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
& 皇室御用医院，七号楼三层检测室。 “这已经是皇室出生的第六个alpha了。” 白钰走下测试仪器，穿好衣服，坐在一旁等待研究人员分析这次的检测结果，静静听他们聊一些皇室八卦。 “君王陛下可真能生，他不是有厌O症吗？会不会是因为等级太低，厌O症也就不那么严重了？哈哈哈。” “你可别乱说，小心训诫队的人把你抓进去训话。” 白钰没有认真思考，平时看到听到的相应情报却自动出现在脑海中。 现任君王邬琰是个有野心却没能力的君王。 他希望自己统治的几十余年间能彻底摧毁虫族巢穴，可他只有C级的基因等级，即便有皇室血统庇护，依旧连登上原初机甲的资格都没有。 若不是上一任早夭的君王只有两个alpha子嗣，另一个alpha的生母omega是个平民，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望，君王邬琰广纳后宫，与众多omega妃嫔诞下子嗣，单单alpha皇子就有六位，beta亲王和omega公主加起来更是有近二十位。 六皇子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君王已经年逾三十，较低的基因等级决定过了三十岁巅峰状态后，他将再也无法诞下优质alpha子嗣。 不过一切都和白钰无关，他只是来这里测一下基因等级而已。皇室御用医院有着全帝国最好的基因测试仪器，能在分化前就大致测出基因等级，比市面上常见的那些检测仪提前十多年，年满十周岁即可。 只是受限于一些人权平等组织的影响，担心这样早的测序会直接影响小孩未来的发展趋势，故而没有推广应用，但只要花点儿钱就给测。 白钰很快得到了自己的结果。 ——具有S级以上潜力。 白钰不太满意，心想早知道是这结果就不测了。 S级以上有潜力且未分化的小孩都得去皇室童子军集训，并向皇室宣誓效忠，一直到分化后才准许回归正常生活。 && 白钰见到了传闻中的六皇子。 一头耀眼的赤发在头顶乱糟糟的，脸上沾着泥巴和几片树叶，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渍，却趴在围墙的树上偷看他们训练。 白钰没在意，十几分钟后，他听到细微的扑通声，是某种软绵绵的东西砸在地上的沉闷声音，扭头时，树上已经不见了六皇子的身影。 他笑了笑。 两岁幼童的手臂能有多少力气？不自量力的小家伙。 不过不爱哭，倒是不惹人讨厌。 &&& 效忠宣誓仪式每三年举办一次，白钰是这一届的优秀代表，要在几百名还未分化的alpha少年面前，以最高礼仪向皇室献上代表绝对忠诚的领花。 但君王陛下身体不佳，几位皇子彼此间又勾心斗角，生怕别人抢占先机，提前认识这些未来极有潜力的少年alpha，便派年仅三岁的六皇子出面。 仪式现场布置的极为庄重，每个人都穿着最正式华贵的礼服，上次见到的小泥猴也穿着一身绣着金色暗纹的赭色长袍，额头上还勾画着代表皇室的金色纹路，像一个精致的小玩偶。 白钰单膝下跪，捧起六皇子肉乎乎的小手放在唇边，不走心地念： “我宣誓：我将忠实地效忠于帝国君王陛下、他的后嗣和继任者，为帝国献出我的忠诚、敬爱，乃至生命。信念坚定，至死不渝。” 六皇子绷着一张圆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好的好的，我记住了。” 他的声音被仪器放大，回荡在广场上。 白钰抬头看了眼主持仪式的内官，内官掩嘴咳嗽了一声，六皇子才说出正常的台词：“赐你无上荣光，帝国与你同在。” 白钰解下礼服上的领花，别在六皇子胸口。 六皇子笑了笑，奶声奶气地说：“你真好看，我好喜欢你。” 内官咳嗽的声音更大了，拽着六皇子的手就要离开，六皇子反倒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起来。 “我马上就能和你一起训练了哦，我已经可以抱起阿狗了，她们说等我能举起院子里那块很大的石头，就能和你们一样……” 内官把六皇子抱在怀里，切断了他胸前扩音仪器的电源，顺便在他嘴里塞了个奶块。 白钰内心毫无波动，按照流程回到队列中，分毫不差地完成了宣誓仪式。 只是周围的同期都在用宣誓那天的话逗他，他有些恼怒，用行动有效制止了同期开这种玩笑。 不幸的是，六皇子大概一直没能举起院子里那块很大的石头，白钰直到进入分化期，都没再见到他。 &&&& 白钰分化成了3S级alpha，为了提高高等级alpha的忠诚度，他还要在皇宫内继续后续阶段的教育，并且完成与原初机甲的匹配，在皇室众多alpha成员中选出自己的搭档。 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突然有了很多人巴结讨好他，他也换下了可笑的童子军队服，可以在闲暇时自由出入皇宫。 白钰仰头看着皇室高高的院墙，觉得自己还是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狗。 突然，华美精致的院墙上，多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暗金色的竖瞳圆溜溜的，像小猫崽一样。 “喂！你是不是能出去？带我出去玩玩。别走啊！” & 白钰记得他是谁。 六皇子邬灏嶙。那个让他在效忠仪式上出丑，之后几年沦为其余人茶余饭后谈资的小殿下。 只是邬灏嶙好像忘了他。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我叫你站住！”邬灏嶙从墙上翻下来，落地没站稳，摔了个五体投地。但他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钰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肘和膝盖处都带着护具，显然早已习惯这种与大地亲密接触的着地方式。 他起身后，先是一脸怒气，看清白钰的脸后又愣了下，逐渐变成一种忸怩的表情，似乎羞涩于自身的狼狈，他努力拍了拍身上到处都是的泥土，咳嗽了一声清嗓子，用拗口别扭的贵族腔调说： “我、我乃身份尊贵殊荣血统纯正的皇室第六子，未来的储君之一，邬灏嶙殿下。你是何人？” 何人？ 白钰觉得心烦，拿起自己训练用的短刀扭头就走。 他为什么会把一个三岁小孩的话当真？ 邬灏嶙立马把学过的那点儿皇室礼仪丢在脑后，在后面小跑跟着他，连珠炮般问个不停。 “你叫什么啊？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吧，我可以给你看我最新研发的秘密武器。” 分化后，白钰的感知能力提高了很多，即便没有扭头，也能靠脚步声听到邬灏嶙紧紧跟着他，在离他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跳了起来，想要趴到他的背上。 白钰加快脚步，邬灏嶙扑了空，摔倒在地，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也闭上了。 他半天没爬起来，脸埋在手肘间，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白钰又没那么生气了，心想不过是七岁的小孩子，没必要这样。他走到邬灏嶙身前，拉起他的胳膊，敷衍地问： “没事吧。” 下一秒，一条金属质感的锁链从邬灏嶙的怀里冒出，嗖的缠住了他的胳膊，末端的锁扣咔哒一声自动合拢，牢牢扣在他的手臂上。 “哈哈哈！” 邬灏嶙大笑起来，白钰看到他左边虎牙处还有个漏风的豁口，他正处在换牙期，下面一整排牙都小小的，调皮中透着一股滑稽的气息。 “秘密武器发动！这可是机甲专用的高密度金属做成的全自动镣铐，另一边已经绑在我这里了，没有钥匙可解不开哦。快带我出去，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白钰尝试扯了下手臂上的锁扣，纹丝不动，于是拎着邬灏嶙的领子，单手把他提起来，咬着后槽牙微笑着说：“可我接下来要去觐见陛下，不会出宫的。你也不想被君王陛下看到你这样吧，那就把这个打开，找别人去玩。” “啊？你真的不出去吗？可是那……” 邬灏嶙笑声凝固，垂着头在怀里翻找了几下，半响后脸涨得通红，手指交叉着快拧成了麻花。 “钥匙……被我、我弄丢了。” 白钰一把扯开他的衣领，看到锁链的另一端在他自己的肩膀和胸口结结实实地绑了好几圈，更不可能解开。 && 白钰接下来并不是去觐见陛下，只是不想惹上麻烦而已。所以知道钥匙丢了后，他只好说时间还不急，单手抱着只有一米高的邬灏嶙，另一只手攀着墙沿轻巧灵活地翻来翻去，尽量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寻找那一枚小小的金属钥匙。 邬灏嶙很快没那么尴尬了，开始哦哦哦的乱叫。 白钰在他嘴上捏了下，他就安静下来指路。不知道他是迷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把白钰带出了皇宫。 皇宫戒备森严，除了高墙以外，还有一层覆盖整个皇城的电子防护墙，可以扫描一切进出的生物。白钰分化成3S级alpha后，拥有通行凭证，是防护墙的白名单人物。 白钰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密林，再看邬灏嶙躲闪的眼神，立马知道他是故意的。 & 白钰讨厌那些算计他的人。 他出生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那个叫白靖钺的家主大人有着双S的基因等级，依靠强大的实力建立了覆盖全帝国的商业版图，他的欲望和他的野心一样强大，有着超过20个omega姨太和不知其数的情人，近百位继承人。每个成员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的beta母亲亦是如此。 他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沦为了争宠上位的工具，他母亲私下买通医生，在他还是胚胎时就抽血检验第二性别，除非他有倾向分化成alpha的趋势，他根本没有活下来的价值。 孕早期一系列不规范的穿刺检查伤到了他的身体，他自幼孱弱多病，身材瘦小，根本不似寻常alpha那般健康强壮。他的母亲就将他视作无用的垃圾，失败的证明，把他关在一处小院里不许见人，为了能让他看起来像alpha一些，每天逼迫他吃补剂练肌肉，测量他的身高。 之后，不知他母亲用了什么办法，又为白靖钺生下一个强壮的男婴。 他很少能见到人，非常喜爱自己的亲弟弟，即便他自己也不过六岁，却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幼儿的责任。 只是他的弟弟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哥哥”，不是“妈妈”，是“爸爸”。稍微长大一点就开始和他母亲一起，用尖利的言语和刺目的眼神讥讽他。 && 白钰厌恶一个小孩子心眼儿这么多，所以他对邬灏嶙的态度非常恶劣，无视他的苦苦哀求，强硬拖拽着他要回到宫内。 “你都出来了！陪我玩一会儿不行吗？” “我不回去，我是皇子，你必须得听我的！” “我的钥匙放在秘密基地里了，你想解开就得和我去那边。” “跟我去嘛，很快就回来，保证不会被发现，求求你了……” 白钰一言不发，脸色阴沉，脚步却没停。 邬灏嶙什么办法都用了，已经快要在地上打滚了，却根本没法和白钰的力量对抗，脸涨得通红，最后气得大喊： “讨厌死你了！你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吧！我找了那么久的地方，能看很远很远，还能看到你的家，希望你能开心点……不去就不去！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他从鞋帮子里掏出钥匙，解开自己那边的锁扣，丢到白钰身上，翻墙一溜烟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白钰看着地上散开的锁链，接口处只是简单扣了起来，手艺粗糙，用些力气就能解决，但这点儿小破绽被邬灏嶙很小心的藏在了背面，他竟真的被骗到，第一时间没有发现。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生日？对，绝大多数人是会庆祝出生那一天的。 可邬灏嶙不了解他，他不想过生日，也不想家，他只是想要自由。 &&& 虽说白钰只有十七岁，但是像他这样的高等级alpha都要和有皇室血统的alpha匹配，共同操作原初机甲，所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皇宫内。而他们既不是皇室子嗣，也不是陛下的眷宠，为了更好的区分开，基本都挂着宫廷护卫队的虚职，方便日常行事。白钰年龄太小，还需要每周轮两次巡值，装装样子而已。 邬灏嶙记仇得很，之后每次都要在他巡值的时候找他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把陛下从其他星系找来的凶猛恶兽偷偷放跑，让他去处理；在他巡值的那条路上乱丢石子，撬松地板，设置陷阱；假装溺水让他跳河去救等等。 每次恶作剧被他看到，还会梗着脖子大喊，讨厌死你了！ 陛下很快注意到了小儿子的异常，大手一挥，对白钰说： “灏嶙好像很喜欢你，现在正好他要开蒙，不如你就做他的体术老师吧。” 幼稚的七岁小孩，只会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引起注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喜欢偏爱。 不过这不妨碍白钰做了邬灏嶙的体术老师后把他拎起来胖揍一顿。 &&&& 邬灏嶙在幼年时期就表现出了极强的胜负欲。 明明白钰比他大十岁，又是顶级alpha，他依旧将“打倒白钰”作为自己的训练口号，坚定不移的执行着每日挑衅每日挨揍的日常任务。 白钰每当看到邬灏嶙哇哇大叫着拿起训练用的迷你合金短刀毫无章法地砍过来，就觉得十分有趣。 他对邬灏嶙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他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的落在那个精力旺盛、活力十足、每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赤发来找他玩的小男孩身上。 他经常想，他母亲渴望的alpha孩子大概就是这样，强壮，健康，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无时不刻地释放着活力。而他是颗干瘪的种子，即便勉强萌芽，施了很多肥料，却依旧死气沉沉。 但这也没什么。 他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强大，早就走出了那间被四面高墙围起来的小小后院。只不过新的世界又有新的“高墙”，他永远都无法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