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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堂 第11节

    朱丹道:“与你何干?赖谁也赖不到你的。”

    朱丹道:“与你何干?赖谁也赖不到你的。”

    她盯着地上的葛大海瞧,他蜷缩着一动不动,受伤的左眼像一汪泉眼似的正在汩汩地冒着血水。

    朱丹惊愕道:“他死了吗?”

    天明也是惶恐,凑过去探了探鼻息道:“还有呼吸,大概是晕过去了。”顿了顿,又道:“朱丹,你想他死吗?”

    朱丹怔怔地望着他,茫然道:“我不知道,他死了我也害怕,不死我也害怕……或许该死的是我——”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他这个畜生是不是对你……”

    朱丹木纳地摇了摇头。她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一点理智,冷冷道:“天明,你懂男人吗?”

    未待他开口,她又接着说道:“我讨厌他,我现在一看见他就恶心。但是,天明,我也同情他,他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是姆妈和我害了他。他可恶极了,可他罪不至死。”

    朱丹睨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不忍道:“或许我们该救救他,他说的对,姆妈离不开他的。”

    天明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心疼道:“那你呢?”

    “我?我恨不得连夜逃跑,走都嫌慢。”

    她起身环顾了一圈凌乱的闺房,承载了她迄今为止所有的梦和痛,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小照,毋庸置疑 ,唯一 一件没有争议的属于她的东西,其余的都是他买的,她没权利处置。她最后照了照镜子——惨白的脸和唇,眼白发着灰,眼底无光。一偏头,下颌描的却是殷红的轮廓线,伸手一摸,血迹已经干了。

    她起身环顾了一圈凌乱的闺房,承载了她迄今为止所有的梦和痛,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小照,毋庸置疑 ,唯一 一件没有争议的属于她的东西,其余的都是他买的,她没权利处置。她最后照了照镜子——惨白的脸和唇,眼白发着灰,眼底无光。一偏头,下颌描的却是殷红的轮廓线,伸手一摸,血迹已经干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天明道:“还是送他去医院吧。”

    第十八章

    医院是个什么地方?

    大抵是——有钱人的炼丹炉,小瘪三的索命符。

    医院有的是空房间,不交费宁愿空着也不让人住,说是规矩。三等病房至少也要三十块钱一日的住院费,特等病房更是所费不赀。交得起就住,交不起就走廊里头打地铺。

    幸好葛大海刚发的工资,兜里翻出七十块钱来交住院费。

    每间病房的床头柜上都摆着兰花、暖水瓶、水果篮,漱口杯。白色的铺盖久经风霜,长出一块块五颜六色的老年斑。暗红色的血渍,褐色的呕吐物,淡黄色的药渍,洗不掉,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朱丹忙着铺床,听有人倚在门口讲话,歪头一看,一胖一瘦,穿着白褂子,胖护士道:“你听听,隔壁六号床的病人又在吵着吃咖喱牛肉丝,一把年纪,怎么这样的馋!”

    瘦的道:“让他喊去吧,刚割的痔疮!”

    胖的笑了笑,又道:“那五号床的病人更是可恶,我一去查房隔老远就嚷着疼,我一走立马在枕头下面翻出香烟来抽,他还当我蒙在鼓里,天天在我跟前演戏呢,他那病又怎么会痛!”

    “呀,是不是那个生花柳病的舞厅小开?”

    “是,我去给他打针,总要拉我的手,龌龊东西。”

    “不龌龊怎么会生脏病!你啊,可得离他远点。”

    “不龌龊怎么会生脏病!你啊,可得离他远点。”

    天明走过去问道:“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候诊?”

    胖护士朝着病床上躺着的人望了望,撇撇嘴道:“这大半夜的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忙着呢,我看问题也不大,死不了,等明早吧。”

    说完拉着另一个走了。

    天明咬牙切齿道:“这医院可真黑。”

    卧在走廊里呻吟不止的又是另一种人了,棚户区的下等人,芦苇席子往走廊边一铺,倒也将就是一张病床,他们是笃定了医院不会见死不救。真要见死不救,死在医院里要比死在外头体面许多,死了倒是有人来管的,架子一抬,白布一盖,终归在停尸间里也算是混到一个床位了,不要钱的。

    “生”存在差距,“死”倒殊途同归了。

    挂号、候诊、就诊。繁琐的步骤,漫长的等待,生了病倒不怕,就怕等不到挂上号就先行挂掉。

    朱丹和天明并着两张椅子休息。半夜葛大海醒了,虚弱的喊了声:“丹——”

    朱丹从梦中惊醒,浑身打战。

    天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一切由我来。”说完走到床边察看情况。

    葛大海睁着一只眼,嘴唇干得像一副盔甲一般坚硬,他望着天明喊得仍是:“丹啊——囡囡啊——”

    葛大海睁着一只眼,嘴唇干得像一副盔甲一般坚硬,他望着天明喊得仍是:“丹啊——囡囡啊——”

    朱丹忍不住上去甩手一个耳刮子,气道:“闭嘴,不许你喊我囡囡。”

    葛大海动了动手,试图拉住她,刚触上一点儿指尖就被她甩开了。

    “丹啊,你恨我。”

    “是!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阿爸?你让阿爸死了算了。”

    “我是恨不得你死掉的,只是别死在我跟前,污了我的眼,害我作孽。”

    护士闻声进来阻止:“这里是医院,大半夜的吵什么吵,你们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呢!”

    朱丹强忍着泪水冲了出去,踢翻了蚊香,火星子飞溅到绣花鞋面上,很快又灭了。

    天明担忧着立马跟了出去,陪着她坐在医院花园的公共木椅上直到破晓。天明替她拍着蚊子虫子,感叹道:“你这样的细皮嫩肉是最招蚊子的。你看,它们都不叮我。”

    朱丹哀伤道:“这可怜的蚊子,吸了我的血,它们也要同我一道难过了。”

    早晨八点钟,医生风尘仆仆赶来上班。

    就诊室里窗帘是白的、桌子是白的、纸是白的、褂子也是白的,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的医生的头发也是花白的,梳着中分,像扫帚分了叉,怎么拢也拢不回去。

    就诊室里窗帘是白的、桌子是白的、纸是白的、褂子也是白的,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的医生的头发也是花白的,梳着中分,像扫帚分了叉,怎么拢也拢不回去。

    医生戴着老花镜,架在鼻梁骨上,看人时不自觉捺下脖子,眼珠子往上翻,掠过镜片,砸嘴道:“咿,什么情况,一张挂号单进来三个病人?没有这样的规矩。”

    护士道:“王医生,你仔细看好,是中间的那个年纪大的男人。”

    王医生又习惯性的举起挂在脖子上的放大镜照了照。一个断手,一个瞎眼,一个头破。少见,问:“你们两个不看病吗?”

    朱丹与天明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王医师叹着气对护士讲道:“处理完伤口之后打一针盘尼西宁,嗯,再吊瓶营养液。”说完又问道:“你们两个确定不看一看,别仗着年轻麻痹大意。”

    两人知晓剩余的钱不多了,不假思索道:“不用。”

    王医师摆手道:“出去吧,喊下一个进来。”

    夏日医院的走廊是很难闻的,汗馊味、狐臭味、混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每个人身上都淌着汗,旧汗馊了新汗又淌,搓出一手泥来,搓不尽,还真是个泥人。

    到了晚上,门口突然嘈杂起来,一排黑色汽车的车灯照亮了时济医院的大楼,车上下来穿礼服的、警服的、西装的、灰袍的,仔细数数竟然有四十六人,医院里一时香水弥漫,酒气熏天,灯光一闪,就怕要跳起舞来。

    一群型男靓女挽着搂着聚在医院大厅,刻意留出一条通道让行。一位手臂纹满老虎刺青的壮汉正背着一人匆匆上楼,去的是顶楼的一等病房。

    一名洋医生和两名中国护士紧随其后。

    王医师探出头来,问一旁的小护士:“这么大阵仗,哪位人物?”

    “听说是顾先生。”

    “顾先生?喔,那位顾先生,怎么搞的?”

    “说是食物中毒。”

    警察厅厅长宋启睿也在,光头,八字胡,恰巧受邀参加新亚大饭店的晚宴,偏偏遇上这样的事,不知该如何向上头交代,气不过,踹着旁边的下属撒气。“查查查!给我彻查到底!”

    下属揉了揉大腿请示道:“局长,你看从何查起?”

    宋启睿抬腿又是一脚踹,不满道:“他妈的,你问老子老子问谁?” 转而又对另一个看上去较为精明的下属道:“你——知道怎么查吗?”

    第十九章

    下属狡黠一笑道:“知道。该是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个交代。”

    宋启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至于要怎么交代,就又是一门学问了。

    医院门口又是一阵骚动,宋启睿敏锐拔腿就往外跑。出去一看,顾老爷子亲自驾到,连忙殷勤的上去搀扶。

    顾老爷子根本不领情,用拐杖戳了戳他的皮鞋,叱责道:“我让你保护人,你倒好,保护进医院了?”

    宋启睿谄媚道:“老爷子您消消气,这件事情是宋某失职,你放心,两日!就两日!宋某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吾儿眼下是死是活?”

    宋启睿惶恐道:“顾大少爷要是死了,宋某哪还有脸活着站在您的面前。宴会的人我全都压到医院来了,一个都没放走,都在等大少爷醒呢。”

    “越城。”顾老爷子喊了喊身后的小儿子,道:“你也看到了,在你大哥痊愈之前,帮里的事就暂且交由你来代管。”

    “爸爸,我怕我管不好。”

    “混账东西,娘子军你倒是管得好!少啰嗦,这是命令!”

    顾越城乃是三姨太所生,比越珒晚两年生,过了年也将好三十岁了,碍于大哥还未娶妻,他的婚事也跟着一再耽搁。他也无所谓,没太太有没太太的好处,玩起来更是肆无忌惮。他自幼性子野,尤其在风流方面很是遗传他老子,常常是温柔乡里签公文,一边签一边闻。

    顾越城乃是三姨太所生,比越珒晚两年生,过了年也将好三十岁了,碍于大哥还未娶妻,他的婚事也跟着一再耽搁。他也无所谓,没太太有没太太的好处,玩起来更是肆无忌惮。他自幼性子野,尤其在风流方面很是遗传他老子,常常是温柔乡里签公文,一边签一边闻。

    顾越城搀着顾老爷子进了医院大厅,误以为走错了地方,要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刚巧下楼,他还以为自己进了舞厅呢。

    顾老爷子望着这群红男绿女,跺了跺拐杖,骂道:“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屁也不是!”

    宋启睿道:“老爷子您不能这么说,那边的银行行长,电台台长好歹是个屁。”

    顾老爷子瞟了一眼,哼着鼻子上楼去了。一位名叫小艺的女护士连忙赶来接待,齐耳短发,护士帽上夹着银质百合花发卡,顾老爷子很是满意,拉着小艺的手问:“里头进展到哪一步了?”

    小艺细着嗓子道:“欧文医生正在给顾先生洗胃,大概要洗上半个小时,顾老先生你不必过于担忧,欧文医生技术很好的。”

    这一说顾老爷子彻底不担心了,转而问:“你在医院负责什么工作?”

    小艺一愣,道:“负责照顾病人吃药打针。”

    顾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好好,打针好!我每周都要让太太替我打营养针,虽然她也能打,但是终归不是专业的,时不时扎错地方,我成了她的小白鼠了。以后就由你来吧。越城,去,给小艺护士留个地址电话。”

    顾越城只好不情不愿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自来水笔在病历单上留了信息,紧接着附在顾老爷子耳边道:“大哥还在里面做手术呢,爸爸你别太过分。”

    顾越城只好不情不愿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自来水笔在病历单上留了信息,紧接着附在顾老爷子耳边道:“大哥还在里面做手术呢,爸爸你别太过分。”

    顾老爷子抬起拐杖就是当头一击,不悦道:“臭小子还敢管你老子了!越珒只是洗个胃,死不了!”说完有点儿心虚地转过去问小艺,“死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