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话一口气说完了，秦鸿溟焦急又隐隐期待地等着乔鲤森的答案。高大的Alpha就这么像尊雕像一样杵在卫生间门口，双拳捏得手心都冒汗。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乔鲤森才面色发白地出来，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撑着腰才勉强站直与秦鸿溟对视。一副很虚弱的模样，开口却意外的强硬。

    “如果是出于提高工作效率的原因，我也很赞同住近点。不过我会自行租房，不用您操心。”

    “今天是周五，加上周末和三天假也有五天时间了。一周的休假太多了。”

    “额外奖金也不必了。以后工作范围我会自有分寸。”

    秦鸿溟本身就理亏，没有作答，只是用双手虚虚护着乔鲤森回到床边。他还没冷血到这种情况下还继续争下去，何况也看出了乔鲤森的不妥协。

    两人沉默之间，秦鸿溟想起了他驱车好几个小时和乔鲤森一起去看的那片海。在清晨的天空下，波浪温柔地卷着贝壳和细腻的砂石，轻抚过他们脚踝。海面宁谧，一眼望去，天与海的交际触手可及。不过秦鸿溟后来才知道，每年都有人丧生在这片海中。哪怕只是游出几十米，水性再好的人都难以活着回来。水底的暗礁且不谈，仅仅是波浪的推力便不是人可以匹敌的。所以靠近想天际完全是无稽之谈。乔鲤森其实也是这样，他很好接近，个性也与外表那般人畜无害，忍耐包容着大部分事物，哪怕并不公正。然而他却在心底画了一根线，不论秦鸿溟提出什么条件交换都跨不过那根看似近在咫尺的线。

    乔鲤森的内里其实并没有在秦鸿溟面前表现出的那么无坚不摧。涂了药后只是暂时的好转，在长时间的旅途之后，伤处再次因为闷热而潮湿发疼了起来。同时，皮肉上的疼痛导致昨晚那几个小时都是浅眠，偏头痛也自然是躲不掉的。总之，乔鲤森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从机场回到他住处还需要两个半小时的公共交通。秦鸿溟提议叫一辆车送他回去，走绕城只要一个小时。乔鲤森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只要秦鸿溟还在他身边，他就没法不想到昨晚的屈辱与痛楚，多待一分钟都是受罪。而且家对于乔鲤森意义非凡，他绝不愿让秦鸿溟知道自己的安身之所。

    所以最后乔鲤森踏进家门时，全身骨架都快散架了，在冲过澡后，他彻底放飞自我，光溜溜地钻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深深浅浅的梦光怪陆离，逻辑与时间线胡乱穿插拼接。他站在孤儿院院长身边，明明已身量高大，对方却像指引小孩那样拉着他的手，慈爱道：“这里就是你的家，到成年我们都会保障你的生活。”乔鲤森扭头想问那成年以后的家在哪儿。

    眼前的历史感十足的小楼却转换成了气派的别墅，身旁的人也成了衣着讲究的养父母。“鲤森，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不习惯，或是想要什么，都跟我们的讲。青春期Omega各方面都需要细心照顾，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我不是...”

    乔鲤森不敢再挪开目光，可他的脚底一下子踩空了，失重感倏然而至——他又变成了小孩。幼崽乔鲤森滑稽地穿着一身宽松西装坐在椅子上，周围人山人海，巨大的屏幕里的上司慷慨陈词：“欢迎新加入的同学们。这里不仅会给你们专业提升和能力锻炼的机会，同时也是个温馨包容的大家庭。来了，你们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这次乔鲤森还没来得及反应，又陷入了黑暗。浓烈的烟草味刺激着他的鼻腔，眼前宿醉后披头撒发的女人用尖利的指甲掐着他的胳膊，口齿不清道：“你小子真是走了运了，居然检测出来很可能是Omega。到年龄了，你就找你的金主要套大房子，这小破地方是能住的吗？”

    这里是乔鲤森对家的第一印象，然而他的母亲却只用“小破地方”来称呼。

    早已不知所踪的母亲出现，乔鲤森才意识到身处梦境，他的大脑挣扎着要醒来，却被一声低沉有质感的“乔鲤森”拉扯到了另一个空间。

    秦鸿溟英俊的面容仅仅与他隔着几根头发丝的距离，他的手掌贴着乔鲤森的面颊，极具魅惑地开口：“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给得起。包括一个永远对你敞开的家。”

    撒谎！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条件，你们只想要那个完美乖巧的Omega乔鲤森，而不是一无所有的Beta乔鲤森。你们都在骗我，我不会再信了。

    完全睁开眼时，已是满头的冷汗。头痛和皮肉伤缓解，乔鲤森的心悸却还没缓过来，望着自己陈旧却温馨的房间，他暗示地在心底默念三遍，这才是我的家，我能够留住的家，我可以回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