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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伏 第64节

    谢泰初的脑子好像莫名的卡壳了,脱口而出的不是方韵,而是方云。

    他迷迷糊糊地说,我爱方韵。

    灯光交错,众人掌声,在所有人庆祝声下,他吻了方韵,但心莫名的绞痛,明明娶的是自己爱的人,明明娶的是他这辈子都想呵护的人,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再后来,他们孕有一女,谢泰初被检查出身体有问题,可能无法再继续孕育子女,谢老爷子有些慌了,才想起来曾经有盯着方云的人说,她生下了一名男婴。

    于是就派人去国内查,还真就查到了谢家乔的存在。

    彼时的谢家人都很慌张,一是想要将谢家乔接回家,但是接回来,该怎么跟谢泰初解释这个孩子的由来,二来是谢家乔知道他父母的多少事,会不会接回来后,跟谢泰初乱说?

    于是他们就跟谢泰初解释,在他昏迷之前,其实醉酒跟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谢泰初并不相信这个事实,他如此爱方韵,怎么可能醉酒跟别人发生关系?

    但是他们调取来了谢家乔跟他的dna证明,谢泰初不信也得信。

    其实谢家人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做,就是笃定谢泰初爱方韵,如此一来,他对方韵的负罪感就越重,对她也就越发的好。

    好在,谢家乔接回来后,并不知道父母之间的发生的事,性子也很沉稳,既没有突然步入上流社会的恐慌和欣喜,也没有遇事的害怕,是个非常难得的挑起大任的苗子,因此十分得谢老爷子的宠爱。

    邵璇打断他那条腿是正确的,因为他残疾,所以谢家对他的宠爱逐渐超越了方韵的女儿,在谢家,他得到了非常良好的照顾。

    可谁都没想到,谢泰初会因为一次摔到头部的行为,导致他想起了一切。

    想起他爱的人是方云,不是方韵。

    想起那个夏天,他提着一袋又一袋的荔枝,跑到她的医院门口去等她下班。

    想起他们在那个家里,每天开心又幸福,甚至还幻想着,若将来有一天他们有了孩子,那孩子该叫什么,最后方云说,孩子要叫:家乔。

    家乔家乔,就是家里有个小乔乔,我们以后就喊他乔乔吧。

    谢泰初:你怎知他是儿子?

    方云:我就知道,不是男孩,那就叫谢乔。

    方云对乔字有特殊的喜爱,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看见了谢泰初最早用的英文名叫gee,乔治。

    这个怀揣着父母喜爱的孩子,终究没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出生,但是他的名字却是带着父母的期盼与期许。

    谢家乔听完这个复杂又冗长的故事后,脸色苍白,身子踉跄的后退了半步,他到死都忘记不了,凛冽寒冬,他去医院看见母亲满身是血的画面。

    他哽咽:“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她只跟我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

    谢泰初握紧双手:“你出生后,她还爱吃荔枝吗?”

    谢家乔摇头:“不爱了,我们那个时候过得很艰难,有钱裹腹,无钱买荔枝。”

    谢泰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低声说:“家乔,你不能辞职,你辞职了,就是对不起你母亲的付出。”

    谢家乔本不明白他的用意,沉默良久,品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时,突然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一样的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唇颤抖:“你,你早就想起来了,不是今天想起来的,对吗?”

    谢泰初苦笑:“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想起我的妻子,应该是方云,而不是方韵。”

    谢家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直到今天才说?”

    “家乔,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没有权利的时候,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你得不到爱的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找到了你,已经是上天眷顾我,我要履行对你母亲的诺言,让你好好的,所以我不能说,如今你要为了林笙离开inj,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花费这一切,做了所有的事,就是希望你不要像我,爱而不得。”

    他看着他:“只有你完全掌控inj,只有你是唯一的掌权人,你才可以娶她,无人置喙,否则你只会像我一样,生离死别,至死不相见。”

    谢老爷子年事已高,inj很多东西已经开始逐步放权,如今的谢泰初,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谢泰初,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就是要把手里的一切都交给谢家乔,而不是看着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筹谋已久的局。

    “你辞职,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林笙。”谢泰初红着眼眶看着他,“谢家乔,如今,你还要辞职吗?”

    谢家乔握紧手中的拐杖,如鲠在喉。

    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没权利的人,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

    他可以抛下一切去跟林笙过想过的日子,可是谢家人答应吗?他身为谢家人,本就背负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责任,想过平凡的日子,除非他不是谢家乔。

    “我……”嘴唇颤抖,“我……”

    “家乔,算爸爸求你了,我不想你走你妈的路子,我想你好好的,等你完全掌权,你爱娶谁,都行,林笙二婚,无所谓,三婚四婚,都随你,只要你开心。”

    “乔乔。”他第一次这般喊他,“可以吗?”

    谢家乔看着谢泰初的眼睛,心头颤抖不已,第一次体会到了,抛开谢家光环的父爱。

    他轻轻点头,垂眸不再说话。

    他握着拐杖,慢慢走到门口,外面亲戚依旧守候着,等他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望着他。

    没人知道父子俩在里面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聊天未免过于漫长。

    外面开始下雨,谢家乔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仰头看着漫天大雨,想起以前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贫穷且幸福,谁说金钱能够定义一切?

    他没钱的时候,也是被人深深宠爱着的。

    突然,脑海里莫名的想起谢家人所说的那句话——你爸爸在剩下你妹妹后没多久就检查出身体有毛病了,跟你妈两人折腾了很多年,都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

    他握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油然而生。

    谢泰初恢复记忆,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早。

    他一步步筹谋,只是为了将他带到他的身边。

    成为真正的谢家人。

    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在今天,或者是在见到他的时候恢复记忆。

    *

    谢家乔撤回了辞职申请,继续回到公司工作,谢泰初在住院后没多久,也就出院了,他与方韵两人不提及在医院说的那些话,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依旧其乐融融。

    开春后,谢泰初以工作为由,跟谢家乔回了国内,说是视察国内子公司的情况,但是却没有通知任何子公司的高管。

    两人回到国内,就开车去了九区,走进九区一排排的墓碑映入眼帘,靠南边的墓碑最便宜,因为地段不好,b90就更差,在一个非常角落的位置,上面只刻着:邵青之墓。

    谢泰初看见邵青之墓时,身子晃了晃,踉踉跄跄走到墓碑跟前,跪了下来,伸手去抚摸墓碑的字体,看见旁边有落叶和枯枝,就颤抖的用手去清理。

    但好像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他伸手抱着墓碑,痛哭的喊道:“小云,小云,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我忘记了你,我还跟别人结婚,对不起啊,你不要怪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松开墓碑,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的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说:“我真该死,我真该死,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我梦里一次,是不是你也,不想见到我?”

    谢家乔站在旁边,看着高高在上的谢泰初,想到这么多年一来,他一直很严厉的要求他,其实也是希望他快些接受目前的环境,快点接手inj。

    谢泰初哭了很久,老泪纵横的看着谢家乔,颤抖的问:“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在你结婚当天,深夜买醉,在街上被人撞了,我去的时候,没钱救她。”谢家乔哽咽,“然后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

    谢泰初愣住,结婚当天?

    他的脑海猛地想起他跟方韵结婚当天,牧师问他——谢泰初先生,你爱方韵吗?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生离死别都不放手吗?

    他回答的是:我爱方韵。

    那样的回答,如电闪雷鸣般,在这瞬间突然的落在他的头上,猝不及防将他浑身刺穿,腹部更是传来一阵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翻涌着,紧跟着胸前一团热血往上涌,‘噗’的一声,他一口鲜血吐在了墓碑上,彻底昏迷过去。

    谢家乔见状,赶紧抱住了谢泰初,并且叫来了救护车。

    将谢泰初送进医院后,他靠在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的繁星,拿出手机,默默的给林笙发了一条短信:【睡了吗?】

    林笙秒回:【没有。】

    谢家乔:【好想你。】

    林笙:【又来了。】

    谢家乔:【真的,真的很想你,笙笙,我好想抱着你。】

    林笙:【那你在哪呢?】

    谢家乔:【在榕洲市立医院。】

    林笙:【回国了吗?】

    谢家乔:【嗯,今早刚回来。】

    但林笙不再回复了,谢家乔默默的收回手机,仰头看着星空,想着童年时候的过年都会跟母亲在一起过,母子二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分食着同样一块米饼,透过狭小的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色,万家烟火,唯独他们家没有。

    但那又怎样呢?

    有妈的孩子,在哪都不会难过的。

    突然,身后传来:“谢家乔。”

    他红着眼睛望去,就看见林笙穿着睡衣气喘吁吁的出现在身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就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是说想抱我吗?怎么还不伸手?”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小兔子。

    谢家乔的心里涌起万分的情绪,仿佛平地起高楼,在千难万险间,看见了唯一的光芒,他伸出手紧紧抱着她,然后扔掉拐杖,捧起她的脸吻住她。

    他的吻不同于往日,炙热非常。

    林笙被他吻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得到间隙,呜咽道:“乔乔,你干什么……”

    谢家乔捧着她的脸,咸咸的眼泪缓缓落下,低声说:“笙笙,我好像觉得,我也不是没有人爱,你爱我,我的父亲,也爱我。”

    林笙第一次看见谢家乔哭,他的哭是无声的,是让人心碎的。

    她踮起脚尖吻去他的眼泪,紧紧抱着他:“我本来就很爱你啊。”

    谢家乔紧紧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松手,只是想感受她身上的温度。

    林笙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也用力的回抱着他。

    在那个初春的夜里,谢家乔第一次觉得,人生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他有林笙,有爱自己的父亲,天下纵然有诸多的困难与艰险,但有爱的人在身边,千难万险,也可以化作无比坚硬的利盾,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林笙在医院陪了他很久,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谢泰初被推出手术室,送入普通病房。

    林笙再一次看见了谢泰初,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害怕的躲在谢家乔的身后,低声骂了一句‘变态’。

    谢家乔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附和‘嗯,确实挺变态的’。

    林笙被他逗笑了,靠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他的手臂:“你要什么时候出国啊?”

    “不知道,可能这两天?”

    “不能多待一会么?”

    谢家乔靠近她,“你想我待多久?”

    林笙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