疼欲裂,只能说话转移注意力:“皇上这时候不该在前朝吗?官宴快到时辰了吧?”

    殷稷瞥她一眼:“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操得哪门子心?”

    谢蕴一噎,有些懊恼,老老实实呆着不好吗?找什么话题?

    她抿了抿嘴唇没再开口,殷稷却又低头看过来:“你这是什么毛病?朕记得你前两年可没这样。”

    前两年不是没这样,只是没这么厉害,殷稷不知道罢了。

    “太医说是劳神太过。”

    殷稷嘲讽地笑了一声:“操办个宫宴也能累病,你还有什么用?”

    谢蕴不想听,索性将头埋进他胸口。

    可这动作大约太亲昵了,殷稷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谢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躲远了些:“对不起……”

    殷稷垂眼看了她很久才重新迈开步子,冷淡的声音自头顶传过来:“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第49章 棋子

    回偏殿的时候,谢蕴又睡了过去,殷稷将她摆成什么样子她便躺成了什么样子。

    殷稷拨弄了两下她的手指,又戳了戳她脑门,见她仍旧睡得安稳,眼底的兴致逐渐散了,他垂眼静静看着床上的人许久,才再次抬手附上她的额头,然后顺着眉骨往下,慢慢落在她脸侧。

    谢蕴,阿蕴……

    “皇上,”蔡添喜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您该去官宴了,马上就到时辰了。”

    殷稷骤然收回手,自床榻上站了起来:“知道了。”

    前朝的官宴在崇明宫,自乾元宫过去少说也得一刻钟,虽然皇帝迟到片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毕竟根基未稳。

    “找个人照料她,别在大年底下闹出晦气来。”

    蔡添喜连忙应声,出门前喊了德春来吩咐了两句,这才匆匆追上殷稷往崇明宫去。

    官宴说是宴,可朝臣间的钩心斗角却丝毫都没收敛,以四大世家各自为首的朝臣们泾渭分明,清流一派人少得可怜,殷稷脸色不变,眼底情绪却晦涩不明。

    隐忍三年,明年春闱,就是他收拢皇权的开始。

    大周自先帝时起,世家越发昌盛,垄断人才为家族所用,寻常寒门子弟连个正经的教书先生都难寻,而国子监更是天堑,是这些人连门都摸不到的地方。

    科举一路,也从原本的通天梯变成了独木桥,能过桥的都是世家子弟。

    为了能获得名额入京科考,有学之士不得不投身世家家学,顶着各家名号投身官场,可这般一来,就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标签。

    这情形,真是想想就让人不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