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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枝 第49节

    明明昨儿个还下?着毛毛细雨,阴沉凉爽,今儿个却是炎热干燥。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人身上?,沈青枝颦眉躲在伞下?看着锦玉阁那龙飞凤舞的牌匾。

    “姑娘,进去吗?”白沭问?道。

    她生得高?,举着油纸伞,正好将沈青枝纤弱的身子?覆在伞下?。

    “自是要进去的。”

    沈青枝点点头,她望着那字愣了?神,总觉着在哪见过这字迹,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字龙飞凤舞,仿若力?透纸背,写字之人定是极底蕴深厚。

    “小姐,外面热,进去吧。”冬葵在旁边一直拿着蒲扇给沈青枝扇风,几人站在门口,她直感觉一阵凉爽,那冰冰凉凉,极舒适的风就顺着这锦玉阁的门缝飘了?出来。

    沈青枝没再看那字,在冬葵的搀扶中?轻敲了?敲锦玉阁的门。

    “进。”

    一道沧桑熟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沈青枝忙推门而入。

    铺子?里放着冰块,几人一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子?凉气,冬葵凉得整个身子?颤了?颤,忙往自家小姐身上?靠了?靠。

    那掌柜的正在给一贵女看图绘,余光撇了?眼门口,却是一惊,忙放下?那册子?,和那贵女说了?声,便迎着沈青枝走来。

    其实这掌柜的生得和那兰时序的掌柜有些?相似,两人皆是瘦瘦高?高?的。

    那掌柜的有些?时日不见沈青枝,忙让店里帮衬的小厮端几杯茶来。

    “掌柜的,几日不见,这店里竟多了?小厮呢!”

    沈青枝见到当初扶持自己,在年幼之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老?人,不禁心里头暖暖的。

    “哎呀,这些?个小厮哪有四儿弄得好。”老?人开玩笑着说道,忙走至厢房门口朝她招手,让她进厢房坐坐。

    沈青枝进了?厢房,那贵女大抵是等?不及了?,一直在那喊人。

    老?掌柜的站在门口,有些?无措,提着茶壶欲给沈青枝沏茶的手都有些?发颤。

    一边是尊贵的客人,一边又是曾经共事的伙伴,有些?左右为难。

    沈青枝笑了?笑,在冬葵的搀扶下?徐徐入座,还不忘和那掌柜的叮嘱,“老?掌柜,您招待不周可?是要扣月钱的。”

    那老?掌柜无奈摇摇头,“四儿先喝些?茶,这茶可?是从上?京运来的顶级普洱,我们主子?自己茶园采摘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极品,一般人我可?不拿出来。”

    说罢转身离去。

    顶级普洱?

    沈青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竟是这般巧合?前阵子?首辅公馆也入了?一批顶级普洱,听那怜姐儿说也是他们大人茶庄的?

    这么巧?

    她犹豫着端起那茶饮了?一口,甘醇清冽,质感饱满。

    竟是和公馆的普洱是同一批?

    有什么迷雾在心中?被揭开。

    刹那间,烟雾笼罩的心,被一层层剥开。

    她终于想起为何锦玉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般熟悉了?,她在公馆时,曾见过那人字迹,也是这般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所有事情在此?刻被她看透,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恰巧那老?掌柜的办完事儿走了?过来,一脸歉意地说道,“久等?了?。”

    沈青枝摇摇头,低头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

    两人寒暄了?会?儿,沈青枝开门见山问?道,“敢问?老?掌柜,这锦玉阁幕后金主是不是首辅大人?”

    那掌柜的一惊,紧张兮兮地看了?眼外面,见无人,才放下?心来,“金主确是首辅大人。”

    沈青枝意料之中?,并无多大情绪。

    她复又问?道,“那这些?年……帮助我的,都是他?”

    那张雪白美丽的容颜染上?一层紧张,她攥紧帕子?,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这事儿对她来说,其实非同小可?,那背后一直默默扶持她,在她幼年最无助最失落时,是他给她开了?一扇窗。

    老?掌柜也并未想隐瞒这事儿,他点点头,“确实是我家大人让老?夫多帮衬四儿的。”

    他顿了?顿,忙又起身给沈青枝倒了?壶茶,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方才坐下?继续道,“我们家大人其实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暴戾恣睢,冷酷无情,大人比谁都心怀天下?,天下?百姓皆不知,大人每月都会?将库里的盈利拿出十分之一,来帮助那些?患难中?的孤儿寡妇。”

    “姑娘,所有铺子?盈利的十分之一啊!那是一笔巨大财富,普通人一辈子?不敢想的财富!如若没有大人在背后默默守护大京百姓,就没有今日老?百姓的安宁温饱!”

    老?掌柜的说起这些?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震撼,那双看尽世间百态的眼中?写满了?动容。

    话落,沈青枝甚是诧异,那端在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没拿稳。

    她这才想起,为何之前打?理账簿时,掌柜的总让她空十分之一来,原来是那人行善事的。

    沈青枝这一下?午,皆在震惊中?度过,直到临走前,老?掌柜的起身将她们送到门口,炯炯有神的眼里含着笑意,他拿了?一包普洱递给沈青枝,又扫了?眼她身旁的两位小娘子?,忙叮嘱道,“今日这一切,也只?有三位小娘子?知晓,大人不喜自己的事儿在外头泄露。”

    这话里还含着一丝警告。

    沈青枝接过那茶包,道了?谢,忙点头,“老?掌柜放心,我们都不会?多嘴的。”

    那老?掌柜这才笑着离开。

    ***

    沈青枝这一路上?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她才想起还有正事儿未办,她忙转身拉着冬葵的手,着急忙慌地和她说道,“冬葵,去府尹府上?,帮我将宋公子?喊出来,就说我在淮扬湖畔等?他。”

    冬葵甫欲开口,就听她说,“那地远,你和白沭一起去。”

    “可?小姐你……”白沭有些?不放心沈青枝一人。

    沈青枝摇摇头,“不必担心我,淮扬湖就在前面,我自个儿就可?去,况且我在这地生活这么久,不会?有事的。”

    白沭和冬葵无奈,只?能照着办。

    两人走后,沈青枝一人往那湖畔走去。

    她心里有些?难受得紧,想一个人静静,这才将两人都支走。

    她眼神涣散地落在那河畔的柳树上?,堤柳街上?也有这一排拂柳,不过比这里还要茂盛许多。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真不知怎了?,又突然很想那人,可?是她在扬州,他却远在上?京。

    就像他们之间的身份,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遥不可?及。

    他们本就不是一一类人。

    就像舅母说的,她配不上?他,他是辅助朝政,为百姓呕心沥血之人,他是大京的功臣,唯有正一品官员的子?女方能配上?那样身居高?位,权倾朝野的男人。

    而她……

    其实是连嫁给裴安都是配不上?的,那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是她舅母怕她弄掉的珍宝。

    这般想来,沈青枝又长长叹了?口气。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有位老?妇人走至她面前,老?妇人的后背驼得极高?,她弯着腰,头发用发带束缚,露出干枯暗黄的额头,她眼神里含着精光,上?下?打?量着沈青枝。

    沈青枝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方欲转身,却被那老?妇人拽住胳膊,“小娘子?,可?否帮老?奴拿下?包袱,老?奴想去如厕。”

    沈青枝有些?不乐意外人碰触,忙挣扎了?下?,就这一下?,拱的这一下?,那老?妇人突然倒在了?地上?,嘴里哀嚎着叫唤,“好你个小娘子?,如此?心肠歹毒,不过是让你帮老?奴拿下?包袱,你就将我推倒?”

    “我……”她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打?滚着乱叫的老?婆子?,有些?慌了?神,方才她明明只?是挣扎了?下?,并没有推倒她啊!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是一群看热闹的,她如何解释,也无人相信。

    她没法,只?能提出上?官府。

    那老?妇人趴在地上?,用手指指着她的脸破口大骂,“你这小娘子?,做这坏事,是要遭雷劈的!本来赔个银子?的事儿,你还死不承认?那便去找官爷主持正道吧!”

    ***

    两人在几位百姓的陪同下?去了?那衙门。

    衙门内戒备森严,今日不知是来了?哪位贵人,竟都是神色凝重,愁眉不展的模样。

    沈青枝有些?好奇,这老?婆子?做了?这等?讹诈之事儿,竟还有胆子?和她一起来衙门,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是那老?婆子?真得被撞了?,其二她官府里有人。

    沈青枝不知是哪种,但总归不会?是她推了?那婆子?。

    两人入了?衙内,沈青枝被那衙役一把推着跪到了?地上?,她一个没注意,竟是直直摔在了?地上?。

    胳膊火辣辣得疼,她红着眼想要起身,却是被人用力?一脚踹了?腰,“听说你这娘子?推了?人不承认?”

    一道凶狠粗旷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心一颤。

    “官老?爷,您可?得替老?奴做主啊,这小娘子?心肠歹毒,算计老?奴!让她赔银子?,她还不依!”那老?婆子?声音尖锐洪亮,何尝像是有伤在身的模样。

    倒是沈青枝身上?疼得厉害。

    “哦?小娘子?,你推那老?妇人了??”那官爷问?道。

    沈青枝摇头。

    那官老?爷蹲下?来,仔细瞧了?瞧沈青枝这柔弱不堪的身子?,她今日穿了?件薄荷长衫,此?刻被人踹倒在地,头发微微凌乱,有种任人蹂*躏的凌乱美。

    这官老?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推了?人也没事,只?要你愿意……”

    这人话还没说话,便听见一道暴戾阴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愿意什么?愿意将你这狗官扔进狗笼被猛虎分尸吗?“那官老?爷吓了?一跳,忙转过身。

    却见那人一袭墨绿圆领长衫,身姿挺拔修长,容貌隽美,气质沉稳。

    但那张脸上?的神情无疑是令人窒息的,冰冷刺骨,似从九宵云外踏过山河而来。

    他身子?一抖,忙摔在了?地上?。

    沈青枝听见这声音还有些?不可?思议,云里雾里,觉得是被吓得做梦了?。

    其实她是有勇气对抗的,但她还没有开始对抗,那人就来了?。

    她欲起身,却是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接着便听见“咚”的一声,那狗官竟是被他猛地一脚踹到了?墙角。

    “你……怎么来了??”她颤着声开口。

    似乎每次,都是在她狼狈不堪之时,他倏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