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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幽逻岛的圣药

    16 幽逻岛的圣药

    一连五天,瑶帝都让晴贵人侍寝,这让很多人都心里发酸。

    人们私下里都说晴贵人是异族,天赋异禀。

    不过更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的是昀皇贵妃的态度,他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极其大度慈爱,对晴贵人嘘寒问暖不吃半点醋。他甚至免了晴贵人早上请安,只为让人多睡一会儿。

    一日,昱贵人去应常在处走动,随口提起晴贵人的事,应常在一脸嫌弃道:“什么天赋异禀,我看就是用了妖法,听说幽逻岛是蛮荒之地,盛行巫蛊,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拢住了皇上。”

    “小心呀,你这话说的岂不是暗指皇贵妃不明辨是非?”

    应常在反应过来,但却不以为然:“怕什么,你又不会说出去。”

    “我当然不会乱说,但就怕隔墙有耳,在宫里可不能再像在家一样口无遮拦,当心祸从口出。”

    应常在眉眼一挑,说起别的事:“听说昙妃已经病好了,回到思明宫。”

    “是这么回事儿,昨天刚回的。”

    “那你说我该不该去探望呢?”

    昱贵人想了想:“可去可不去。”

    “这怎么说?”

    “你的毓臻宫是他经手重新开启的,他对你们各个新人也都很关照,现在他大病初愈你理应去探望。可若不去,也没人能挑出错来,这是恪守本分。而且昙妃和皇贵妃两人势如水火,你现在去拜访难免会让皇贵妃疑心你们之间是否达成了新的协议。”

    应常在道:“皇贵妃已经是有名无实了吧。”

    “这话你也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我都看出来了,皇上喜欢的是昙妃。”

    昱贵人道:“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并不是站队的好时机。况且皇上的心思别人是看不透的,平心而论,皇上对每个人都很好。”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也不是乱猜,我听小道消息说今年北域各国来朝贡,皇上打算让昙妃出席。”

    “小道消息?”

    “是冷常在说的。”

    “怎么又是他,他本领倒是高,什么消息都能探来。”

    “他称是银汉宫的一位宫人伺候茶水时无意中听见皇上这么说的。”

    “冷常在这样的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妙。”昱贵人正色道,“免得以后被牵连进什么事情中。”

    “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他那样的怎配入我的眼?”应常在走到一旁古琴前跪坐下来,素手弹拨,乐音悠扬。

    昱贵人欣赏着,心中却想若冷常在的消息是真的,那他也该准备些礼物走一趟思明宫了。

    ***

    昙妃细细打量桌上的小金桔,问眼前站着的一排人:“是谁照看的,站出来。”

    六个宫人低头不语,没人动。

    “怎么都不说话呢?”他嗅着桔香,视线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制式相同的衣服穿在高矮胖瘦的身上竟显出一丝滑稽,他哼了一声,“这般钳口挢舌做什么,本宫又不是毒蛇猛兽还能吃了你们?”

    秋水站在一侧说道:“主子问话哪有不回的,你们是怎么学的规矩?”

    几人互相看看,终于一个瘦小的宫人往前迈了一小步,战战兢兢道:“是奴才照料的。”

    他踱到那人跟前,轻声说:“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张平淡无奇的脸,他瞧着有些面生,斜眼看秋水,后者道:“他是新调来的,顶的是小喜儿的差。”

    “小喜儿?”他没印象。

    秋水硬着头皮道:“就是上次被您杖罚的那个小宫人……”

    他想起来了,对眼前明显打哆嗦的人道:“别怕,你做的挺好,金桔一片叶子都没掉。”

    他让秋水赏了那人几粒金花生,叮嘱道:“好生照看着,金桔长得好你就过得好,金桔要是病了坏了……”

    宫人明白潜台词,惊恐地发誓一定十二万分地用心呵护。

    所有人都散去,昙妃准备躺着歇会儿,刚散下头发,旼妃来了。

    旼妃一见到他就又哭又笑:“还好你没事,我这几日都担心死了。”

    他道:“我能出什么事,就是染了风寒。”

    “若真如此,为何银汉宫的人都对此事避而不谈?”旼妃关切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总能透个底儿吧?”

    “真的无事,银汉宫的规矩比其他地方都严,底下的人不敢乱说……”

    “当真?”旼妃道,“那些日子他们都说你被皇上折腾得快不行了……”

    “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旼妃哀怨道:“关心则乱嘛。还有传得更邪乎的,说你失宠了,被关在银汉宫的地牢里日夜折磨。”

    他忍不住笑出声:“他们是看话本看多了吧,可真能编,先不说银汉宫有没有地牢这东西,只说失宠一事,他们从哪儿看出来的?”

    “晴贵人连续侍寝……”

    “原来是这事。”他依旧笑着,“以皇上的脾性,他专宠过谁呢,既无专宠也就无所谓失宠。”

    “……”

    “再说,皇上已经答应带我出席北域各国的朝贡宴会了,这怎么看都不叫失宠吧。”

    旼妃彻底放下心来,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那上次的事……”

    “皇上想息事宁人。”

    “如此最好,咱们安生过日子别跟他们计较了,你瞅瞅他们那些人的出身……”旼妃扳着手指细数,“暄妃是教坊的,晔贵妃是宫人,只有皇贵妃家里条件好些是个小地主,他们加起来读的书还不如你一半多,你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自贬身份。”

    “你说的对。”昙妃道,“蝼蚁就算上了树也只是蝼蚁,他们就该过本来该过的生活去。”

    旼妃骇然:“你又打算做什么……”

    昙妃眼中充满柔情蜜意:“多日不见,我想你了。”

    然而这句话在旼妃听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

    昀皇贵妃越发看不透瑶帝的做法了,前脚捧高了晴贵人,后脚就又给了昙妃一个天大的脸面,这是要干什么,雨露均沾也不是这么个沾法。

    可他对此也说不出什么,事关朝政,他无权干涉,但干涉不了不代表发泄不了。

    在宴会开始前几天的一次请安例会上,李贵人有意无意地说起朝贡的事,语气羡慕:“听闻宴会上还有异族歌舞,能看到各种奇珍异宝,真想去亲眼见见这等盛况,”

    昙妃笑而不语。

    晔贵妃趁机道:“昙妃可真是好命啊,既能收到父亲的亲笔信,又能见到亲哥哥,不像我们想见个家里人都得盼星星盼月亮。”

    昙妃道:“不知贵妃的家里人在哪儿,要是还有我就给六局的人递个话,让他们安排上。”

    晔贵妃自小孤苦无依,只有个远房亲戚,早就断了联系,昙妃的话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刺得他心痛,但他脸上笑得更灿烂了:“我就算了,就算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像你这王子出身的排场大,又是书信提点又是实物教导……我们可比不了。”

    昙妃脸色不变,慢条斯理道:“贵妃就没想过你为什么病了这么久却药石罔效?”

    晔贵妃觉得意外,不知他要说什么,因此没有搭话,生怕被绕进去。

    只听昙妃又道:“还不是因为你害死的那些人都化成厉鬼冤魂朝你索命,就你做的那些事儿做一次法事哪儿够啊,怕是得天天烧香驱鬼,否则迟早有一天鬼魂半夜来敲门。”他语气寒凉,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觉得阴风刮过,连坐在上首的昀皇贵妃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晔贵妃被说得心虚,没了怼人的气势,手捧热茶杯喝了几口茶水,心里头才热乎起来。

    昀皇贵妃道:“什么鬼啊神啊的,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昙妃可不要散播骇人听闻的东西。”

    昙妃道:“既然大家都害怕,那我便不说了,祝贵妃早日康复。”

    晔贵妃觉得别扭,昙妃的语气神态就像是在说你快些入土为安吧。

    这时,晴贵人道:“不知贵妃得的什么病,可否告知一二,我以前也涉猎过些医理,说不定能帮上忙。”

    晔贵妃迟疑:“宫里太医换了好几个都治不好,你能治?”

    “贵妃不妨说说看。”

    昀皇贵妃让其他人都回去,只留下晔贵妃和晴贵人两个:“没别人了,你个各自说说吧。”

    晔贵妃开门见山:“我自从落水之后,就有了胸痛咳嗽的毛病,御医说是邪入肺腑,祛之不净。”

    晴贵人伸手:“可否容我把脉?”

    晔贵妃伸出手,晴贵人搭了一会儿,道:“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胸闷气短久咳不止的毛病是顽疾,但也好治。”

    晔贵妃道:“但御医说根除不了,只能养着。”

    “那是他们没有我家乡祖传的圣药脂莺丸。”

    “这是什么?”昀皇贵妃问。

    “这是一种只在幽逻岛制作的丸药,能宣肺平喘,散风祛邪,对胸闷气短有奇效。”

    “真的?”晔贵妃将信将疑。

    “我怎么敢骗两位哥哥,在我家乡,很多达官贵人家中都会常备,我们两国交好之后,我王也向定武将军赠送过。”

    “既然有如此神药,那有方子吗?”

    “配方都是绝密,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临行前带了几盒,贵妃可以先吃着。”

    晔贵妃欣喜:“这不太好吧,我若吃完了,你该用什么呢?”

    “不用担心,到时候再让他们寄过来就好。”

    “你真是人美心善,那先谢过了。”晔贵妃乐得合不拢嘴。

    等晴贵人离开后,昀皇贵妃道:“你也别掉以轻心,等药拿来了要好好查验成分,没什么问题才能服用。”

    “哥哥是怕……”

    “他无缘无故地示好,肯定有企图。”

    “他一个异乡之人能图什么,还不是想攀上咱们离皇上更近些。”

    “你可不要小看这些无依无靠的异乡人,有时候他们反倒比我们更有股子冲劲儿。”

    ***

    昙妃是第一次出席国宴,当天特意起了大早,沐浴熏香后换上隆重典雅的礼服,酒红色的锦缎长衫上不仅用五彩丝线绣着孔雀翎羽的纹样,每个翎羽中间还坠着蓝宝石,外面套了墨色大衫,宽大的袖口做成镂空,衬出一条梅花形状的酒红色花边。

    秋水把他的棕金色长发盘成式样精巧的发髻,用两根点翠蝴蝶钗子固定住,拿了环形的金累丝领约扣在颈上,又在他额心处贴了红色花钿,整个人庄重又娇美。

    一旁的旼妃看着,说道:“我又不出席,你大清早把我叫来干嘛?”

    昙妃坐在妆台前,让秋水下去,回头对旼妃说:“正因为你不出席所以才要你来看,否则我精心打扮了这么久岂不都便宜了外人。”

    旼妃走近些,手托起昙妃一侧的耳坠:“羽毛做的?”

    “是灵海洲的习俗,以前的人们喜欢把雉鸡的尾羽取下来穿上许多小粒珍珠做成耳坠,传说每一粒珍珠代表一个梦。”

    旼妃摸着光滑的棕色羽毛,浅声问:“这么多珠子,可有一个是关于我的?”

    昙妃捉住他的手,微微闭上眼:“上面的每一个梦都是关于你的。”

    “所以我活在梦中,而皇上活在你眼前。”

    昙妃倏然睁眼,站了起来:“梦和现实要分清,你说是吧?”

    旼妃脸上流露出转瞬即逝的忧伤,继而又释然:“是呀,不过有梦终究是好的。”他退后几步,望着外面的天色,“宴会什么时候开始,你该走了吧。”

    “快了。”昙妃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拿起胭脂棍在唇上轻碾铺就一层玫红。

    旼妃道:“这颜色不适合你,太艳了。”

    “无所谓。”

    旼妃推开门:“我先回去了,大殿里面冷,你披个云肩吧。”

    昙妃想着刚才的话独自出神,旼妃的质问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然而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瑶帝来接他了。

    他登上御辇,坐姿端庄优雅。瑶帝身着黑金衮服,手放在他腿上,说道:“你今日真美。”

    他稍稍侧过脸,看着瑶帝头上的帝冕:“陛下的意思是我以前不美了?”

    “那朕换种说法,爱妃今日格外美,像朵花儿。”

    “花儿需要雨露滋润才能长盛不衰。”

    “朕保证日日浇灌。”瑶帝还想说些挑逗的话,但大殿近在咫尺,他意犹未尽地在昙妃腿上揉了一把,走下御辇,然后又亲自扶着昙妃下来,尽显温柔体贴。

    举行朝贡宴会的大殿名叫比邻殿,取自诗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用以彰显帝国邦交友好、爱护和平之意。

    大殿屋脊在两年前的地动中损坏,重新修缮后,四角宫檐加高了,脊兽从原来的七排增加到九排,殿内的陈设也全部更换成最新式样,整个宫殿比以往更加大气辉煌。

    昙妃脚步顿了一下,立在台阶下仰视大殿,瑶帝见状拾起他的手,带他并肩步入。

    各国使臣已经都到了,见到他们纷纷行觐见礼。

    昙妃在最前面的桌子旁见到了久违的三哥,微笑点头。那次叛乱之后,他仅剩下两位哥哥还在世,今日得见,尤感激动亲切。碍于场合他们并没有说话,但些许眼神交流让他已经明白父王很满意。

    父王满意,他就安心了。

    瑶帝和使臣们在早些时候已经在更正式的场合见过面了,这次只是单纯的宴请,氛围欢快轻松,使臣之间有相互熟识的都在打招呼,席间不时推杯换盏,笑声阵阵。

    昙妃被拥在瑶帝怀中,听到有人赞叹他的姿容姝丽时不禁害羞一笑。瑶帝得意道:“何止是姝丽,朕的昙妃是整个帝国之内最美之人,就连天上的神仙也比不得。”

    其余人都表示赞同,说着溢美之词,昙妃被捧得双颊染红晕头转向。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他仿佛看到自己登上后位接受朝拜的盛景,一时有些飘飘然。以前他也曾坐在瑶帝边上过,可那说到底都是家宴,到场的是后宫之人。而此时此刻他在高台之上,代表的是云华帝国,君临天下之感油然而生。

    身旁的瑶帝举杯,他也举起琉璃盏,酒水入喉,滋味实在甜美极妙,心生荡漾之际,他暗下决心,要让这美好梦幻的时光长伴左右。

    以前他是为灵海洲而活,而现在他要为自己活,他要次次都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使节朝贡,万民跪拜,要让自己的生日成为帝国的一个节日,让所有人为他庆祝。

    为此,他将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