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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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晨时近午,阳光穿廊,外头天气晴好,正值下头园子不知哪位公子哥儿心情也好,点了戏班子,唱念之声隔楼穿壁传上来,隐约低喑,婉转腻靡。 廊上偶几位富贵人带着家人陪客过往,路过他们,眼也不扫,只对朱承昭恭敬作了揖才走。 朱承昭眼皮也不抬,专心向着他两兄弟,叫说得脸上有些尴尬,叹了口气,不言语了。 下头厅堂堂倌奔跑吆喝,正是饭时,要上菜上酒,客人在座上吟诗赌酒,来这里的大多都是风月文流,富庶纨绔。 显出不伦不类,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只有粗衣贫鞋背着大包袱和脏皱了新衣裳有些狼狈的陈姓兄弟俩。 尤其,面前站着与他们天上地下的朱承昭,更是十分不像话了。 “他才不是好东西!” “昨天还欺负人!你不记得了?”陈乖宝转身提醒哥哥,到处摸哥哥身上钥匙要开门锁,面有警色,带着明显的提防:“回屋,不理他,哥不许理他!” “行了!你先歇歇!”陈尚武阻住他弟动作,见他弟比他反应还大,瞧人家又叫说默了,便把乖宝乱找乱推的手捉住,放在身后捏了一下。 陈乖宝又是正脏了衣服,又是叫哥哥喝止,气得很,头低着捶了哥哥两下,也倒听话,不说话了。 陈尚武观对面男人的气质品格,通身透着贵重,路过人更都敬得他们那儿人见了县官爷似的,弟弟不知事,说话全凭心窍,人家真恼了,也不知背景手段,安抚地拍拍弟弟,放缓脸色对人解释道:“对不住,俺弟还年轻,小孩儿不知事,出嘴的话没轻重,别放心上。” “不妨事不妨事。”对面叫陈乖宝说了难听话,却也很快缓过来,表现得极有涵养,再拱手道:“原是我混账,本就没给人留什么好印象,哪里又怪这位小郎君呢。” 说罢,眼如冬夜划开天空的流星,短暂而又精准的攫取攥着大汉袖口偏脸站着置气的小美人一眼,冰冷又深刻。 意图隐匿于纹丝不破的温声笑语里,他还是只看向陈尚武:“应该受的,原是我的错。” 他身后那矮个相公低头候着,暗暗抿着嘴笑,心里佩服他们爷。 “谢了。”陈尚武虽也不甚待见此人,此刻却觉得他大气,人道朱门酒肉臭,那些有钱有势的,少有这么经骂的,不说立刻翻脸叫家奴来找场子,竟脸色都没垮一下:“多谢体谅。” 虽不知他是真的有涵养,还是图他陈尚武什么? 想要是图,图什么都没门儿! “小郎君好,小郎君……”朱承昭的眼神同笑容是分开的,波折多弯地同正主搭上了第一句话,只做一副对年纪小的同辈的态度,谦逊近人的很,答完哥哥的话,又冲着这雪肤红唇的弟弟作揖讨饶,笑道:“求莫生我气,今日专来同你哥哥赔罪的。” 陈尚武见他对弟弟也并不忽略,并没有把年纪小的人不当回事儿,说话又谦,想这人今日瞧着倒还人模人样的。 陈乖宝雾水相逢的眉眼浓情带恼向他,警惕地看他一眼又收回,才不理他。 朱承昭便冲后招手,身后跟的那个矮个相公会意,转身向廊弯转角拍手。 陈乖宝面临此人便时刻紧张,没来由无好感,是弓着背的小兽,把脸仰起,扒着哥哥一边肩膀悄声踮起脚在耳边问:“他要干啥?” 便有四个锦衣家奴从廊弯转角出来,手上抬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没事儿,且看着吧。”陈尚武沉稳,在后头拍拍弟弟手又拉上,瞧此人今日见面的作派,叫弄得也改观,低道:“他娘的,会来事儿。” 那四个锦衣家奴把箱子轻放到两兄弟面前,在地上打开,见里头一箱是各式各样摆放整齐的鞋和靴子,另一箱是些珠宝银锭,并一些彩绣华服。 “你他………”陈尚武被扑面的财气噎了喉咙,严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承昭道:“昨日是小弟多有冒犯,回去酒醒之后,家人特意同我说了,说多亏昨日那位哥哥大度,放我们走了,遇上别的人,可落不着好………” “哇!”亮晶晶的珠宝和衣裳又让陈乖宝红唇微张:“好漂亮……” 对面像是有人笑了一声。 陈乖宝听见,又立时把眼神挪开,像见过大世面,双手背后道:“也没多好看嘛。” 朱承昭对小美人笑完,心情好,继续正色道:“这自然是给哥哥赔罪的意思,小弟思来想去,我昨日那般冒犯,做事狂悖,又污了哥哥的鞋子,若心里过意不去来同哥哥道歉,干在嘴上说,不消哥哥觉得我没诚意,我自己也觉得没脸,太轻易了些!” 陈尚武听他一口一个哥哥,眼皮直跳,不知在心里骂了多少脏话解腻。 朱承昭指着地上右边一个箱子,看向陈尚武脚上草编底的粗布鞋,道:“这一箱是赔弄脏哥哥的鞋子,哥哥恕罪,初初交往,我也不知哥哥的脚如何尺寸,便自己掂掇着为哥哥大小皆置办了些,哥哥挑便是。” 陈尚武脚不自觉挪了两步,叫他看的地烫了似的。 朱承昭又指着左边一个:“这一箱,是瞧哥哥孔武伟健,气度不凡,实在倾羡有加,有心结交,又观哥哥气度,不是京中池鱼,定是贵地而来的武曲星,虽然哥哥定是武功高强,身体康健……但……”他看陈尚武身边的弟弟一眼,没多作停留,又道:“但瞧哥哥带着家人,来京路途定然颠簸许久,二位初初歇脚,应尚未来得及添些衣裳,我知如今入秋,京城又天凉,寒气越发浸人了,这些衣裳,原是买来给哥哥同家人裹身的,至于这些钱财,实在也是尽我微薄之意,意在赔罪,万求哥哥收下,才是谅我了。” “不必。”陈尚武好容易等他说完,这人有礼是有礼,虽未深交不知他是真是假,但陈尚武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他昨日瞧着又实是喝醉了,他一口一个哥哥,此刻听着倒无端渗人,自己有了乖宝,他昨日同人言语交谈间,又眼瞧着有些那方面的癖好,不当沾染,收了倒生事,大气道:“你拿回去,俺们虽初来乍到,但还带了些盘缠,要甚东西自己会买。” “你也别在心里放,知道你昨天是醉了,俺跟俺弟不是那不宽容的,你赔罪的心意俺们知道了,东西俺们是不收的,拿回去罢。” 对面便不依不饶起来:“求哥哥收下,哥哥不收,便是还生小弟的气了,叫小弟如何心安!” “真不用。”陈尚武心道疯了,果真财大气粗不当回事儿,脏一双鞋拿来这么多,是谁也不能收,坚持道:“你拿回去。” “求哥哥了。”对面更比他坚持,面有难色,十分愧疚:“哥哥收下罢。” 双方让了好几回合,这人也不肯走,只把他两兄弟守着。 “成!俺拿!”陈尚武见这人这么轴,叫他一声声哥哥叫的腻得慌,勉强从地上箱中挑了一双鞋在手里拿着,淡笑道:“无功不受禄,你脏了俺的鞋,俺也让你赔一双,其余的也别磨嘴了,俺算你赔罪了,快回去吧,该到饭时了。” 他把话说到这里,对面倒也没再强求,这才喜笑颜开:“多谢哥哥,哥哥仁义大气,小弟当真喜欢的紧。” “小弟近日正下榻在东边房里,离得很近。”兴致勃勃道:“今日就算结交了,改日再来拜访哥哥。” 陈尚武浑身起鸡皮,面上少不得也得客气些,胡乱答应着摆手道:“好好好,快回去吧。” 那人也没再缠,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叫家人抬着两个箱子,一齐走了。 陈尚武也拿着鞋与弟弟进房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