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20谁更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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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一个实验,来测试他的应激行为的残留程度。 ————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挣扎着从被子中脱身的威廉姆斯气喘吁吁,眼中蓄着一层生理性的泪光。如果不是他的目光太过凶狠,看起来便像是一只掉进了陷阱的无辜小鹿。 文森特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地把威廉姆斯掀翻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挪开,望向威廉姆斯时的神情很是纵容,如同在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后辈。这眼神把威廉姆斯气得翻了个白眼,对方扭身整了整枕头,然后倒身往后一靠,一抹脸又换了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 “对待长辈这么粗鲁,真是没有礼教。”威廉姆斯沉着嗓子数落,乍一看很有架势的样子,但文森特的注意力却轻易被他头顶翘起的一撮头发引走了。 “什么长辈。”文森特随口敷衍,并没把威廉姆斯的话当真,“就算你脸长得再嫩,也不可能比我岁数要大吧。” 威廉姆斯闻言挑了下眉,那张乖巧的面孔上立时多了一丝狡黠。他微微昂起下巴,颇为矜持地盯着文森特看了几秒。文森特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感觉他的注视里含着几分慈爱的意味。 文森特被这番念头激得皮肤一麻,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胳膊。 “天真的年轻人。”就在这时,威廉姆斯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下头。他这番作态虽然略显浮夸,却透着一股笃定。这令文森特狐疑地眨了眨眼,而他不等文森特开口发问,便好整以暇地将自己的年纪报了出来。 “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文森特抿了下嘴唇,顿了两三秒钟没有说话。起初他以为威廉姆斯又在作怪,但在和对方对视了片刻以后,他没从那人的脸上看出半点戏谑,有的只是坦然,以及一抹隐隐流露出的怀念的神情。 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直觉忽地蔓延上了心头,文森特心口一紧,联想到了一些令人讳莫如深的东西。 他在MI6工作的这些年,或是因为任务需要,或是为了调查父母的死,主动被动地接触了许多寻常人无法想象的阴暗面。他知道暗网当中掩藏着不计其数的非法作坊,其中有贩卖新型毒品的,也有出售各种各样违禁药剂的。 这些特殊的商品往往有着夸张诡异的效果,却伴有严重的副作用。就好比柯西莫惯用的那种性激素,在促使男童过早拥有性功能的同时,会给尚未发育完全的孩童带来难以逆转的伤害。 当初被他救下的诺伊,据说训练进行得很是艰难,只勉强能够跟上进度。如果这个男孩日后无法达到警卫三组对杀手的标准,恐怕就要往自杀式刺杀的方向培养了。 想到这里,文森特有了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就将心思拉回,放到了面前的威廉姆斯身上。 他将威廉姆斯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遍。 尽管威廉姆斯不久前还由于同他打闹而面色红润,但这才过去了短短半分钟,男人的面颊就又褪去了颜色,透着一股病态的惨白。除此以外,对方衰老的迹象已经相当明显。一个正常的男人就算真的到了四十五岁这个年纪,如果保养得当的话,也不会呈现出这般老相。 文森特此时忽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如果威廉姆斯的确没有骗他的话,那么这幅羸弱而早衰的身躯,恐怕就是“永葆青春”所要付出的代价了。 “你……”文森特嗓子有些发干,他迟疑了一下,本想问对方还剩下多少时间,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尖锐,话到嘴边又临时换了话题。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他心中的沉闷感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再发问时便语气寻常,好似威廉姆斯不是命不久矣,而是在下楼时倒霉地摔断了腿似的。 毕竟,他可不觉得威廉姆斯需要他的怜悯和安慰。这个男人能拖着这副身体爬上兰伯特手下情报组负责人的位置,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果然,威廉姆斯一点也没有被戳到了痛处般反应,他连表情都没变,只再开口时,语气中透着一丝鄙夷。 “命不好,摊上了一对该下地狱的父母。为了那点毒资被他们卖给人贩子,又被转了几手,搞去当试验品了。”说着,他也并不避讳,还顺着这件事,提了提自己与瑟兰利流落到格纳登洛斯家的经过。 “我跟瑟兰利是十三岁那年被打了‘冻龄针’的。那时候针剂已经到了最后测试阶段,我们先是接受了将近三年的注射,然后又被关在实验室观察了两年。改造结束后,我们两个作为第一批成品中仅有的双生子,被拍出了相当惊人的高价。但买下我们的那人并不是恋童癖,他不知从哪打听到芬喜欢十岁左右的男孩,就把我们两个当做见面礼送了出去,想借此跟格纳登洛斯家搭上关系。”说到这里,威廉姆斯忽然笑了一下,“呵,那个倒霉蛋大概没想到,‘十岁’这个条件并不是芬的癖好,而是刺激源。他割了那么大一块肉把我们买下,结果芬礼物照收,却根本没再搭理过他。” “等一下。”文森特原本只安静地听着,但当“芬”这个相对陌生的名字从威廉姆斯口中脱出时,他忍不住蹙起了眉。他想起了他私下里对格纳登洛斯家的粗略调查,这其中便包含一些主要当权者的公开资料,并涉及了家族上几代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口中的那个芬,是格纳登洛斯家的上上任族长,也就是兰伯特的祖父,芬·冯·格纳登洛斯?” 威廉姆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轻轻“嘿”了一声。 他刻意把话往格纳登洛斯家引,可就等着文森特发问呢。 “是啊。”他理所当然的回道,见文森特的脸色忽地有些难看,虽不知道这人具体产生了怎样的联想,却大概能摸出对方的思路。 八成是想起兰伯特的病历了。在兰伯特的首次访谈记录上,标注的年龄正是十岁,且刚好是在芬去世之后——这可实在是有些巧合过头了。 威廉姆斯眼瞧着文森特面无表情地垂着头,手指掐着左手中指上那只簇新的戒指转来转去,把那处的皮肤都蹭得发红。有几次他都看到那人不动声色地做了深呼吸,似乎就要向他发问求证了,可最终却还是有些焦躁地叹气,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撇了下嘴,心想,刚才这人询问他过往的经历时,可没这么辗转反侧。 最终,在纠结了十多秒后,文森特先是闭了闭眼,而后抬眼锁住了威廉姆斯的脸,试图将威廉姆斯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全都纳入眼中。 “兰伯特十岁那年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他的祖父吗?”他用板平发硬的腔调问道,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都带着丁点并不自知的压迫感,让直面他的威廉姆斯隐隐面皮发麻。 威廉姆斯已经快要习惯这种感觉了,他在文森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歪了歪头,而后又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上衣,才慢吞吞地开口。 “这么说也不是不对,不过嘛……” “不过什么?”文森特有些失了耐心,他脑子里频频闪过“偏执型精神分裂”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字眼,并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了兰伯特对接吻这一行为的激烈应激反应。此时他下意识地将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悲剧都加诸在了兰伯特的身上,而这些念头刚一出现就让他心脏阵阵抽痛,他迫切地希望威廉姆斯能反驳他,能告诉他他只是在胡思乱想。 就在威廉姆斯拖延的这短短几秒间,他的额上甚至浮上了一层汗意。 然而威廉姆斯却对着他恶劣地笑了一下。 “不过嘛,这些事还是让老爷亲自告诉你才合适。我过去不过是格纳登洛斯家公用的性奴,就算在老爷小时候贴身照顾了对方三年,也不好对主人家的事情说东道西。”威廉姆斯极为挑衅地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口吻,但说完以后却很怂地咳嗽了两下以示自己虚弱无力,以防文森特暴起伤人。 只是看着文森特变黑的脸色,他到底良心发现,又放软声音给对方顺毛。 “好啦,跟你开玩笑。虽然我还是不好把当年的事情直接告诉你,但是你要记得,那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这一次,他的语气和缓而低沉,总算有了些许与真实年轻相符的稳重感,“你与其揪着那些事不放,不如想想,你可是老爷喜欢的人。老爷不但为了你打破了惯例,还因此乖乖吃药看病了呢。” 原本被气得胸口疼的文森特就被那一句“喜欢的人”瞬间安抚下来了。他微微喘了几口气,又上手在威廉姆斯的脸蛋上掐了一把,然后便重新挂上了惯常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你可真幼稚。”他轻笑了一声,看待威廉姆斯的眼神又变得纵容起来,但嘴上却把威廉姆斯的年纪清清楚楚地点了出来,“都四十五岁的人了,就因为我刚刚对你‘关心过度’,你就这样报复我,让我着急?” 威廉姆斯闻言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击,“呵,我这属于生存本能,不然货不对板,还能安稳活到现在?反倒是你,就因为要跟我假扮情侣,就暗搓搓地欺负我,难道不比我幼稚?” 文森特不易察觉地顿了一瞬,没有再反驳,似乎是承认了威廉姆斯的指控。 他的确是有些幼稚地在拿威廉姆斯撒气,但不是因为这个虚假的情侣身份。 是因为早些时候兰伯特与他通话时的敷衍与心不在焉。 他还在为着前一晚短暂的相聚和拥抱而躁动,甚至心怀憧憬,但是兰伯特却好似并不在意。 他只是有一点点委屈罢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这样的确挺幼稚。 这样想着,文森特在心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打算将下午出门要带的背包整理出来,借此转移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就在他迈开脚步的那一刻,他听到威廉姆斯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本没有在意,但威廉姆斯拿起手机后,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是老爷。” 文森特的脚一下子就迈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