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从未得到过爱的人,与失去留存之爱的人(剧情/过渡章)
外面树荫婆娑,挽留着夏末最后的温度;属于施尼斯西亚的春天和夏天总是很短,不多时秋天就要到来,紧接着整个施尼斯西亚又要回到严冬之中。 “卡尔曼阁下今天找我,说他想去对克莱因道歉。” “驳回——你难道也傻到要为他求情了吗?” 公爵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自己表兄的办公桌前。他那三个月来虽然不见消瘦,脾气却明显变得比以前更坏的表兄,现在不吝于用最苛刻讽刺的话,毫不留情地打击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 由于“安排失误”,间谍总管卡尔曼·罗德里格斯爵士被皇帝要求反省,安保措施暂时由他这个公爵接手;罗塞塔侍女长因为没能及时安排人手值班,被罚了一年的工资。受伤的阿蕾莎,也就是皇太子打晕的那位侍女,目前正在养伤,接替她的是另一位侍女贝莎,也是皇太子熟悉的侍女之一。 “如果你真觉得克莱因对你很重要,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卡尔曼接近他,陛下。”公爵深吸了一口气,“你、我、还有卡尔曼,我们追随您多年,您也应该明白他那异于常人的癖好——” “我没有觉得他重要,况且卡尔曼的扭曲也是他的资质,我不需要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当我的间谍总管。”皇帝背对着他,双手也背在身后,左手捏着右手的手腕,“你不是来求情的,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布莱恩·加西亚看着自己的表兄,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位皇帝的真实意图。他看得出来间谍总管卡尔曼·罗德里格斯对皇太子产生的扭曲的渴求,所以禁止罗德里格斯再插手有关于皇太子的事务,希望他能够冷静下来摆正态度,保证了皇太子的安全——从身体到心智上的安全。 但同时,他又不肯去看一眼克莱因——哪怕是传个话,或者是送封信呢? “如果让他死在宫廷里会很麻烦。当然,如果你想多疼爱他一些,我不会阻拦你。” “劳瑞。”公爵放缓了声音,“说实话,如果你真的……你对他……你或许应该去看看他,我陪你去也可以。” “不需要,国家的事务远比一个心智不成熟,受了点打击就想要寻死的娇贵的皇太子重要。“ 公爵看着他的背影;即便是没有摘下眼罩,他那只被隐藏起来的魔眼中流动的沉重的压力,也因为他的愤怒无形地散发出来。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那么,可否让我把他接去我的城堡?我会用心照料克莱因,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领地。” 他本以为皇帝会拒绝,然而没想到皇帝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沉声回答:“容我考虑——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 “——你的绘画天赋真不错!” 公爵推开皇太子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黏在皇太子身边的魔法师。皇太子手执铅笔,正画着魔法师变出来的在指尖翕动的幻影构成的蝴蝶。 房间之中堆满了其他人送来的物品——外交官自然是送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每次来的时候还会附带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试图逗青年开心;内政官偶尔会抽空前来,他更多地是带来书籍,但有时候会给青年带来外面的歌剧的绘本;魔法师经常留在这里陪伴皇太子,而皇太子偶尔才会开口,回应魔法师的提问或者是赞美。 ——在克莱因半夜跑出去跳湖后,宫廷魔法师狄伦·维尔斯特的脾气日渐增长。间谍总管一部分拷问的工作被皇帝分给了他,于是那些可怜的囚犯和间谍成为了狄伦练手的沙袋。公爵某一日在地牢中,甚至在囚犯的惨叫声中,听到了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虚伪的伊纳夫人,他根本不会变成那样”——就好像他在故意忽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克莱因。”他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皇太子抬起头,看到来者是他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日安,公爵大人。” 空虚的微笑让人觉得心疼,自从他被救上来后,除了家人之外,他很少主动开口询问或者索求些什么。 “你喜欢素描?” “不,只是练习。”克莱因放下铅笔,合上素描本。看到素描本那破旧的外壳时,公爵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对他发出邀请。 “殿下,可以陪我出去钓鱼么?”他诚恳地问,“休日的时候我会前往城郊的森林,那里有一条不窄的溪流,水流又很平缓,还有树荫,正适合在那里钓鱼。” 克莱因诧异地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睛,牵动嘴角:“他同意了么?” “他同意了。” 公爵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心想既然他自己都说了可以让我随意“疼爱”他,那么当然也包括把他带出去游玩散心。 “不许!”狄伦一把抓住了克莱因的手腕,“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而且出去钓鱼会吹到冷风!他之前才刚刚退烧!” “我会保证他的安全以及健康,维尔斯特先生。”公爵这次打定主意要把皇太子带出去散心,因此一口咬定,“陛下同意了。” 鉴于公爵一向良好的信誉,狄伦生气地别过头去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儿,青年咬了咬牙,跳下床:“我发现你只有面对克莱因时才会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并且话多——我那里有一件附魔的披风,克莱因,等我拿过来给你。” 青年微微点头,颔首看着靛蓝色头发的魔法师走出房间。待到房门关上,他雪青色的眼睛又看向公爵,一片虚无之中,浮现出些许无奈。 “谢谢您的体贴,公爵大人。” “没有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布莱恩——我可以直接称呼您的名字么,殿下?” “请便。” 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太子的心里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当奥古斯特把当时的场景和阿尔伯特·斯特林对自己的哥哥说的话重复出来时——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前倾身体抱住皇太子的冲动,站起身,走到门口。 “克莱因,”他再次开口,“如果陛下同意,允许你离开皇宫,随我去我的领内……你愿意吗?” “全听陛下的吩咐。”青年淡淡地开口回答。 青年消息的心态让公爵再也无法忍受,他折返回去,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管那个家伙,还有你的弟弟……他只是在说气话,他会明白你只是身不由己,是被陛下强迫着……我的承诺如今仍然有效,克莱因。现在你的处境如此也有我的责任,我想要弥补你……你不必这样,明白吗?” 公爵从小就不善言辞,一向沉默寡言;一直到成年后,他都需要将自己放在心中的话反复斟酌后才能说出口。他情急之下,根本无法好好组织语言,更别提把自己着急的情绪传达给皇太子了。 “但是,即便阿尔伯特问起来,”克莱因别过目光,“我也没办法问心无愧地说,我是被陛下强迫的。”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而皇太子抬起手,移开男人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头望向他。 “最开始我的确是不情愿,我憎恨他,恐惧着他……但是,你们甘愿为他效忠,为他奉献出自己全部才华的原因……也是这样吧?那个人……就是有那样的魅力……” 克莱因的声音低哑而柔软,不复之前的生动。 “我也是,”他轻声说,“所以如果阿尔伯特真的问我,我是否是被强迫的……我没办法回答他……他没有说错,我已经……“ 虽然他的语气平静,但是他的面色又开始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公爵立刻抬手示意他停下,抓住他的手腕。尽管这是一个神秘逐渐衰退的时代,但得益于公爵的家学,他仍旧会使用魔法,包括治疗类的魔法。 “好的,我们暂且不提……”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笨拙,担忧而自责地看着床上的皇太子,“慢慢呼吸,克莱因……就算是为了我,先不要想其他人……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提起这件事……对不起,克莱因,我不会再提他了。” 他的治疗颇有成效,克莱因呼吸困难的症状很快被缓解。他看着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水的公爵,重新红润起来的嘴唇真心实意地弯出一个弧度。 “我没事……您多虑了,狄伦不也说了么,最开始我身体虚弱的原因是,我长时间生活在平原地区,但是施尼斯西亚地处高原,我确实会有些不适应。谢谢你为我担心,布莱恩。” 听到皇太子直呼他的名字,公爵总算慢慢放下心来。他的手心中全是汗水,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没有这样紧张过。他们相视一笑,公爵心中松了口气,而皇太子明显也放松了许多。 然而他们没有轻松太久,房门就被敲响——既然是敲门,就可以断定来者并不是狄伦。 “请进。”克莱因轻柔地说。 房门缓缓打开,罗塞塔低眉敛目地出现在门口。公爵立刻警惕起来,直起身体,下意识地挡住克莱因。 “克莱因殿下……” 她微微弯腰,身体略有些颤抖;虽说她看起来还是那个优雅得体的侍女长,但很明显,她现在不知道是惧怕还是愧疚,不敢面对还在病中的皇太子。 “陛下吩咐,让您今晚去他的房间。” 公爵立刻从床边站起来,挡在了罗塞塔和克莱因之间,搬出了刚才狄伦说过的话:“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之前才刚刚退烧,现在恐怕不合适——请回去告诉陛下,他今晚会在我那里休息。” 罗塞塔既没有应承,也没有直起腰,身体仍旧微微颤抖着。克莱因肩膀微微一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罗塞塔侍女长,请您前去告诉陛下——” “布莱恩,我的元帅。” 一双锃亮的军靴从门后露出,穿着深灰色军装的黑发男人,与穿着贵族便服的公爵四目相对。 “你要为了一个伊纳夫王室送来的质子,与我产生冲突么?我刚刚才经过深思熟虑,采纳了你的建议,前来看他。” 红色的眼眸与蓝色的眼眸相对,蓝色眼眸中,此刻满是不加掩饰的怒火。 “他的身体还没有——” “你再多说一个词,”皇帝慢条斯理地开口,微微抬起下巴,“我就多操他一次,我亲爱的表弟。继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公爵气得呼吸急促,看起来现在是他随时有可能突发心脏病。他转过身去,不假思索地托起克莱因的脸,吻了吻他的额头,随后离开床边,与皇帝擦肩而过,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皇太子的房间。不多时,外面还传来了年轻的魔法师的声音,随后一条浅棕色的披风被送了过来,看起来很配克莱因的头发。 克莱因看了一眼门边的皇帝,又迅速垂下眼帘。他的身体僵在床上,一动不动。男人失去了要挑衅的对手,也站在门口,注视着床上的青年。 ”看样子,你真是受到了我的廷臣们的真心疼爱,克莱因。”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侍女长也对克莱因行了一礼后,紧跟着自己服侍的主人离开了房间。 · 他甚至不敢多看那个男人一眼。 由侍女引领着,仅穿着薄薄的睡袍,被带到皇帝的卧室前,克莱因浑身冰冷地走进他熟悉的皇帝的卧室。和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皇帝居然比他先一步回到房间中,正擦着半干的头发。他抬起眼,红色的眼眸中跃动着墙壁上烛台的火光。 青年僵硬地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垂下眼帘的皇太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仓促和青涩,也没有害羞,没有不安,仿佛是知道了自己今夜的命运一样的顺从,他来到皇帝身边。 皇帝将已经变得如同一片树叶一般的他抱起,放在床中间,俯视着变得纤细又脆弱的青年。病中的他就像是一件艺术品,让人不由得产生撕碎亵渎他的冲动。 “你喜欢布莱恩么,殿下?”皇帝俯视着他,“我的表弟,一直被我视为挚友的我的元帅——看得出来,他对你抱有好感。你喜欢他么,皇太子殿下?” 喜欢?公爵喜欢自己?大概是出于对昔日对手的尊敬,或者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如果是这样,如果是喜欢上公爵,也能被公爵所爱护着,或许在施尼斯西亚的这段日子里,也不会很难熬。 “是的……”他听见自己说,胸口微微的麻痹感让他开始急促地呼吸起来,“是的,陛下……我想……我也对公爵大人抱有好感……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是啊,他一直对你很温柔,你喜欢温柔的人,这不难理解。” 于是,在三个月后,皇帝对刚从病中恢复些许的皇太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膝盖分开他的腿,手指抵住青年因为清理过还湿润着的穴口。 “真可惜,”他低低地笑了,“我不像他那么温柔。” 克莱因感觉自己的心头微微一颤;即便是三个月没有过欢爱,他的身体还是因为皇帝的一句话而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没有道歉,也没有多余的话——是了,他是皇帝,他的意志就是一切,因此他不需要为他的任何行为做出解释,也没有义务关心一个质子的遭遇和感情。 青年闭上眼,准备迎接久违的侵犯;但比起手指的侵入,先一步到来的是皇帝落在他唇边的吻。和他的话语截然不同的温柔的亲吻,像是雪片一样融化在他的唇角。 可是想到阿尔伯特那充满厌恶的目光时,克莱因悄悄闭上眼睛,声音颤抖地用一句话回复了这个令自己心口麻痹的男人。 他曾经恐惧于男人的冷酷无情,现在却只剩下对自身无法舍弃软弱的厌恶。 “请您……使用我的身体吧,陛下。”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