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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趁着工人挖坑移树的功夫,孙老师又讲了一件听来的旧事,说最靠墙边的那棵树之所以长得最好,据闻是用小狗的尸体做了养分——那时候福利院刚建了一半,有位老师捡的流浪狗,死了以后就靠着墙根挖了坑埋了。

    林寻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一阵阵往外冒凉气,就在这时负责挖坑的工人那里,突然发出一阵骚动,还有人叫了一声。

    林寻立刻来了精神,直觉略过了震惊的心理过程,脚下一抬就往那边快步走。

    孙老师和其他老师也围了上来,待走近时,有人看到了坑里露出的一块白,连忙拉了林寻一把,叫她不要再上前了。

    林寻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到坑前,等工人上来,露出整个坑,林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还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

    林寻此举令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没有惊呼,没有惊吓,更没有慌张或是六神无主。

    就听到孙老师小声说了句,还真让风水师说中了,真是大吉大利。

    林寻心思初定,侧了下头,对后面的老师说:“报警吧。”

    第85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桂花树下发现白骨,很快就惊动了当地警局。

    因是在福利院挖出来的,树有树龄,也知道种树人是谁,福利院也有一些档案记录,虽然丢失了一部分,但当年的老师大多还在,要还原整个案件的始末并不难。

    林寻在内的福利院众人接受了警方的询问笔录,林寻给出的线索最多,还拿出许亦为这些年做的资料副本,甚至提到当年程朗攻击许亦为一事。

    尽管林寻没有明言,却也不难听出来,她怀疑王峥是程朗的帮凶,而且是一直躲在幕后的指使者。这种人远比动手的更加可恨,也应当判故意杀人罪。

    然而警方只是初步调查,并没有轻信林寻的话,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林寻知道,下一步警方就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王峥谈话,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打草惊蛇,以王峥的心理素质和头脑一定知道如何应对,来减轻自己的嫌疑。

    林寻想着,上一次打草惊蛇,王峥就来了一个断电夜袭,这次也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招数。她死了不要紧,并不会真的死,万一伤害了许南语该怎么办?

    还有,王峥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如果警方真的拿不出证据立案起诉王峥,王峥岂不是有的是机会对他们下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辈子啊。既然已经知道王峥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关卡,那么说什么都要将他解决掉才行。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行……

    林寻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待做完初步笔录之后,又朝院子里正在采集证据的痕检和法医看了一眼,便独自走向洗手间——就是和小维“视频”的那个。

    林寻有个想法,不知道现在是白天,她是否还有机会和小维对上话?截至目前流星雨还没结束,现在她和他又处在同一空间,兴许可以呢?

    林寻主意一定,就开始调整水龙头的滴水声,又从包里翻出瑞士军刀,将手指尖割破,随即盯住镜子,并在心里用意念叫着小维。

    出来,快出来!

    林寻集中所有精神,一时间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仿佛整个空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很快,她就注意到镜面的变化,先是波动,随即震颤起来。

    直到镜子里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许亦为!

    只不过……

    林寻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这次的许亦为明显要比小维大了好几岁,看上去二十几岁。

    “你……”不只是林寻惊讶,许亦为眼睛里也有东西划过,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遂露出笑容。

    林寻问:“你怎么会……你那里是哪一年?”

    直到这会儿,林寻才看清楚镜子里的环境,和自己所处的男洗手间一模一样,连镜子都是同款,这说明许亦为就在这个屋子里,只不过不是现在。

    许亦为很快报上时间,又问林寻:“你怎么会在福利院?”

    林寻快速回忆了一下,随即发现许亦为说的时间竟然是他被程朗袭击以前,而后回答道:“我们在第五棵桂花树下发现了白骨,那颗树已经证明是当年程朗和另外一个男孩一起种下的,下一步就是核实那个男孩的身份。但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尝试看有没有机会再次改变历史……”

    林寻知道时间紧迫,不定什么时候警方就会再找她问话,于是她快速将许亦为即将遭到袭击的时间地点告诉他,并道出一直躲在程朗背后的“真凶”就是王峥一事。

    许亦为只是冷静地听着,并不惊讶,因当他还是小维时就已经知道王峥的底细,却没想到他这样会掩饰。

    待林寻话落,许亦为评价道:“真是好手段,程朗临死之前还被他利用得这么彻底,他居然能一直逍遥法外。”

    林寻:“现实世界的法律有一套严谨的规则,要送他进监狱并不容易。但现在已经知道桂花树下埋了白骨,你就可以先发制人。可惜,咱们虽然知道那个男孩就是王峥,但是福利院的资料有一部分丢失了,我猜可能也是他干的。所以这是个难点,要另辟蹊径去证实王峥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思考了几秒,许亦为说:“交给我来办,我会小心,不会让他有机会活到你那个时间。”

    林寻轻叹一声:“你要真的小心才行,尝试了这么多次,费了这么多功夫,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许亦为笑了:“当然。”

    林寻盯着他的笑容,一阵恍惚,却没有将樊小余的话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步。

    说实话,她不知道完成这最后一步,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新的变化,她还有没有机会多留在这里几分钟,和未来的完好无缺的许亦为说几句话,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

    她想,还是不要让许亦为知道的好。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和二十几岁的许亦为可以通过镜子对话,可能是在这一年里也有过一次流星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眼下她还无暇细究。

    还有一件事,林寻也不打算告诉许亦为,那就是她将会做两手准备,不能一直等许亦为在过去时间里对付王峥,身处现在的她也要做点什么,万一许亦为还是坐牢了,她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将王峥“抓住”。

    就这样,林寻和许亦为又简短地对了几句,“信号”很快断了。

    林寻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又对着镜面吸了口气,遂拿出手机翻找起来,不多会儿就找到王峥的联系方式。

    林寻将电话拨了过去,十秒钟后接通。

    “喂,找谁?”王峥上来这样问,显然以前的“林寻”从未给王峥拨过电话。

    “王先生,我是林寻,许南语的女儿。我想约你见面谈一谈。”林寻说道。

    静了两秒,大概王峥正在惊讶,随即问:“你好,你要和我聊什么?”

    林寻来到窗前,看向院子里那几颗树,说:“福利院又要重建了,听说你之前有意参投,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

    这又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王峥的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精神,甚至兴奋:“当然有。不过之前没有听你妈妈提起过。你想约在哪里谈?”

    林寻:“我妈将这件事交给我了。就在福利院谈吧,我这会儿就在这里。你今天有时间吗,我在这里等你。”

    ……

    勾王峥出现并不难,没费什么功夫王峥就答应赴约,并约定半个小时后见。

    林寻离开洗手间,先给许南语去了一通电话,母女间通了个气儿,林寻转而又向孙老师借了办公室,打算就在这里等。

    在办公室里坐定后,林寻便忍不住想待会儿的说辞,又想着福利院外停了警车,王峥来时一定会看到,那么他敢不敢进来呢?

    不来,是心虚;来了,是有恃无恐。

    她竟然有点期待。

    就在这时,樊小余的声音出现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做不怕狗急跳墙?这可是最后一步,还是稳一点地好。”

    林寻回道:“我已经想过了,我经验浅,心眼儿也没有他多,如果是勾心斗角我肯定不是对手,不如明着来,还有机会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能逃这么多年,必然心思缜密,以现有证据和现实世界的司法制度来说,短时间内很难对他定罪,就算可以也需要一个过程。时间越久对我和家人越不利,我担心我妈妈和许亦为,这是我的弱点,他却没有弱点,形势对我不利,倒不如激他出手,只要他暴露自己,只要他做错决定,那就有证据抓到他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循规蹈矩的普通人,碾压不过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亡命之徒的原因。一个被条条框框和道德感束缚着,另一个则“无拘无束”,能选择的手段自然就多。

    但是话说回来,王峥到底敢不敢来呢?林寻真是越想越兴奋。

    林寻就这样默默等待着,时不时还会和樊小余说上几句话,直到孙老师敲门进来,说王峥到了。

    林寻笑着转向门口,就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见孙老师将王峥请进来,林寻却没有起身,而是一直盯着来到桌子前的王峥。

    “王先生,您请坐。”林寻说。

    王峥坐下,等孙老师离开了才问:“怎么院里来了这么多警察?”

    桂花树在后院,王峥从前门进来,如果不绕到后面不会看到现场,何况从前面通往后面的路已经被拦住了。

    林寻说:“哦,这不是要重建吗,院子里有几颗风水树,打算先挪走,没想到挪动的时候挖出点东西,就报警了。”

    林寻的态度和语气很是轻描淡写,没有特别针对谁,也没有露出半分敌意,而且好像这件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哦?”王峥扬起眉梢,眼睛也睁大了一点,“不会是挖出人类骸骨了吧?”

    林寻盯着王峥的眼睛,几乎要穿过他的瞳孔看进去:“为什么这么问,王先生知道什么?”

    王峥说:“如果是小动物的骨头,不至于报警,也不至于来这么多警察。这前前后后的阵仗我也见过几次。”

    林寻笑着点头:“也是,您是心理专家,见多识广。的确是挖出人的骨头,而且已经锁定嫌疑人。”

    王峥也跟着笑:“现在警方的办事效率真是高了不少。”

    林寻:“其实这个凶手很聪明,埋了尸体又种了一棵树,有谁会想到挖出来查看呢?但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害人在地下待了这么多年,怨气很重。要不是我昨天来的时候觉得不舒服,晚上回去就做了梦,今天也不会想到要移树。我想可能那就是被害人给我托的梦。”

    “托梦?”王峥问,“我是无神论者,但我很好奇,难道真有托梦这种事?能不能具体讲讲?”

    林寻:“可以说是托梦,也可以说是第六感和意识投射,也许是死者通过某种现代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东西,向它认为可以帮助它的人发出信号呢?就好像影视公司拍戏一定要拜神一样,如果开机仪式不顺利,后面也会磕磕绊绊。有些演员演了一个角色,后来生活里就发生了和那个角色同样的事。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超出科学范畴的,至于我梦到的么,说出来还真有点玄……”

    林寻东拉西扯了一堆,眼见王峥的好奇心被吊起来,而且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她这才话锋一转,说:“它说,凶手有两个人。大家原本都是福利院的小孩,都是孤儿,境遇要比普通人坎坷。那两个凶手心里都有病……”

    林寻注意到,当说到“有病”的时候,王峥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动了动,他的表情显得很有兴致,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喜悦。这很像是凶手的作品被人发现后的表现,仿佛受到表彰一样。

    当然,以王峥做心理医生的经验,不应该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但如果从一个有心理病的凶手角度看就容易理解了。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程朗才是连环凶手,媒体上也报道多次,还有影视公司将案件拍成电影,“出名”的都是程朗,王峥作为出谋划策的人实则更坏,却没有人知道是他。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某个剧红了,所有人都夸编剧厉害,可这个编剧却只是剽窃他人果实的小偷,剧本是默默无闻的枪手写的。

    可想而知,王峥是多么憋得慌,他越是得意自己的逍遥法外,另一方面就越会百爪挠心,这样两种心态撕扯着他,却没有人懂他,能说中他的心态。

    心理学上有很重要的一课,就是读心,不只是通过表面看内心,还要听到对方心里的声音。

    特别是那些重刑犯,能明白他们的人少之又少,这类人往往又是不愿意与他人交心的类型,将自己保护封闭起来,但凡遇到一个能“懂”他们的人,那就是“知己”。

    林寻不敢说自己能懂王峥,也不屑于去懂这种人,但她很愿意分析一二,很愿意和这样的人较量几分,取得这个世界的任务胜利——到了这一刻,她的个人目标已经变了。

    林寻:“他们不止有病,还有执念。王先生您擅长心理学,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有些人平时看上去道貌岸然,却会在某个时刻被某个特定因素刺激到失去理智,肾上腺素激增,非得完成泄愤这个动作才会降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老实低调’‘忍气吞声’,持续了大半辈子,却突然杀人一样。这是那个受害人亲口告诉我的,那两个凶手都是男性,而刺激他们的特定因素,就是白色的服装搭配蓝色的领子,还有一点很关键——桂花香。”

    “哦,真有意思。”王峥笑弯了眼睛,却不是真的笑。因真笑和假笑调动的脸部肌肉不同,假笑会给人一种狰狞感,真笑则看上去更松弛。

    林寻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面上依然气定神闲:“还有更有意思的呢,他们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他突然发狂,攻击他人,没想到却被反杀。他死后没多久,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原来他就是他们寻找多年的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至于另一个嘛……”

    林寻再次停下来,笑着观察着王峥越发紧绷的肢体线条,隔了几秒才说:“福利院找了很久档案,发现有一部分旧档案丢失了,并不能核实当年另一个男孩的身份。哎,那个年代没有电脑录入,都是手写。”

    “真是可惜。”王峥如此感叹。

    林寻却话锋一转,就是故意要玩心跳:“也不算可惜,我都说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就在刚才,我们的老师翻到那些档案的副本。东西虽然多了点,但总算找到那一年的。不过那个男孩后来被收养了,还改名换姓,要追查到本人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次王峥没有接话,笑容也收了一点,却不是因为慌张,而是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林寻。

    也就在这一刻,林寻敏锐地嗅到自王峥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显然王峥已经注意到了,她是故意的。

    林寻扬了下头,越发挑衅道:“说来也巧,那个已经死掉的和我家里还有点恩怨。我妈妈有个养子,他就是当年被凶徒攻击的受害人。对了,王先生您也应该认识他,你们之间还发生过冲突呢。”

    一阵低笑声,王峥笑着低下头,身体抖动着。

    那笑声听着让人战栗,换一个人早就夺门而出了,林寻却眯着眼,依然在观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