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冒牌男人(4)
天太热,闫思弦上车后先松了松领带。 他有点后悔了,应该像吴端似的大T恤大裤衩上阵,那多爽啊。 他一边将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一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想要去走访的关键人物。 李伟鹏的三名室友——包括考研的男生,以及那对刚刚参加工作的小情侣; 李伟鹏打工的酒吧——酒吧老板,条件允许得话,最好调取监控,找一找送李伟鹏昂贵洋酒的女孩; 以及李伟鹏的其他好友。 闫思弦决定从最后一类人入手。 他给冯笑香去了个电话,拜托对方查一查李伟鹏的通话记录以及社交软件聊天记录,以期从中找到与李伟鹏关系要好的人。 冯笑香却道:“别指望了,接到报案当天我就查过了,他没什么朋友。 准确地说,整容以前兴许还有几个朋友,整容失败以后,为了避免被人问起,李伟鹏辞了工作,拒绝任何社交,只保留了一份在酒吧兼职驻唱的工作。 保留这个工作,一来因为他得挣钱吃饭,二来他工作的酒吧灯光昏暗,老板人也不错。 李伟鹏要求在他唱歌的时候,把舞台上的灯光也调到最暗,老板可怜他整容失败,答应了。 所以,吴队应该跟你说过李伟鹏的情况吧?他提起过的那几个人,就是仅剩下的跟李伟鹏有联系的人。” “明白了。” 道过谢,闫思弦挂了电话,看来能走访的人十分有限。 他想先从最神秘的送酒女客人着手。 闫思弦联络了酒吧老板,并约定好半小时后在酒吧碰面。 酒吧老板名叫赖咏暄,很年轻,看样子还不到30岁,一条手臂上纹满了纹身。 那纹身十分精致,无论是鬼脸、曼陀罗花,亦或者代表某种含义的英文缩写,都栩栩如生,十分立体,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 一见面,闫思弦便忍不住夸赞道:“纹身真好看。” 赖咏暄笑笑,“喜欢得话我可以介绍纹身师给你,不过,警察是不是有规定,不能纹身?” “嗯,纹了不好升官。” 闲聊两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尚未到酒吧开门营业的时间,赖咏暄为了招待闫思弦专门开了门,偌大的酒吧内空无一人。 两人落座,闫思弦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赖咏暄指了指吧台,意思是询问闫思弦想喝什么。 “开门见山最好,我不喜欢藏着掖着。” 闫思弦的确渴了,也不客气,只道:“能来杯水吗?” 赖咏暄给他倒了水,闫思弦喝了一口道:“李伟鹏在你这儿兼职有多久了?” “从他大二开始的吧,有几年了,我记得他跟我说过,大一的时候抽空学了吉他,也练了几首歌,大二就想来试试做酒吧驻唱。 他刚来那会儿唱得挺一般,好在长得挺讨喜,客人对他容忍度高,我就把他留下了,这两年是唱得真不错。” “那你知道他整容吗?” “知道啊……嗨,后来才知道的,我要是早知道他有这心思,就是把人捆了也不能让他去啊,好好的整个什么劲儿的,那不是作死吗?” “捆……听你的意思,你们关系不错?” “当然了……嗨,也毁在关系不错上了。”赖咏暄叹气道。 “怎么说?” 赖咏暄指了指自己的酒吧,“这里面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主儿都有,整容的姑娘我见得多了,有啥好看的啊。 没事聊天的时候,我有好几次都指着整容的妹子跟员工说:假脸真蠢死了,白送我都不要。 他知道我对整容是什么态度,怕我鄙视他,才不敢跟说的吧。 不说有什么用?整失败了不还是来求我给他打暗光? 我这暴脾气,当时就把他骂了,好好的一张脸,折腾什么劲儿呢?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长成他那样呢? 要不是看他那弱不禁风,我真想揍他了,说了就来气。 都怪那什么经纪人,撺掇他整容……” “经纪人?”闫思弦拿出何流的照片问道:“是他吗?” 赖咏暄道:“就是这个人!” 闫思弦看过何流和李伟鹏的聊天记录,何流的确谎称自己是某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并且是以跟李伟鹏签约为条件,要求他整容。 赖咏暄解释道:“二鹏——哦,就是李伟鹏,我们都喊他二鹏,跟二哈一个道理——他一直想签个正儿八经的经纪公司,能帮他出唱片那种。 我跟他说了八百回,年轻人有梦想固然好,可咱中国那么多人,会唱歌的海了去了,有个能挣外快的爱好不就挺好吗?非要削尖了脑袋往贵圈里挤,累不累啊? 这可好,上那什么经纪人的当了吧……不是我说他啊,就那经纪人的脸,整得跟鬼似的,跟着他混能学什么好。 好好的一个小孩,哎!” 赖咏暄的讲话以一声叹息收场。 闫思弦对这个心直口快的酒吧老板有了大致的心理画像。 热情,控制欲强,喜欢替人做决定,是个个性很强的人。 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因为他从这人身上嗅到了富二代圈子里特有的不怕事的味道。 他或许对李伟鹏不错,但李伟鹏跟这位老板究竟算不算得上朋友——闫思弦想到了李伟鹏的家庭情况,以及因为条件不太好的家庭而带来的自卑心理。 他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赖咏暄表现出的那么好。 闫思弦开始询问别人。 “前天晚上,李伟鹏的三名室友来酒吧玩,你亲自招待了他们,对吗?” “没错。”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显然,赖咏暄已经跟警方说过一次了,但他似乎乐此不疲,并没有受到打扰的不满,而是认真道:“他们大概10点来的,因为他们一来,就拿了一张酒水寄存小票——就是李伟鹏的那瓶酒。 再加上李伟鹏提前打过招呼,我知道他的室友来了,就去他们那桌聊了会儿天。”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整容,都在吐糟李伟鹏整容失败的事儿。” “等等!”闫思弦抓住了一处疑点,他追问道:“你是说,你们在一起吐槽?李伟鹏的室友知道他整容失败?” “知道啊……很明显好吧?” 闫思弦思忖片刻,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在那桌待多长时间,也就……十来分钟?不熟嘛,意思一下就得了,老在人家跟前坐着,人家要聊点秘密也不方面是吧?” 闫思弦又道:“我看李伟鹏的住处离你这酒吧很近,步行顶多10分钟就能到。” “是啊,他那住处选得挺好,离他上班的地方也近,离酒吧也近,平时上班、兼职都是出门就到。” “那前天晚上,李伟鹏的三个室友有没有离开过酒吧……比如,回家一趟再回来。” “应该不会吧,反正我看见的时候三个人都在这儿呢……警官,不是那个经纪人杀的人吗?我可是听李伟鹏说过,他那天晚上请假不来,就是因为要在家见经纪人。” 闫思弦问道:“他跟你说了那天晚上要见谁?” “说了啊,请假总要有个理由,而且我也知道他在跟经纪人接触,没啥好藏着掖着的。” “那你知不知道李伟鹏的取向?” 赖咏暄一愣,摆出八卦的样子,问道:“他喜欢男的啊?” 闫思弦道:“很新奇吗?你这儿不是鱼龙混杂,你不是啥都见过吗?” “是是是,”赖咏暄道:“可我没往那方面想过啊……以前倒是有男顾客喜欢他,我看他好像没什么兴趣。” 闫思弦点点头,只当是李伟鹏有所顾虑,不愿被人窥探隐私。 他又问道:“李伟鹏最后在酒吧工作的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那有没有跟他关系好的店员?麻烦您提供一下联系方式?”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这小孩儿蔫着呢,跟他关系最好的也就我了,我要是不知道,你问别人也没用。”赖咏暄似乎有点着急了。 “行吧。”闫思弦也没坚持,换了个话题道:“那给李伟鹏送过酒水的女孩呢?据你说他们关系好像不错。” 赖咏暄更急了,他没回答闫思弦的问题,反倒问了一句:“不是……警察同志,你们搞什么啊?那不明摆着的事儿吗,就是经纪人杀人。 你们不去抓犯人,在我这儿问东问西的,算怎么回事儿啊?” 闫思弦眯了一下眼睛,坚持道:“我要看一下监控,给李伟鹏送酒的女孩,究竟长什么样子。” 似乎是为了跟闫思弦僵持,赖咏暄身上那股不怕事儿的痞子气息更浓了些。 “查监控也没用,我们这儿只能保留七天的监控。” 闫思弦看着赖咏暄,赖咏暄回视。 “好吧,”想八卦吗?闫思弦决定给对方一点甜头,“我们找到一些间接证据,证明李伟鹏可能是自杀。” “不可能!”赖咏暄猛然坐直了身子。 闫思弦没想到他的反应有这么大,这让他对眼前的人更有兴趣了。 “所以我刚才问你,李伟鹏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其实我想问的是,他有没有什么轻生的前兆?” 赖咏暄沉默良久,问了一句:“什么证据?” “抱歉,无可奉告。” 赖咏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诈我?” 露馅了! 闫思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怕警察诈他,因为他真的有消息可供警察“诈”。 赖咏暄究竟在隐瞒什么? 闫思弦已经猜到了,所以他不需要对方告诉他。 闫思弦起身,高深莫测地倒了一声“我知道了”,便要离开。 “喂!”赖咏暄紧跟着他起身,脱口而出道:“自杀又怎么样?他难道不是那个骗子害死的吗?你们难道要放人?”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点?” 闫思弦发誓,看在纹身好看的份儿上,他已经给了赖咏暄太多耐心,这样下去,对方可能像个女人一样胡搅蛮缠。 闫思弦平易近人起来,会让与他相处的人如沐春风,可一旦严肃起来,自动竖起五米的气场,不容质疑。 赖相衡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刑警不好糊弄。 他又犹豫片刻,终于摊牌道:“好吧,我知道李伟鹏是自杀……” —————————— 录音听到这里,吴端几乎一跃而起。 “他承认了!有人知道李伟鹏自杀的真相!” “你先别激动,”一旁的闫思弦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道:“即便他不说,我们不也有这种怀疑吗?问题是,他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 吴端想了想道:“的确没道理,如果他跟这件事没有利益关系,那一开始就应该有啥说啥,就像……就像通常接受询问的围观群众那样。或许提供的信息不那么准确,但那是因为记忆偏差,绝不会故意隐瞒或歪曲事实…… 李伟鹏的取向……不会吧?” 吴端强调了一遍他的问题:“这俩人……不会吧?” 闫思弦叹了口气,“可惜他不承认,可能也是有顾虑吧,不过之后的走访,我倒是从李伟鹏的室友那儿得到了一些信息,似乎能印证这两人关系不简单。” “什么信息?”吴端又戴上了耳机,准备继续听闫思弦的走访内容。 闫思弦起身,吊儿郎当地往吴端办公桌上一坐,伸手拽掉了他的耳机。 “听我给你讲吧,那个太慢了。” 吴端洗耳恭听。 “李伟鹏的舍友表示,案发当晚他们去酒吧,一分钱都没花,除了李伟鹏的那瓶酒,酒吧老板又送了他们一瓶一样的酒,还有很多小吃果盘之类。” “这说明什么?” “我了解这些生意人,招待员工的朋友,不赚钱就不错了,哪儿有自个儿往里贴钱的道理,倒不是赖咏暄小气,而是有些事不能开先例,他那酒吧少说十几号员工,都带人来白吃白喝谁受得了? 他那么大方,不像招待员工的朋友,倒像是招待男友的朋友。只不过两人都不愿意公开罢了……” “对了,”吴端想起了之前的一处漏洞,问道:“李伟鹏的舍友都说不知道他整容失败的事儿,这怎么说?” “他们解释说,是听酒吧老板说了才知道那是整容失败——当然了,酒吧老板的话,他们也并不全信。 李伟鹏活着的时候,他们也表示过关心,但李伟鹏一直搪塞,说鼻子上的溃烂是正常现象,所以这些人……毕竟只是普通朋友么,就没再关注了……” “所以……自杀?” 吴端叹了口气,显然并不想接受这一结果。 这时,貂芳敲了下门,一边往两人跟前走,一边道:“桌布角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上面有李伟鹏的指纹,笑笑帮忙做了3D建模,推论是:李伟鹏的确隔着桌布角完成了握过一把形死匕首手柄的东西。”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 自杀,这是板上钉钉了吧?形骸的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