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毕竟是外来的和尚；走过一十四遍寒暑

    “此地乃是天竺下辖州郡，地名玉华。但城中之主，乃是天竺皇族宗室，封作玉华王，因而这玉华县又是玉华王的封地...大王甚贤，专敬僧道，重爱黎民...如今法师东来势大，连我小老儿都有耳闻，大王想是更有准备，法师等人去了城中，必得重敬。”

    师徒几个听了也不意外。

    天竺佛氛兴盛，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大唐高僧，别说三藏法师还去主动拜访，即便是不去，他们也会想法子把人请进来。

    师徒几个人走的慢。

    但凤仙郡的消息却传得快，神仙显灵，天降甘霖的异象，早就在天竺国内传扬了。

    法海跟这位老丈浅谈了几句，便行礼告谢。

    老丈也还了一礼，而后径穿树林而去。

    “师父，这老头也怪，明明有大道不走，却专走林间小径...那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好歹，知道都无人知晓。”八戒望了望老丈的背影，又说了一句：“他家中的青壮也是，怎能放他一人出门？”

    大圣一旁笑道，“你看他前行脚步，不说身轻如燕，也似健步如飞...他哪里是什么寻常老丈，分明就是此地山神，专程在这里等候...想来是也是想要见见师父的尊颜。”

    “猴哥，你既然认出他来了，为何不叫破他？”八戒顿了顿，又说道：“我瞧他言语不实在，恐另有些隐情。”

    大圣多看了八戒两眼，点头道：“你这呆子竟也有了几分长进。”

    “大师兄，我适才也在他身上嗅到了些妖气，但见师父与大师兄都不曾理会，小弟便没有妄动...难拿到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计较？”小白龙也有些好奇，便向大师兄请教了一句。

    大圣点点头：“虽然藏的紧，但此山中还是有些妖气的，想必是有妖精居住，且是这山神的相识。”

    “妖精？”八戒当即惊道：“他山神竟与妖魔勾结，这难不是犯天条的罪过？大师兄刚才怎不拿住他问罪？”

    “妖精...不是妖魔。”大圣更正了一下，“这山神也不是恶神，除有神职外，还有功德傍身，况且他身上沾染的妖气也有几分纯净...适才他跟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这一片儿看过了，这附近没有什么厉害的妖精，那些个小妖不是受佛法熏陶，便是被这山神节制...并无伤人罪业，最多算是山精，还称不上妖怪。”

    “这般说来，这老儿是担心咱们把他山中的小妖一发超度了？”八戒一摊手，“他既然知道咱们的名声，难道还以为咱们是滥杀无辜的么？”

    “阿弥陀佛。”法海念了一声佛号，道：“眼见尚且有虚妄，何况只是听闻？他亲自来见见，总也放心些...他身上的那些妖气，也是故意带来试探的。”

    “哈。”八戒哼笑了一声，道：“他当真大胆，也是师父慈悲...若当真遇见些不讲理的，只凭他身上那些妖气，管你善恶，先吃佛爷一杖，受不住的自去轮回，能挺住的再来说话。”

    法海瞥了八戒一眼，不知者不罪...且不跟这呆子一般见识。

    “师父，此山妖气澹泊...但弟子刚才远望北方，却见百里左右一股妖气弥漫，想来那里有个厉害的妖王。”

    小白龙闻言当即向师父请教，“师父，也用弟子前去探山？”

    “稍安。”法海挥动手中九环锡杖，道一声：“前方已经到了县城，先入城修整一番，等见了那玉华王，不妨向他问问那处妖山情况如何...若果真是为祸一方妖王，直接上门超度就是。”

    “嘿嘿——！”大圣听了先笑了两声，然后顺着师父的话说道：“能在天竺之地占山为王的妖精，恐也来历不小，俺老孙瞧着，八成又是哪位仙佛的坐骑童子下凡了。”

    】

    师徒几个说说笑笑之间，便已经入了城池。

    那变成了老丈的山神，在山头望着他们师徒一路离开，到此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一块巨岩，忽然晃动了两下，变成了一个石头怪出现在了山神身边，大大咧咧的笑道：“我就说人家是真正的高僧...这不，对咱们这小破山秋毫无犯，看把你紧张的，还故意去试探人家。”

    那石头怪才说罢，原本在它身下的软土，也好一阵翻动，却是从里面拱出来一只灰毛兔子，一道妖光闪过之后...化作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脑袋上顶着两只兔耳朵，一只直直的竖起来，另一只半弯着...小丫头直接跳入石头怪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对山神说道：“山神爷爷，你就该请他们留下喝杯茶...然后再向他们请教一些高深的修行之法。”

    山神则开口道：“吾等天资有限，即便是学得了些高深的法门又有何用，你们两个还想成仙么？”

    石头怪想了想，道：“我当然想啊，谁不想成仙啊？”

    小丫头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道：“我要上月宫，去当玉兔。”

    石头怪赶紧附和了一句，“那我就去月宫当土地。”

    山神瞥了他们一眼：瞧瞧你们这点儿出息？

    “天竺不必境外。”山神嘱咐了他们两句，道：“只要安分守己，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便性命无忧...若能日日行善，还能广积福缘，即便不能得正果，也能得个善终。”

    “山神爷爷的话不实诚...既是如此，之前您何必对三藏师徒那般堤防畏惧？”

    “他们终究是外来的和尚，跟天竺本地的僧人大为不同...”山神沉声道：“你们两个也化形许久了，可曾听过杀生和尚？”

    两个当即不说话了。

    杀戒，乃是佛门第一戒。

    而三藏法师一路上杀死了多少妖魔？

    那火焰山与狮驼岭，又有多少妖魔因他而死？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三界公认的高僧...除却戒备之外，山神也是当真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位大唐高僧。

    如今见过之后，心中只道一声：名不虚传。

    ......

    好一座玉华州。

    师徒五个步至城边街道观看，当真是人烟凑集，十分兴旺...做买做卖的，生意繁隆，小贩呼呵，行客问价之场景，不下以往路过之国都。

    “三藏法师来了！”

    早有在前一个城池见过三藏法师的僧人，专门在此等候，此刻一见他们师徒，便当即高呵：“三藏法师来了！”

    这一声吆喝之后，让本来热闹非凡的街道，出现了片刻沉寂，紧接着便是十倍于之前的喧腾。

    众人来围观，师徒几个便也大大方方的让他们观瞧。

    因为早知道了三藏师徒的相貌，此刻即便是见了悟空与八戒的相貌，大家也不害怕，只说三藏法师当真佛法高深，能够渡化这等妖神在门下作为弟子。

    甚至有些胆子的大，还故意往八戒与大圣身边凑。

    八戒故意调笑道：“别叫了，别叫了...你们这里难道没有降龙伏虎的高僧？却来围着我等？”

    大圣一旁笑了笑，“许是没有见过降猪伏猴...”.

    众人见三藏师徒随和亲民，丝毫没有架子，竟还能自开玩笑，一时放声而笑，只觉愈发近亲。

    甚至有人心里已经开始暗暗比较，说那些深居佛寺之中的本地高僧，哪里会有这般景象？

    寻常别说见上一见，便是入寺中去拜会，若无好大的香火，多也无缘。

    三藏法师稍稍停了停脚步，将一个用力挤过来，冲出了人群却摔倒在地上的小孩扶起来，问了他一句：“你家父母何在？”

    小孩儿揉了揉胳膊，往后指了指，道：“他们在后边，不如我灵便...能从人缝中钻过来。”

    三藏法师将他举起来，信手一拖，便见一股佛光托在他身上，直接将他送到了父母身旁，开口道：“诸位莫要拥挤，注意脚下孩童，莫要误伤了。”

    众人听了，满街上跌跌睮睮的人纷纷安生，果然不再妄动。

    “静一静！静一静！”

    这时候城门令才堪堪挤进来维持秩序，领头的一位向着三藏法师拜了拜，道：“民众仰慕您的佛法，让法师见笑了。”

    “贫僧会在玉华州多待几日，除与本地高僧论佛辩解之外，也会开坛讲经...至于在何时何处，还请等贫僧见过了玉华王之后，才有定计。”

    “我等恭候。”众人齐声道。

    呼——

    见终于平息了“骚乱”，城门令大出一口气，对三藏法师说道：“千岁早有嘱咐，说三藏法师到了，便直接请去王府，适才下官已经派遣人去王府禀报了...”

    人家好意，法海并没有拒绝，跟着城门令往王府去。

    过了吊桥，入城门内，又见那大街上酒楼歌馆，热闹繁华....比那城外的街市集，又有不同，更显大州都邑之气象。

    这般城池，便是在大唐也能排得上号了。

    早有悟净将此地风土记录，等日后回了长安，也叫大唐天子看看这三界之中，除中原神州之外，另也有这般地大物博之所在。

    但...只如此也称不得极乐世界。

    还不到玉华王府门前，早有三位王子远来相迎，为首的大王子十分沉稳，远远就抱拳行礼，口称：“法师远道而来，小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见面之后，又是一阵寒暄。

    大王子开口道：“父王年迈，腿脚不甚便利，故而特让小王兄弟三人相迎。”

    “阿弥陀佛。”法海又行一个佛礼。

    入了王府，府门左右有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待客馆。

    八戒与悟净见了“待客馆”三个字，就要把行礼往里放，大王子连忙将两位拉住，迎着师徒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父王已经为诸位长老备下了一处静院..”

    众人也不推辞。

    到了落脚之处，将行礼收拾妥当之后，法海便向着大王子说道：“也该去见王爷了。”

    以往去觐见那些个国主的时候，都是师父一人前去，众弟子这一次也没打算跟着，但那大王子却去相请大圣师兄弟几个：“还请诸位长老同往，父王已经吩咐典膳备宴...即刻招待。”

    八戒最喜欢听这个，便第一个起身走到了师父跟前，准备同往。

    师徒一众跟着三位王子再往里走，早见引礼官迎着笑道：“见过三位殿下，三藏法师，王爷千岁让下官在此迎候。请——”

    入了殿门。

    法海先开口说道：“东土大唐差来大雷音拜佛祖取经之僧三藏，今到贵地，欲倒换关文，特来朝参千岁。”

    “法师不必多礼！快请坐。”玉华王在上首王位上观瞧，见这位三藏法师相貌堂堂，心中愈发欢喜，让身边儿侍女引着师徒几个入座。

    三位王子也在对面入座相陪。

    又叫人取来了关文，玉华王翻开从头认认真真看到最后，见了各国印信手押，心中感慨：“不是高僧，决计难行至此。”

    心中想着，便将自己的宝印取来，在后一页印了一章，押了花字，收折在桉放入托盘之中，让侍臣还给了三藏法师，问了一句：“三藏法师自大唐远来，历遍诸邦，共有几多路程？”

    “菩萨曾言说，自大唐长安城，到灵山共十万八千里的路程...如今贫僧已然到了玉华州，再往前就是灵山了...”

    “阿弥陀佛。”那玉华王在上面念了一声佛号，忍不住说道：“想必法师这一路上，定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吧？”

    法海想了想，道：“也算不得辛苦，只一步一个脚印，走过一十四遍寒暑。”

    法海此刻想想，这样一路上虽也有些个难行之处，但他们也都顺利的解决了，故而相对于那些拦路的妖魔，倒不如说这十四年自他们师徒脚下汇成的取经之路，更值得回味。

    在殿中一番闲谈之后，玉华王便请他们前往王府后花园用斋。

    吃不多时，那玉华王便开口道：“三藏法师...孤这里有一件私事儿，正要奉求，还望高僧浅听一二。”

    “王爷但讲无妨。”

    “孤的三个犬子，平素里不喜读书，一生好弄武艺，整日里舞刀弄棒...却也不得章法。”玉华王还有些不好意思，“因听闻法师更有一身本领不在佛法之下，不知可否也将他们三个收在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