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幕 雾后

    这些所谓的神祇拥有统一的特征，在污蚀袭击前后抛头露面，总是自大傲慢而喋喋不休。贝拉维奇不知他人内心想法，它小心地调整悬空的身姿，举手投足都在尝试寻找威严和从容间的平衡，以此衬托它竭力流露的闪耀双目射出的光芒。

    高贵甚至遥远，圣洁甚至不可冒犯。

    这都是它极力彰显的。

    精心打造自身外表，像个活动的完美雕塑。

    它对准利奥伸出手，成熟的时机把握让这个举动显得像庄严的赐予，或是权威的惩戒。

    “Koiup。”

    正对面的掌心的纹理伴随低吟阵阵扭曲，仿佛被扰乱的水纹。

    “魔法不是个好选择。”

    抢在魔法成型之前，利奥直面敌人，拇指触摸戒指，橘黄光辉在指节的缝隙间闪动，微不可察。

    他打开透明的法术防御罩，从容地直视贝拉维奇，恰好瞧见对方脸上的微笑。

    咻！

    下个瞬间，炙热的光束携带洞穿钢铁的威能激射出，双方距离的空气被高温贯开。

    烈阳束，在南大陆各帝国魔法（神术）典籍中多达数十个不同的收录版本，威能属中位（中阶）魔法，在第三级与第四级之间。

    强大的能量腾空倾泻，光影缩聚在利奥眼中，颤抖的光束轰击在透明防御罩的表面，更准确的形容是光束折断粉碎，凝聚的火星和碎焰尖啸着四溅，肉眼可见的冲击震荡着四周的景色，砖土翻裂，狂风阵阵，不远处的屋牌被掀飞。

    一双闪耀的眼睛由远及近，没有喘息的间隙，雾般的余芒尚未散尽，便有精铸的亮色手臂破出，海啸般的洪流能量蕴藏其中，迎面袭来。

    贝拉维奇执行了计划，用烈阳束掩护接下来的重击，试图以简单的策略粉碎敌人。

    叮。

    沾满银辉的长剑在前方燃起，从前伸的掌心开始，一丝无迹可寻的绿光夹杂其中，像是找到某个巧妙支点的生长的礁石，处于洪流的阴影之下，时间好像逐渐变慢。

    直面可怕的景色，利奥将眼中的沉静传递至手握的灰银柄之刃，最后抵达剑尖。

    它将海啸般的洪流一分为二，粉碎两侧的砖泥土地，腾起的光芒冲碎房屋，将粉尘和狂风揉捏成呼啸的风暴。

    身处风暴静止的中心，剑尖在眨眼的间隙挑开贝拉维奇的拳头，剑身却被另一只亮色手掌悍然握住，指节间光芒溢出颤抖不止。

    钳制住长剑的瞬间，被挑开的拳头停顿半空，又朝着利奥呼啸着返回。

    紧要关头，橘光亮起，长剑抢先切开贝拉维奇的手掌，斩断其身躯。

    失去支撑的拳头落在橘色光罩表面，震荡出一丝丝裂纹，在利奥的注视中与贝拉维奇惊异的半截脑袋一同被爆炸般的冲击带走，两截光芒躯体在飞离的途中四分五裂，化作无数刺目的零星光点。

    “...”

    站在坑洼的地面和断壁残垣中，之前的教徒们早已不知所踪，利奥利落地收起灰银柄，又似乎意识到什么，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他低下头，看向脚边。

    破碎不堪的灰袍被压在木石碎块下，露出颤抖的一角，随渐渐平息的狂风飘动。

    夜晚海面的吐息，潮湿的空气，黑暗的冰冷，破碎港湾的凌乱，更远处森林和山脉的静谧，甚至周围群岛的广阔，种种现实的感触似乎在一瞬间涌入脑中。

    它们强烈地提醒，他脱离了噩梦般黑暗洪流的追击，脱离了无法脱离的金色森林，回归了双星海域，回归了群岛。

    短暂的，法希莉娅的烈焰光芒如幻影般在眼前一掠而过。

    接踵而来的，是圣灵莎莎的低语，法师索尼雅眼中的敬畏，异神洛丝的捉摸不定，贝拉米的凝固石像，琪萝西脸上的痛苦，忧诺绿眼睛中的温柔，有太多清晰的画面。

    还有蕴藏夜星的，清澈倔强的褐眼睛。

    似乎总是倒映出熟悉的背负蓝晶石长剑的身影，却好像蒙着一层揭不开的薄雾面纱。

    它们都像记忆漩涡中的暗流，已经被卷进高峰雪山之间的深渊沟壑，却仍然能在黑暗的缝隙放出一点点微光。

    他注视着夜空与海面，很快回过神来。

    “ipoh。”

    黄昏之戒的镂空花纹被青色光芒填满，闪耀的符文呼唤着古老的威能，将前方的空间撕裂出漆黑的裂口，微弱的光点在深处游动，仿佛遥远的星辰。

    这是比传统传送门法术更便捷的裂隙通道，需要更高精度的控制能力，以及优质的能量源。当然，这些所谓的门槛对黄昏之戒而言形同虚设。

    但裂隙通道仍有许多限制，利奥不得不试图将坐标定在曾经抵达过的瑟薇塔帝国南部，湖岩城外的白海镇，一处不知名的港口小镇。

    他明白，湖岩城的经历意义非凡，或多或少影响选择。

    不过，他相信从何处启程并不重要。

    “lmng。”

    利奥动了动食指，前方稳定的漆黑裂口开始收缩，他快步走近其中，随即被涌动的景色吞没，消失在一阵海风吹拂的尘土之中。

    ···

    灰蒙阴沉的天空，暗黄色的鸟飞越森林，来到湖岩城外，临面大海的白海镇。

    此时，污蚀围绕湖岩城展开攻势已经持续二十二日。

    湖岩城是这片区域的中心城，与周围村庄城镇通过森林间的商路互通往来，但联系已经断开十多天，城外的人们各自逃亡，谁也不清楚被森林包围的湖岩城是否还在顽强抵抗。

    即便湖岩城依旧屹立不倒，普通人也无法顺着商路前往城中避难...怪物肆虐的森林道路危险异常，即便运气好抵达，如何进入城内还是个大问题。

    大部分人都选择跟随佣兵组织，商会组织逃离更远的，没有出现怪物的城镇。

    但前路始终是未知。

    无论如何，没有人还停留在白海镇，森林外的不少城镇都是如此，荒凉和死寂将以往的热闹喧嚣取而代之，破败的房屋偶尔进出一些鸟鼠，阴影和黑暗变得好像无处不在，屋檐之下，墙垛之间，都有诡异的气息在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