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放学期间，同样是重点学校的菱悦高中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一辆大巴车驶入校园，参加奥数比赛的学生都回来了。 “钟数！” 一抹身影从大巴车上走下来，听到有人喊自己便停住脚步。 “考得怎么样？题难吗？”一名男生勾着他的肩。 钟数拿下他的手，淡淡道：“还可以。” “你每次都说还可以，结果第一又是你。”男生被冷漠对待也不恼怒，耸耸肩，“话说你等会又要去医院吗？你爸也太可怕了吧，你才高中诶！” 他起身去往教学楼拿书包，“我们家人没有一个不在提前准备。” “你堂哥也是这样？” 他身子一顿，半响后嗯了一声，“先让习惯氛围罢了，技术问题还不是现在。” 男生了然的哦了一声，“我在这里等你，动作快点啊！” 钟数见他靠在校门口开始玩起手机，这才去教学楼，很快，他背着书包下来，与男生并肩往外走。 “我刚刚看到你哥了，高叁应该不是这个点放学吧。” “他有别的事情。” “和你去医院一样？” “嗯。” 男生抚额，“天，北越真的很变态。” 钟数面不改色，看了一眼手表，觉得这个时候去医院时间不耽误后打算和男生告别，“我先……” 肩膀被猛地撞了一下，钟数蹙了一下眉，视线朝下看，见到撞到他的人时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 女生似乎肩膀很疼，一直揉捏着一处，有些抱歉地对他道：“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 “没事。”只是被撞了一下，肩上已经没感觉了，他看着有些异常的女生，拧眉道：“你是要去医院吗？” “嗯？”她有些疑惑，“没……我现在要回家。” “你认识她吗？”一旁的男生好奇地凑过来，目光在钟数和女生身上扫视，贼兮兮的在他耳边小声道：“好啊你，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个美女啊。” 钟数一指头将他挪开，“你今天不去医院了？” “我……”女生许是很疑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有些无奈地说：“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什么？”他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女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踌躇着开口：“请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话音刚落，钟数明眼可见身子顿住，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女生身上，良久，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看他长得像不像坏人，钟数的脑海中闪过上次让他意料之外的对话，本来对单烟岚的话半信半疑，但看到面前的女生迷茫的模样，他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你认识钟越吗？” 女生身子一僵，下意识往后退。 这个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个疯子……”钟数咬牙呢喃。 女生浑身颤抖，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就连一旁看戏的男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喂钟数，你把人家怎么了？” 他没回答，而是死死的盯着女生的脸。 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恐怖，男生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忙让女生离开，“不好意思同学，我兄弟他有时候就这么奇怪，你快走吧。” 女生低下头，抿着唇跑开了。 “钟数，你小子干嘛呢！”男生猛拍了他一下，“你吓到人家了，发什么神经啊！” 收了收神，他恢复了平常淡漠的模样，叹了口气，“抱歉，我先去医院了。” 坐在车上，他即使紧闭着双眼，脑海中也忘不掉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到底是多么追求完美精益的人，才会把一个人几乎变成另外一个。 在小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去大伯家。 大伯虽然面上很和蔼，但他感受的出来他对其他旁系小辈的漠不关心和轻视，钟越作为他的儿子，也是爷爷第一个孙子，注定受尽了宠爱。 那一年家族聚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大伯的行情很好，是北越里面势头最足的，当时聚会就在大伯家的别墅开，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有个大伯，也有个堂哥。 “你叫钟数？”一个个头比他高一点的男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挂着明媚的笑容，微微弯下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我是你堂哥钟越。” 他们的父辈打小关系不太好，导致他们上了小学才见第一次面，这还是爷爷的提议。 第一眼，钟数对这个长得好看且阳光的堂哥挺有好感，从小身边只有一个冷漠的哥哥，突然出现一个可以畅谈的兄弟对他而言是一种礼物。 他不是外向的性子，也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但钟越是个例外，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大人都喜欢他了。 他情商很高，成绩也很好，永远一副乐观的样子，也能在大人面前插的了一句嘴。 之后的每一次，他都很开心能和堂哥在一起玩耍。 “小数，不要和他离得太近。” 这是钟礼给他的忠告，但他当时不理解，也没有听。 “小数，这是怎么回事？” 钟越依旧挂着笑，但眼里的冷意让他浑身一颤。 地上的草坪蔫下去了一块，虽然有些显眼，但并不影响总体的美观，钟数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忙抱起从小养到大的狗狗，对他道歉：“对不起堂哥，瑞森看到大草地太兴奋了。” 钟越视线向下，看着那一处明显踩踏过的痕迹叹了一声，“不用和我道歉小数，这不是你的错，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处理掉就好。” “堂哥？”钟数有些难以置信刚刚听到的话。 只见他微微侧头示意，一旁的佣人迅速上前，从钟数的手里抢走了瑟瑟发抖的小狗，他想拉住，却被钟越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小数，这是我精心养育的花草，我是看在你是我堂弟的份上才没有和你计较的。”钟越牵起嘴角，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要怪我心狠，养狗的人都知道，狗狗越大越不好调教，你这只应该养了也有几年了吧，这么不听话的性子，我怕后面会伤到你。” 钟数呆愣的看着瑞森就这么被带走，指尖颤抖着，想要拿回瑞森身子却冻在原地。 “堂哥，它只是不小心踩到的，我下次会看好他。” 只见钟越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让佣人带着狗过来，慢条斯理地抚摸它的毛发，“我知道你心软，也知道你肯定会教好你的小宠物，不过啊，这些技能就用到下次吧。” 他看见他的手不知何时放到瑞森的脖子上，逐渐往里收。 “堂哥！” 嗒哒一声，钟数猛地惊醒，对上后视镜中司机的视线。 “二少爷，医院到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踏出车的那一步，他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单烟岚已经在里面了。 刚刚见到了与她一模一样的人，他此刻心情复杂，在她面前落座。 “你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单烟岚凑近过来，关心的询问。 他淡淡道：“没什么。” 见他不愿多说，单烟岚也不强求，从袋子里拿出属于他的饭盒，笑道：“今天的晚餐看得我都饿了，快吃吧。” 他道谢接过，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灼热的视线让他不由得顿住，抬起眼问：“你为什么不一起吃？” “哦……我和朋友约好了晚上吃饭。”她笑眯眯的说。 他不再开口，直到饭盒见了底，等到单烟岚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你说你之前见到了那个女孩？” 单烟岚脚步一顿，偏过头回答：“是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和我长得很像吧？”她笑了，“不外乎你这么不敢相信，我见到的时候还觉得是我的克隆人呢。” “现在的科技做得到这种地步吗？”他神色凝重。 她歪头思考了一会，才慢悠悠的说：“不管怎么说，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想相信也得信吧。” 爸爸这时在身后开口：“小数，先带你观摩一下会议。” 从办公室里出来，单烟岚打了个车去宋足家。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顺利，论谁见到林茉莉都会很吃惊，但他们会感叹科技的先进，而不是对这件事本身有所怀疑。 毕竟人在潜意识里就会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她发现自己能懂宋足了。 照例在他家吃过饭，她提议要下楼散个步。 “怎么突然要散步？”电视里播放着新闻，宋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他们距离的很近，从头到尾她一直被他搂着靠在怀里，看了半天电视才开口：“消消食，刚刚吃太多了，肚子好胀。” 今天的晚饭很合她胃口，每次来的时候正好厨师做完饭就走了，她一次也没见到，不过味道很熟悉，有点像璞玉阁的厨师。 问了一下，发现还真是。 “你很喜欢璞玉阁的菜？”他敛下眼笑道。 单烟岚点了点头，“我从小吃到大，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家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吻，“走吧，散步。” 晚上有点冷，制服又是短裙，这么穿肯定会着凉，单烟岚不愿在这时候感冒发烧，借了宋足衣服来穿，她随意拿了一件宽大的卫衣套上，底下穿了一件休闲裤，由于太长太大，她索性挽起来。 衣服上又是一股他的味道，她凑近了闻了闻，心情不自觉轻快了点。 “喜欢我的味道吗？”他不知站在门口看了多久，似笑非笑地飘过来一句。 单烟岚快速放下手，有些尴尬地脸红了，率先走在前面，“走吧。” 不知是不是男生体热，他就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牵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体温很高，在这种有一丝凉飕飕的天气中握着他的手很舒服。 她之前就知道小区的环境很好，绿化做得也很不错，身边很多人说过这一块是那些财阀子弟喜欢住的地方，隐秘性强，地方也很大，还位于市中心。 刚吃完饭的点楼下人不算少，有老人出来散步，也有小孩在楼下玩，陆陆续续还有养狗的人在追着狗跑，比起上次的冷清，这次倒是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你认识钟越的兄弟姐妹吗？”她与他并肩走，随意地开启一个话题。 宋足神态懒散，刚吃过饭似乎有些乏困，正打着哈欠，“认识。” “钟礼这个人如何？” “挺厉害的。”他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他家老爷子除了钟越最喜欢他。” 单烟岚思考了一阵，“董事长现在是有人选了吗？” “还没轮到他们这一辈。”他语气无波，耐心地说：“他们从出生起就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至于后来发展成什么样得看自己造化，不过北越的老爷子骨子里还是有点封建，他喜欢嫡子。” “那你也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吗？”她好奇地问，端详了他半响，“不来上学的人有可能作为继承人吗？” 宋足倒是醒了，对她微微一笑，“我们家有一点不一样吧。” “哪不一样？” 他笑容加深，“我们家就我一个，除了我还有谁能继承。” “原来你没有兄弟姐妹啊。”她有些惊讶。 “剩下的都是私生子罢了，承认的只有我一个。” 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情，单烟岚觉得有点新奇，“你会孤单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是独生女，所以我有点好奇。” 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耳边净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还有凉风吹拂过树叶发出的唰唰声，地上的花香飘进鼻子里，她的心很静。 “哦？”宋足挑了挑眉，“璞玉阁贵宾名单里没有其他姓单的人。” 她笑着嗯了一声，“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不过他们不在A市。” 语毕，他脚步顿住，微微偏头看向她，眼底暗沉无比，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她疑惑。 良久，宋足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说你从小吃到大？” 她点了点头。 “我刚刚说，璞玉阁名单里没有其他姓单的人。” 她再次点了点头，“他们没吃过。” 眼见宋足笑了，她正狐疑着想问在笑什么，他却迈开步子，继续慢悠悠的散起步来。 单烟岚着实疑惑，盯着他的侧脸想看出什么，却怎么也摸不着头脑，她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思考的时候，脑海突然一闪，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一般发不出声。 这合理吗？ 明明有哥哥弟弟，却从来没有一起去过她喜欢的餐厅，甚至都不在一个地方生活？ 想到这她脸色一白，后背开始冒冷汗。 她突然发现，她记不起哥哥弟弟的样子了，就连他们的名字也记不起来。 为什么？是她记忆出错了吗？ 她为什么确信自己有哥哥弟弟，却又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和样貌？ “小宋？” 这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她拉回了思绪，愣怔地抬起头。 一对中年夫妻也在楼下散步，他们牵着一条大狗，正缓缓朝这里走来。 男人有些惊讶道：“你也下来散步了啊，今晚在这住吗？” 宋足微微一笑，“廖叔叔。” “小宋，这位是……”果然是女人，中年女人从一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单烟岚，待走近一看惊讶地张大嘴，“你是叫烟岚吧，莉莎的朋友。” “叔叔阿姨好。”很快从刚刚的惊恐中脱离，她挂上温和的笑容，礼貌的打招呼。 “哎哟，你们这是……”廖叔叔显然也很意外，不住的在他们身上徘徊。 宋足牵起单烟岚的手，好整以暇道：“嗯，我女朋友。” 中年夫妻十分惊讶，对视了一眼后还是女人率先上前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真的好巧啊，我还在想我们这一栋除了小宋没别的山青高中的学生了，没想到是小宋的女朋友啊。” 单烟岚适时挂起完美的笑容，面对宋足的自作主张也没什么反应，就顺势应下来。 “真好，又是莉莎的朋友还是小宋的女朋友，长得还这么漂亮。”女人似乎挺喜欢她，拉着她一个劲的说，大狗摇着尾巴在单烟岚腿边蹭，惹得女人一阵笑，“看来辛巴也很喜欢烟岚呢。” 没聊多久，中年夫妻就准备回家了，单烟岚和他们告别后，没多久也提议上楼。 “你怎么知道他们正好在楼下？”电梯间，宋足冷不丁开口。 单烟岚微愣，“什么？” “难道这不是你的目的？”他微微一笑，“博得他们的好感，顺带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她轻笑一声，“原来你都知道啊。” 电梯到了，宋足先走出去，一边输指纹一边问：“怎样，现在要回去吗？” 事情做完了就回家确实是她的风格，不过她此刻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牵起笑容，凑到他身边轻语：“你想我回去吗？” 他看过来，懒散道：“不然呢？” 单烟岚愣住，他的突变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先随着他进门。 屋内没有开灯，她还没来得及换鞋，骤然一股浓厚的压迫感向她袭来，她微微一僵，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却直接靠在门上，面前的身影黑压压的，几乎遮住了所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上头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 “你是要现在走，还是打电话。” 一部手机拿到她面前，是她的手机，此刻屏幕亮起，是黑暗的环境中唯一的光亮。 “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