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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她本以为会在梦里见到余寒,因余寒的死已经对她造成进一步心里辐射,然而再睁开眼已经天亮,昨晚一夜无梦。

    林寻一如既往地去补习班,路上还在想,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一切都可以再重来,再改变,因此无论任何人死去,她心里都不用慌。

    余歆没有出现在补习班,这在林寻的预料之内。

    林寻提前向英语老师请了假,等下午高考班的课程结束就提前离开。

    上了车,林寻交待王叔去之前去过的街心公园。

    下车时,她只带着手机和录音笔往里走,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事。

    这个时间苏云和蒋延还没有来,林寻再次来到上次的长椅前坐下,仰着头看着天空和随风轻轻摇曳的树梢,听着风声,嗅着植物的气息。

    耳机里回响着她在这个世界的录音,她眯起眼睛,心里逐渐沉淀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上个世界她是当局者迷,总是慌乱、不确定,既疯狂又理智,以为自己就是个清醒的精神病,到了这个世界却有一种旁观者清的感觉,再遇到曾经触发过的场景还会觉得游刃有余。

    不知道以后再穿越会不会像是那些科幻片里演得一样,越发冷静笃定,对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能烂熟于心,并且当每一个人都是“过路人”,不与任何人产生感情。

    林寻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不到半个小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是个男生的声音,很熟悉。

    她直起身看过去,果然是蒋延。

    林寻这次没有忙忙叨叨地跑到跟前,而是不紧不慢地上前。

    蒋延正在和苏云说话,苏云还回复了两句,情况比之前有所好转,随即他们一起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身影,看到是她,又一起站住。

    林寻脚下却没停,迳直来到相隔三四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说道:“苏阿姨,我是林寻。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想找你聊聊。”

    隔了一秒,她又补充:“请您帮帮我。”

    这一次蒋延没有表现得像之前那样排斥林寻,虽然也说不上是欢迎,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林寻,没有阻止或拒绝,目光里却带着一层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蒋延总觉得林寻和之前不太一样,之前她毛毛躁躁地冲到这里,情绪还有着掩饰不住地忐忑,而且很明显她当时对自己的行为并不自信,因此才叫余寒一起来。

    但今天的林寻不仅胆子大了,还多了一份异常地坚定和信念,他实在不懂,她哪儿来的自信?余寒刚走,余歆整个人都崩溃了,陷入深深地自责,余家爸妈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年,为什么当事人之一的林寻竟是这种状态?

    蒋延还没开口,苏云就先一步问:“你还是想问我你妈妈的遗言?”

    “不是,但是和她、和那件事有关。”林寻先摇头,遂看向蒋延,“你不用回避,我不介意被你听到。”

    蒋延心里的疑问越发醒目,直到林寻说:“苏阿姨,您的病是不是因为被一些事情刺激到了才会这样?刺激您的事不只是我妈的自杀,它在那之前就发生了,对吗?”

    蒋延终于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于病情他都尽量不和苏云讨论,不想给她加强“你有病”这样的心理暗示,不希望她陷入反刍的漩涡,这对她的病情没有帮助。

    林寻依然看着苏云:“我不是要揭疮疤,只是好奇,您是否见过一些科学无法解释、违背您的固有认知,甚至令其他人认为那是幻觉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和我妈有关。”

    林寻仔细想过,如果母亲和苏云真的曾是朋友,那么苏云一定会有所觉察,甚至是知情者。

    “你……你猜到了什么?”苏云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好像重新认识林寻一样,同时也因为林寻的改变而感到混乱。

    “我不只是猜到,我还见到了。”林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笃定,“我妈的自杀现场,警方说只有您一位目击者。可我知道不只是您,还有蒋延。”

    “蒋延”二字落地,林寻的目光缓慢移向他。

    也就是这一刻,林寻在蒋延脸上看到了清晰地情绪反应,有惊讶,有闪躲,还有怀疑。

    蒋延:“是谁告诉你的?”

    林寻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苏云:“您相信我的话吗?”

    苏云像是被林寻的话惊到了,一时恍惚,一时又摇头,说出来的话如同呓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原来是你……”

    随即苏云又问蒋延:“延延,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

    蒋延却没有回答。

    林寻微微睁大眼睛,虽然神态没有明显变化,心里却开始紧张兴奋。

    现在的她越发相信时空法则,相信高维对低纬的影响力,相信平行世界之间是有连接的。

    在平行宇宙里,每一个不同选择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故事线,形成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比如在世界a中,许南语自杀时现场只有苏云一人;到了世界b,蒋延也赶到许南语的自杀现场;在世界c中,身着体检服的另一个“林寻”突然出现,还和苏云缠斗在一起;而到了世界d,又一个“林寻”无意间闯入,看到穿着体检服的“自己”和苏云缠斗。

    这些故事交错进行,每一个细小的差别都在影响后续发展,形成新的结果。而这个世界的苏云通过意识感知到这些故事版本,这才生出所谓的“幻觉”。

    这就像是“预知梦”的解释一样。曾有人说,人的意识在梦境中会与四维世界达成连接,梦到了“未来时间”才会发生的某个段落,醒来则会忘记大部分内容,只记得一闪而过的某一幕,直到这一幕在未来某一天发生了才觉得似曾相识。

    林寻不禁在想,或许记忆断片和这种解释是同一套原理,是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不能让大脑超负荷承载多时空的信息量,因此选择优化删减,或者是基于所谓的时空法则,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逻辑?

    林寻很快追问:“如果我告诉您,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能力,您愿意帮助我吗?”

    苏云依然很混乱,喃喃问:“我能做什么?”

    林寻上前一步:“告诉我方法!您一定知道的,如果您曾目睹我母亲运用能力,如果您还记得被她打乱的过去——那不是您的幻觉,有些事的确发生了,只是有人力干预产生了不同的后果。”

    苏云的神情越发怔忪,因为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她的“幻觉”,还做出这样清晰地解释。

    过去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描述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是她妄想出来的,因为她生病了。

    林寻又问:“条件是什么,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还有一些声音引导?这个血量要在短时间内流失,却又不能太超过,否则就会造成真正的死亡,是这样吗?”

    这是林寻花了一个晚上梳理出来的逻辑,她想母亲的自杀一定是下了狠心,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是真的想死。

    苏云努力回忆着,表情有些痛苦,话音断断续续:“我分明记得她受了伤,可是一眨眼却健康地站在我面前。我问其他人,他们都说没有那件事……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候很虚弱,医生说她的检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患者。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慢慢恢复了,她还说是我记错了……”

    林寻听着这一切,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字,一手下意识握住兜里的录音笔,它一直在录音。

    直到苏云描述完,林寻这才扫过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蒋延,蒋延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可蒋延没有阻止苏云,只是用眼神警告林寻。

    林寻知道,蒋延一定觉得她也疯了,她的冷静只是表面的,实则已经受到余寒遇害的刺激,于是幻想自己能回到过去。

    林寻没有一直强迫苏云回忆,而是见好就收:“谢谢您,我就不打搅了。”

    可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苏云叫住,声音里带着哽咽:“如果这不是我的幻觉,我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儿?”

    这是苏云说出的最完整的一句话。

    林寻站住了,还听到蒋延叫了一声:“妈。”

    林寻看向苏云:“你的女儿叫蒋媛?”

    苏云:“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你都忘了吗?”

    林寻摇头:“我不记得了……”

    难道她从那个时期就出现过记忆缺失和断片的症状?

    临走之前,林寻只说:“如果我真的能回到那时候,我愿意尝试。”

    ……

    林寻一个人走出公园,比来时的速度快一些,很快回到车上。

    车子绕着不远处的环岛走了半圈,等红绿灯时,林寻透过窗户看到从公园出来的蒋延和苏云。

    他们就沿着路边的人行道走,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林寻收回目光,车子驶出路口,朝反方向驶去。

    这个晚上许亦为没有回家,林寻独自吃了晚餐就回到楼上,拿着纸和笔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思路和苏云提供的线索写下来。

    疑问一:穿越的条件是否是血和声音引导?

    答:两者缺一不可,但不是任何声音都可以。

    疑问二:苏云母亲身体时好时坏,这是否是时空穿越的副作用之一?比如她们都有记忆断片和头疼的毛病。

    答:体力补充剂应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才研发的。

    疑问三:自杀是必要的吗?上个世界的她到底死没死?

    答:暂时无法确认,但大概率是死掉了。昨天许亦为阻止她自杀就是出于这种担心,也可能是认为她的体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支撑第二次穿越?

    疑问四:如果以上皆是,那许亦为一定是概念最清楚的知情者,远超过一知半解的苏云。这些应该是许南语告诉他的,是否还嘱咐过他一定要保密?

    答:一定是这样,他怕她意气用事,害死自己。

    疑问五:会不会从第一个疑问开始,她的推断和假设就是错的?

    答:很有可能。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实猜测,她还没有进行第二次穿越。如果从第一个疑问就错了,那么后面几个也需要重新推理。

    ……

    翌日上午,补习班依然不见余歆。

    林寻本以为余歆不会来了,犹豫几次,最终也没有联系她。

    没想到午休刚过,余歆就一脸颓败地进了教室,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不只脸色差,连眼睛都是红肿的。

    同学围住余歆问了几句,还有人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有人说,分手就分手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早说过那个修车工不行了。

    还有人提议放学一起去逛街,说小店里新来了一些好看的文具,就看“余老板”愿不愿意赏脸了。

    更有人起哄说,化悲愤为消费力,钱花出去了人就会开心。

    也不知道是谁提到余寒,说他不仅长得帅还是富二代,还问余寒是否单身,问余歆要不要在她们之中选一个当嫂子。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接一根稻草,直到最后一根压下来。

    余歆一下子站起身,吼道:“都给我滚!”

    同学们惊呆了,谁都没见过余歆这样的表情,眼神像是要吃人,而且明明是她在吼人,为什么哭的也是她?简直莫名其妙!

    同学们一哄而散,其中几个聚在班里一角议论纷纷,胆子大的还高一声低一声地阴阳怪气。

    林寻来到余歆桌前,说:“我陪你去洗手间,先洗个脸。”

    余歆却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离开教室。

    林寻在后面跟着,和余歆相隔两三步。

    这个时间午休将要结束,洗手间里没有人,余歆用凉水洗了把脸,从兜里摸出纸巾。纸巾被水浸湿断开了,在脸上擦出纸屑,余歆胡乱将纸屑拨开。

    林寻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们的眼神在镜子里对上。

    不到一秒钟,余歆就将目光错开。

    “你……”林寻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生命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