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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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这样想,可是大大地冤枉了孙西淳。 孙西淳不打诳语,木剑虽小,但的确具备大法力,专一看宅护院、驱邪避祟。怨只怨他唐二爷做人马虎,忘却了先辈的叮嘱,一连好几个年头,没给神剑祭血。该着神剑贪嘴,缺了这口人血,法力自然也就不灵了。如此,他唐二爷的运势又岂会好的了呢? 等到咂摸过滋味儿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也。任凭唐二爷把十个手指肚儿咬烂了往剑身上面抹血,那消失的灵力也一时半会找不回来了。该走背字儿,照旧走背字儿,这就是他的命。 这就好比一匹吃惯了夜草的良驹,你倘一段时日偷奸耍滑懒得起夜给它喂草料,它管保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膘。等你明白了原因,即便拼命地往死里喂它,它也不会再如以前那样浑身是劲了。 饮血的神剑与吃夜草的马匹一个道理,你慢待了它,它就必然懈怠了你。 唐二爷多大的脾气,大活人怎能让一块半尺长的木头片子给糊弄住。他一赌气,让在他家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管家胡老海把西跨院的大门一锁。从今往后,谁也不准踏足一步。他倒要看看,没了那块木头片子的庇佑,他唐家到底会不会一直倒霉下去! 人啊,真没必要怄这个气。末了,吃亏的还是自个儿。不值,大大的不值。 唐二爷才不管这一套,他是爷,唐家现如今的掌门人,打他出娘胎的那天起,他就没服过谁,更不可能服一块不会说话的木头。想让二爷说个服字——姥姥! 要说今儿的天可真不赖,响晴薄日,不冷不热,黄历上也写着——适宜出行。 唐二爷穿戴整齐,该出门了。 唐家大院的外面,早早地有一辆带棚子的马车专迎他的大驾。东洋大白马,西洋花雕车,苏州的锦缎、南竹的凉棚。快瞧瞧吧,这就是有钱人的气派。 唐二爷每天的行程很简单,早起洗漱,吃了早饭,品一会儿茶,逗一逗画眉;对着镜子穿戴体面了之后,出门上车,先去北门外侯四奶奶的落子馆听玩意儿;到了饭口,就在落子馆邻近的福瀛楼吃午饭;而后,再到月华池泡大澡。多会儿泡得筋骨舒展开了,裹着喷洒过花露水的浴巾,到提前预备下雅间,吃点果品,喝点茶水,小憩半个钟头。 休息够了,精气神儿自然而然也就全都回来了,他便精精神神地走出去,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车把势余老万心照不宣地赶车绕到南门外最大的福顺赌坊,唐二爷要在此处豪赌至深夜。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唐二爷是富贵子弟,从不在乎输赢,他在乎的是那股子大手一挥的派头,以及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他是爷,钱对他而言,就是王八蛋,没了再赚,没必要跟那些穷根子似的,输了钱就要愁眉苦脸地嘬牙花子。 可唐二爷忘了一件事儿,他唐家现如今只出不进,三代经营的那些买卖早已被他抵给了别的买卖家。眼下,账房里管账的先生都让他给辞退了,他现存的富贵也只有那座看着花里胡哨的大院套了。老话常说,富不过三代。这句话这时候已经应验在了他唐二爷的身上了。 唐二爷这天也不知道怎么着了,手气差到了谷底,把把不开胡,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恪守着斯文,他早就骂娘了。 而跟他“对赌”的赌棍孙五,今个儿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邪性,手气好到了天上,连赢了十二把。 唐二爷气性大,爱较劲,越是输,就越是不服输。他还要押,可随身带来了银两早已经输干净了。扭脸喊来看场子的伙计,让伙计去柜上给他支二百两银子,他要接茬跟孙五赌,不把孙五的棱角磨平了,他是决不罢休。 伙计陪着笑脸,毕恭毕敬地说:“唐二爷,您老一定是累了。” “混账!爷的精神头儿足绷着哩!”唐二爷发了火,“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累了?” 伙计赶紧又陪着笑脸说:“唐二爷倘不是累了,怎么会把咱这福顺赌坊的章程忘了。” “章程?”唐二爷愣了,“嘛章程?” “概不赊账。”伙计哈着腰说,“这是打福顺赌坊开张那天就定下的章程,是老掌柜定下的,我们少掌柜是个大孝子,您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擅改老掌柜定下的章程。唐二爷,您老别上火,天也不早了,您也疲惫了,您早点儿回去歇着,赶明儿您早早地来,我早早地伺候着您老。” “放你妈的罗圈儿屁!”唐二爷用力一拍赌桌,对着伙计恶汹汹地叫嚷,“你一个狗一样的东西,还管起我来了,再敢废话,我让人拆了你的贱骨头!” “是是是,”伙计连连点头,“二爷教训的极是,我是狗一样的东西,不该多嘴。二爷,您别跟我这条狗一般见识。您啊,接着耍,我到门口蹲着去。” 说着,伙计仰起脖子,“汪汪汪”学了几声犬吠,一溜烟儿没了影。 “嘿嘿嘿——”孙五这时候满脸飞眉毛地说话了:“我说唐二爷啊,咱俩还玩不玩儿啊?要玩儿,您拿嘛押给我呀?” “孙五,别蹬鼻子上脸!”唐二爷在胸膛上“啪啪啪”拍了三巴掌,“小子,咱一把定输赢,我拿一处跨院跟你小子赌一把,你要是赢了我,我家的跨院就归你。我要赢了你,我也不要你的钱,你趴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爬出去,往后不准再在福顺赌坊露面!” 说完了这番损话,抬手一指孙五那张洋洋自得的脸:“麻溜给你二爷一个痛快话,敢不敢跟你二爷赌这一把?” “嘿呦喂,唐二爷,您老局气!”孙五也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击了三掌,“那好,我孙五今儿就舍命陪君子,我陪唐二爷再耍一阵。不过,咱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要西跨院,不要东跨院。还有,空口白牙,光说不行,咱要立字为证。” “好!”唐二爷扬一扬手,“拿笔墨来!” 孙五朝着四外抱一抱拳,扯着公鸭嗓儿,大声说道:“在座的老少朋友、哥们弟兄,唐二爷抬举我,要跟我斗斗法,烦劳各位给我们俩做个见证,回头我请各位喝酒听戏。” “好说。” “没毛病。” “太够意思了嘿。” “大伙儿都给你当保人,你就放心吧。” 咋咋呼呼,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 立好了字据,双方按下手戳。 唐二爷让伙计拿过一副新骰子,握在手心里,用力攥了攥,输赢全系在这把骰子上了。 “哗啦啦——”,骰子掷出去,在白瓷大碗里打转转。 刚停稳当了,就有人高喊了一声:“十六点。好哇,唐二爷好手风啊!”全场瞬间咋呼开了。 唐二爷会心一笑,憋在胸口的窝囊气终于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觉着轻松了。他侧目斜晲着孙五,脸上浮现出轻蔑表情。 再看孙五,额头上立时见了汗。他用油渍麻花的袄袖子在额头上使劲划拉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喘出一口大气,一把将骰子抓了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几口气,说声“祖宗保佑”,随即大手一挥,将骰子掷了出去。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大掌柜在内,全都瞪大了眼睛,整个赌坊里鸦雀无声。 “满堂红!” “豹子!” 一声炸雷,场子沸腾了。 “啊呀!”唐二爷全身的力道顿时泄了,他用力在自己的大胯上捶了一拳。完了,西跨院打这一刻起是人家的了! 孙五凭一把骰子赢了一座院子,这是踩了多少脚狗屎才能交上的好运气啊。 唐二爷要面子,愿赌服输。心里叫苦,脸上却不显山露水。 唐二奶奶没爷们儿这么大方,听说西跨院易了主,当即跟唐二爷闹腾开了,她骂唐二爷是个老孽障、老败家子、老杀千刀的…… 唐二爷则把一只耳朵递过去,爱咋骂就咋骂,人家一点儿不往心里去。 唐家的少爷唐鹄禄,这一年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他是读书人,是正经人,早就厌恶透了父亲的不务正业。他既然是读书人,便被圣贤立下的条条款款约束着,丝毫不敢在父亲面前有半点的放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五带着一大帮子人把他唐家的西跨院给拆了个干干净净。连一块砖头,半块瓦片也不剩。 唐家的小姐唐小玉,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才不敢多说半句父亲的不是,只能劝娘别难过,西跨院反正也不住人,没了也就没了,不还有个东跨院吗? 唐二爷听了这番话,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了西跨院,光剩东跨院,瞧着忒别扭,倒不如一块儿让孙五拆走的好。” 糊涂老汉说糊涂话,妥妥一个老败家子儿。 西跨院让孙五拆走后的第五天,唐家恢复了平静。唐二奶奶认命了,也就不再闹腾了,但她不肯跟唐二爷说话,整天冷着一张脸,见了唐二爷就跟见着仇人似的。 少爷唐鹄禄依旧整天介窝在书房里啃他那堆圣贤书,双耳不闻窗外事,几乎一整天都不出书房的门。 小姐唐小玉则天天陪在娘的身边,跟着娘一块儿吃斋念佛。 而唐二爷呢,我行我素,以往怎么着,如今照旧怎么着。这就叫倒驴不倒架,过去是爷,往后仍是爷,甭管到多会儿,他都是爷。 这天早上,唐二爷起床后,漱了漱口,在天井中慢条斯理地耍起了太极。 “老爷,老爷,麻烦了,麻烦了。出事了,咱家,咱家出事了!” 唐二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嚷声吓了一跳,慌忙站直了身子,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嘛事? 好事? 坏事?大狮的九河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