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留恋
这是顾青墨第一次清醒着上四楼。 四楼的楼梯藏在一扇像普通调教室的门后面。和楼下或华丽或工业风的装潢不同，从通往四楼的楼梯开始就透露出简单、干净的气息。 “四楼是医院？”顾青墨忽然想起来。 “你太看得起祝桃桃了，”牧浅低头看着下层的顾青墨耸了耸肩，“四楼就是校医室，有一点跌打损伤的药和一瓶风油精。我们有几个葡萄糖的吊瓶，不过一般都是用来剪开喝的。” 这时候牧浅忽然来了精神，往上跑了几步推开门，“我给小青哥介绍一下四楼的设施！” 祝桃桃几乎整个人贴在门上，看到门忽然打开眼神都不抬一下，低头捧着面碗，声音含糊，“嗨小哥，吃面？今天咖喱海鲜拉面。” “四楼确实有个厨房。”牧浅停了下来，满脸无奈的看着祝桃桃，“你除了吃还会做别的吗？” “好吃。”祝桃桃接着声音含糊的说。 一把推开祝桃桃，祝桃桃狂喝了两口汤才成功让碗里的东西一点都没洒出来。牧浅回头看了一眼祝桃桃，朝顾清明挥了挥手，径直朝一间休息室走去。 跟在牧浅身后的顾青墨能听见祝桃桃一边喝汤一边哒哒哒跟在后面跑的脚步声。等他走进房间，祝桃桃也成过挤了进来，一把把空碗拍在桌面上，躺倒在沙发上。 “你挤进来了？”牧浅单手撑着桌子看着瘫的在沙发上大喘气的祝桃桃。 “芜湖——”祝桃桃眼里没有牧浅，朝着顾青墨挥了挥手。 随手拉出最近的椅子坐下，顾青墨笑着点了点头，“祝小姐，好久不见。” “不要叫我小姐，我不是小姐！你觉得我们做色情行业的就都是小姐？我的客户都叫我哥哥！”祝桃桃拍着沙发被振振有词。 “她疯了，你叫她祝桃桃就行，桃桃姐也行，如果小青哥不嫌恶心的话。”牧浅满脸笑容。 “桃桃姐？桃桃姐？！”祝桃桃刷的坐了起来，“我看起来比他老？我看起来比他年轻多了！” “你确实‘看起来’年轻一点。”牧浅加重了“看起来”的音。 “哈？啊？看起来？你知道老子几岁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参加你的生日会。你就是看起来比小青哥年龄大多了。” “小青哥，他冷暴力我？！”祝桃桃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顾青墨，“老子27！” “我28。”顾青墨笑了笑说，“所以排除‘桃桃姐’这个称呼。” “呵，我就说……” “但是你这么叫也没有人会想要纠正你。”牧浅若无其事的说。 “你说什么？”祝桃桃整个人炸了起来。 “我说……” 在祝桃桃彻底丧失理智之前顾青墨迅速拍了牧浅腰间一巴掌。 “我什么都没说。”牧浅迅速收声，朝顾青墨眨了眨眼睛门外跑去，“我说桃桃姐今天看着又年轻了，我去把面盛进来。” 牧浅走后是短暂的沉默，顾青墨先出声，“牧浅多大？” 祝桃桃扬了扬眉毛，啧了一声，“他才22，大学刚毕业。晦气。” 顾青墨笑了笑，“我有个弟弟也快22了，正在读大四。” “你那个22的起码是个弟弟，我这边这个是我前辈、上司、老师。你该感受一下被你年龄小的颐指气使，感谢我脾气好，他能活到现在。”祝桃桃声音里透着寒气。 说明牧浅从大学时期就开始来这里工作了。 顾青墨不明白，是什么让牧浅决定这么年纪轻轻就决定从事，按照祝桃桃的说法，色情行业了。 就算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连串的闹剧，就算他完全理解这样的职业选择，他没办法想象如果他的弟弟如果突然告诉他他正在从事色情行业他会是这么心情。 注意到顾青墨的沉默，祝桃桃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抬头看着顾青墨，“好奇他为什么要做男妓？” “我不会用这个措辞，但是……”顾青墨耸了耸肩，看着祝桃桃。 “我也不知道，”祝桃桃也耸了耸肩，“据我所知他在这里工作应该有三年了，应该从三楼的业务刚开展的时候就过来工作了，不过他从来没提过为什么做这个工作。我倒是问了我们老板，我们老板说他很有操控人的天赋，就把他介绍来了。不过我们老板不靠谱。”祝桃桃说着挥了挥手。 “你们在说什么？”牧浅一手托着一个碗这个时候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用脚勾上了门。 “在说你未免从事色情行业太早了一点。”祝桃桃说。 牧浅撇了撇嘴，“我这个年龄刚刚好，这行吃的是青春饭。祝阿姨你就太晚了一点。” “你要是想死我可以给你个解脱。”祝桃桃给了牧浅一个眼刀，朝面碗伸出手。 牧浅一把打掉祝桃桃的手，坐在桌面上看着祝桃桃，“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说？” “没事，晦气。”祝桃桃掐着腰叹了口气，“小事，被顾客性骚扰了，还被跟踪追到我家里去了。” 牧浅皱紧了眉头跳下桌子，跪坐在祝桃桃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瞬间温和了很多，“事情大吗？来的时候怎么没直接跟我说？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我跟你说？”祝桃桃推了牧浅一把，“你今天一直在说你小青哥就要来了，在那儿蹦半天了，我还能打扰你的工作？” “你这么说我很危险。”牧浅余光瞟了假装没听见的顾青墨一眼，用力掐了祝桃桃脸颊一下，在被祝桃桃狂锤好几拳之后才接着说，“不要转移话题，到底怎么了？你这样说我今天晚上……早上，要睡不着了！” “真的没事，你还不知道我吗？滚滚滚离我远点。”祝桃桃一边说一边推开牧浅。 “祝桃桃！”牧浅顺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祝桃桃，“你是说还是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揪进老板办公室？” “老板不在办公室。”祝桃桃比了个鬼脸。 “那我就直接报警。”牧浅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 “不要！不要报警！”祝桃桃近乎是神经质的尖声说，猛地跳起来一把按住牧浅的手，“我说我说，你不要报警！” “说吧，首先从为什么不让我报警开始说起。”牧浅抱着手臂审视的看着祝桃桃。 “Ok，”祝桃桃深吸了一口气，“我可能有点稍微些许简单的……防卫过当了。那个人就是稍微动手动脚了一点，还跟我到我家楼下了，完全没有威胁我，但是你知道跟踪真的很恶劣，然后我就……把他胳膊拽下来了。” “你什么？！”牧浅的声音瞬间拔高。 “我怎么了！他冲过来要跟我拥抱还说他爱我爱的要死，我整个人被吓到了，就拽着他的胳膊给了他一脚！” “你穿了高跟鞋？” “我穿了！我什么时候不穿高跟鞋？” “你确定他最严重的伤是胳膊脱臼？！” “谁胳膊又脱臼了？”伴随着一声门被踹开的巨响，一个男人手上拎着菜刀出现在门口，缓缓收起刚才用来踹门的左腿。 男人看起来和祝桃桃年龄相仿，有中年人没有的凌厉，又没有青少年的稚嫩。他和牧浅一样同样是长发，只不过牧浅的头发被规整的束在脑后，这个男人深红而卷曲的中长发披散在身后，右侧耳朵被长发遮住。 男人穿着风衣、西裤、皮靴，衬得他收腿的动作漫长无比。 “卧槽，老板！”祝桃桃一怔，大吼。 “祝桃桃，我需要你解释一下这是你这个月第几个拽脱臼的人了！”男人喊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下，指着顾青墨，“牧浅！这个我不认识的人是谁！” “顾客。”牧浅掐着腰得意洋洋的说。 “顾……客……”男人狠沉了一口气，声音一瞬间扬了起来，“顾客？顾客什么时候能上四楼了！你自己写的员工守则，现在你跟我念一下守则里到底那句话允许你这种行为了？！” “四楼是校医室，什么时候顾客不能上四楼了？”牧浅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应和的扬了起来，“而且众所周知立法者不受规则影响！” “你就是这样从法学院毕业的？顾客什么时候能上四楼员工休息室了？牧浅你站那儿别动，我他妈现在就一刀砍死你作为惩罚！” “老板人是他俩带上来的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祝桃桃的声音穿插在两对骂的人声音中间。 “他俩带上来的人，他俩……”男人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我一会儿来收拾你，牧浅你给我滚过来！” 男人说着刀就挥起来朝牧浅劈去。 从刚才开始，先是忽然看到一个美人拎着菜刀出现在门口，到他忽然歇斯底里，到对祝桃桃暴力倾向的揭露，到男人真的把菜刀挥舞起来，顾青墨还没有反应过来。 尽管是把杀猪刀，但是男人明显是有格斗经验的，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牧浅劈去。但是牧浅反应更快，一只脚向后踩了一步，身体微微后仰，就让菜刀从自己的头皮滑了过去。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牧浅一边后滑一边说。 “上帝是吧？上帝是吧？我这就送你去见上帝！” 两个人混战的时候祝桃桃蹲在直线距离离男人最远的地方探头喊，“牧浅你不是电脑科学专业毕业的吗？” “AI专业，薄远他活在自己的梦里。”牧浅一边飞速的躲闪一边游刃有余的回答，甚至没有看着眼前的男人。 “啊！”祝桃桃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怎么能直呼老板大名！” 两个人一边你追我赶牧浅一边跟蹲在办公桌底下的祝桃桃聊天，两个人聊的甚至比这边打的有来有回，最后没有了力气薄远直接泄力躺在沙发上，菜刀扔在了地上。 “累了吧？”狐狸脸凑过去看着薄远。 薄远躺在之前祝桃桃躺的沙发上哽叽了两声。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多管闲事呢？人家没报警就行了呗。”狐狸贴着在薄远的脸边上，戳了戳薄远，“你大半夜的出来干什么？” “我出来干什么？我出来吃饭！”薄远背着气，手指指着地上的菜刀，又指了指自己，“我，饿，做饭。” “冰箱里没菜了，都让我做完了。” “我知道！！”薄远大吼一声，尾音里带着一点哭腔，“求求你了亲爷爷，你能饶了我吗？” “然后你就闻着味儿来找我了？” “是。”薄远生无可恋的撑起身子，朝顾青墨走去。 顾青墨吓了一跳，但是薄远只是拉出旁边的凳子坐在他边上，“上帝，你这面还吃吗？” “我不……”顾青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这里两碗面一碗是牧浅的。 但是他还没说完薄远就已经从裤兜儿里把筷子“唰”的一下掏了出来，低头就开始吃面。 “这个人随身常年带着筷子，因为他是饿死鬼。”牧浅在边上旁白，“他不用别人的筷子，因为他是洁癖。” “操你妈，你现在闭嘴明年给你上坟的时候多烧你五块钱工资，”薄远转头破口大骂，然后神情疲惫的看着顾青墨， “上帝，醋烦劳递给我。” “哎，老板，他要是这时候死的你是白天去给他上坟还是晚上去啊？”察觉到已经没有危险了，祝桃桃这个时候把头从桌子底下伸了出来。 “当然是白天啊，晚上我不睡觉的吗？”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还是因为薄远已经累了，薄远的声音温和了很多。顾青墨猜测应该是因为他累了，要不然也不会面色麻木的回答这样的问题。 “那你是提前一天去还是当天去？” “当天去。” “那不对啊，时候错了啊，晚了啊。” “生日过早不过晚。”牧浅在边上附和。 “那就提前一天去。” “那时间不对啊。” “那就当天去。” “生日过早不过晚啊。” “小哥，”薄远抬头看着顾青墨，指了指地上的菜刀“很高兴认识你，这样，作为见面礼，你一刀杀了我，明年你去给我上坟，记得要不早不晚就凌晨四点。” “不然他变成鬼做你的替身使者。” 薄远整个头迈进胳膊里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把老板逼疯了？”祝桃桃彻底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耶！”牧浅跑过去跟她击掌。两个人都乐呵呵的坐到了沙发上。 之后他们四个人从四点聊到五点。整个过程中祝桃桃和牧浅说话的时间最长。顾青墨刚认识的酒吧老板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被两个抖S玩坏了，吃完面之后就开始收拾桌子，等顾青墨在牧浅的监视下把剩下的那一碗也吃了之后薄远就把碗拎出去开始洗碗。 在聊天的过程中顾青墨知道了几个人在迷途羔羊的职位：祝桃桃是调教师，兼医生；牧浅是调教师，兼负责给匹配系统修复bug。整个晚上祝桃桃指名道姓，毫无隐私性的把那个跟踪狂的信息抖了一遍，牧浅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把那个人从系统里ban了。薄远是迷途羔羊的老板，兼清洁工。因为他只在四楼游荡所以在他的要求下整个四楼的装修风格都往医院靠拢。 五点一到，下班时间到了，祝桃桃就换了身衣服下班了，薄远拍了拍牧浅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薄远就离开了。最后房间里剩下的只有他和牧浅。 牧浅一个人静静的整理资料，在他快要道别的时候忽然出声。 “今天狐狸的人格你觉得有ooc吗？”牧浅笑着问。 “我注意到今天你也违反了我在匹配表上填写的不能接受的要求。”顾青墨回答。 “对不起，我对不能做的事情总是有点期待，但是做这些事的时候我都会反复确认客户能不能接受。”牧浅笑的有些腼腆，看起来真的有点担心顾青墨对他今天的表现很不满。 “你是专业的调教师，我愿意相信你。”顾青墨回答。 “嘿嘿。”牧浅笑了笑，“今天我们老板已经认你作父了，下次再来的时候还想上来坐坐吗？” “不过不会太麻烦的话。”顾青墨也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