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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人民警察的慷慨!

    水城升了温,艳阳高照,一下子飙到近三十度。

    市中心医院单人病房里,空调机徐徐吐出一团团肉眼可见的雾状冷气。

    秦晚盯着五颜六色的连连看游戏界面苦思冥想,一不留神,手机突然被抽走了。

    他拱起脑袋:“我差一点就过关了!”

    段景行看了看刚抢来的手机屏:“你还剩十六个冰块没破,七个小熊没被救出来,步数倒是只有三步。”

    “这叫一点儿?”

    秦晚眨了眨眼:“那你再送我一颗心。”

    “不给。”段景行退出来,无意间扫了眼游戏界面,发现一路上好几关标着红叉,代表压根没通过——充钱跳过去的。

    秦晚伸手扒了扒床头塑封皮都没撕的几本,打头的是,往后扒扒,也没一个让他有撕开塑封看一看的欲望,他就近打开了,在第一句“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卡了整整一分钟,然后露出两只眼睛从书上头偷瞄段景行:“媳妇儿,我觉着你给我买那种儿童绘本就行,真的。”

    “按畅销榜单买的,”拿着秦晚手机正琢磨给他过了这一关的段景行头都没抬,“我也看不懂。”

    秦晚:“……”

    十点钟,段景行抬头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秦晚想了想:“鱼汤。”顿了顿,他朝着段景行眨巴眨巴眼睛,“不要外卖,你给我煲,我的梦想就是吃媳妇儿做的饭。”

    段景行果断投降:“不一定好吃。”

    秦晚:“米饭多放点水,我喜欢吃软饭。”

    走到病房门口,他不忘补了一句:“趴着睡觉,不要再乱折腾了,你一直不退烧,医生说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前脚刚走出去十分钟,李展诚就破马张飞地到了病房。

    秦晚掀开被子搭着他手臂急急忙忙下床:“快快快,我媳妇儿煲汤一来一回得怎么也得俩小时。”

    此病患为了节省时间,病号服都没脱,直接套上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再披了一件薄风衣,就这么奇形怪状地上了李展诚的揽胜。

    揽胜朝着禁毒支队一路狂奔,秦晚的脑子自动开始翻旧账,当年段景行就是跑遍全市公安口,看见这辆加长揽胜才把一切串起来的。想到这儿,他气不打一处叩了叩车储物盒:“人民公安,要以骄奢淫逸为耻!”

    “你吃错药了?”李展诚一脸莫名其妙,“这车我都开七八年了,怎么骄奢淫逸了?”

    水城市公安局城北分局禁毒支队。

    大开间办公室里,键盘声噼里啪啦,吃薯片声喀嚓喀嚓,有人拧开保温瓶,往里撒了几枚枸杞,又把盖儿盖上了。

    朱萍从一直没停下工作的咖啡机里倒了半壶黑咖啡,回了自己工位。

    就连挺着大肚子的女警也自愿回来搭把手看监控。

    水城全城封锁,每一个出城口都设了最少五道检查点,港口也严防死守,就连天上也联系了空管站,实时监控着。

    一句话来说,现在的水城,一只苍蝇都别想飞不出去。

    技侦根据珍珠的描述不断修改,现在已经制出了岩罕的模拟图。科技发展到今天,模拟图不再是古代电视剧里那样草草的毛笔线条,而是和真人照片几乎无差的3D图像。

    秦晚凑到朱萍旁:“有信儿了没?”

    “目前还没有,”整个脑袋都埋在电脑屏里的朱萍抬起头,抬手捶打着自己的肩膀,“发现了几个走路有外八字特征,身形和谭潘相近的,一一去看了,都不是。”

    “小晚,”朱萍眼神相当不满地扫了他,“医生让你卧床你就好好卧着,你可是有老婆的,这对腰子不要了?”

    “没伤着腰子,”秦晚扶着椅子,往下坐的姿势比人家怀孕8个月的孕妇还小心,又琢磨了下,“影不影响发力?不能以后使不上劲儿了吧?”

    朱萍连忙摆手:“屋里还有刚分过来的小姑娘,你开什么黄腔!”

    段景行打开了家里防盗门。

    贼拉凶抿着耳朵,蹲在门口,闭着眼睛连开门的是谁都看不着,直接张大嘴呲出獠牙哈气,哈到一半,睁开圆溜溜猫眼,看见是段景行,贴着身子的耳朵重新竖起来,娇嗲地一翻,露出肚子,俩爪朝上,摆出个投降的姿势。

    都是橘猫,现在作出这种憨态,就越发像金百万了。

    他半蹲下来,挼了一把贼拉凶的脑袋。

    阳台上,阳光暖暖照在黑妞儿身上,它眯着眼,给挨着它晒太阳的不协调舔着脑袋上的毛。

    黑靴子则是卧在饭桌椅子上,高冷地盯着段景行摇了两下尾巴。

    下载了一个教做饭的app,挑了半天,挑中一个相对清淡但比较麻烦的煲鱼汤做法。

    他平时不做这么复杂的菜,到厨房一找,缺了几样调料。

    摘掉围裙,下楼去买调料。跑了几家便利店,可算买齐了。

    正要进小区,从拐角处的立式道路倒车镜里,忽然看到一个戴鸭舌帽低头走路的男人。

    男人在他买八角的那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然后跟他一起进了小区。

    本来公寓楼住的就多是租户,邻居之间不认识也算正常。段景行没多想,这时,他身后的男人突然加快了脚步。

    没来及反应,后颈猝然传来钝痛,眼前一花,手里的塑料袋掉下去,袋子里装的调料瓶磕在水泥地,“哗啦”一声,瞬间摔成碎片。

    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最后清醒的几秒,他看见那男人的鸭舌帽,上面印着的LV字母掉了漆,看起来像路边那种十块钱一顶的劣质假货。

    男人打昏了段景行,抬手把自己的鸭舌帽压得更低了,架着人快步走出小区,撂在车后座上。

    这辆黑色越野车车前后都没挂车牌。

    把车开到了几百米外的废弃工厂,停下车,从后备箱里翻出备好的麻绳,细致地捆上段景行的手脚。又在段景行身上仔细搜了搜,将搜到的手机、钱包一股脑儿直接扔在草丛里。

    又确认一遍,段景行身上只剩衣服,他才直起身,拨通了一个电话:“谭先生,人找到了,我现在带他回去。”

    十分钟后,水城南码头。

    ‘鸭舌帽’驱车停在谭潘面前。

    谭潘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眼窝很深,瞳色浅褐,五官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格,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贴身的棉背心和一条黑色工装裤,站得笔直。

    后座车门打开时,他探脖儿往里瞄了一眼,看见里头五花大绑的段景行,于是问谭潘:“这是干什么的?”

    谭潘:“用这个人,换回珍珠。”

    男人闻言一顿,抬手拍拍他的肩:“别胡闹,杀了出出气算了,我们今晚走,路过条子的卡口,提前弃车,走着过去。这些傻逼条子严查车,不会想到我们用走的。车我已经让人在附近停车位上摆好,天亮我们就能到邻城,港口有游轮等着我们……”

    “岩罕,”谭潘突然打断道,“我要带我妹妹一起走。”

    站谭潘身后半步的‘鸭舌帽’也立即全身绷紧,盯死眼前的岩罕。

    剑拔弩张的气氛维持了两三秒,岩罕忽然摇了摇头:“提醒你一句,你还欠我100公斤的‘钻石’……”

    他朝着谭潘迈了一步,对危机本能的感应让‘鸭舌帽’立即掏出枪,直指岩罕。

    谭潘皱眉看着他手里的枪:“邰坎,放下!”

    枪口慢慢垂下,谭潘这才面向岩罕:“只要我在,你不愁没有‘钻石’卖。一个月,工厂建好……”

    “别他妈放屁!”岩罕毫无预兆地爆发道,电光火石间,他夺过那支自然下垂的枪,抬起来瞄准邰坎,一气呵成扣下扳机。

    装了消音器的枪只发出一声轻响。

    邰坎吭都没吭一声仰面直挺挺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抽搐着喷出一大口血,瞪着眼珠,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谭潘:“谭先……”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抽气声,腿像垂死的青蛙一样弹动几下,最终不动了。

    淡淡的火药味儿很快散在空气中。

    谭潘瞪着眼睛看着邰坎心口的血洞,听见岩罕在他耳边说:“我们当初说好的,这批货进中国。不然就算你给我一吨,我卖去哪?缅甸人买的起吗?泰国人买吃的下吗!”

    市区,中心医院。

    秦晚回到病房,迅速把自己身上外衣脱下来,里头病号服已经皱巴巴的了,他抻了抻衣领,又刨了两爪子头发,趔趄着跑洗手间照了镜子,确认自己这模样像刚睡醒,才一瘸一拐地爬回病床。

    在床上装睡一个钟头,段景行还没回来,等得有点急,摸手机打过去了电话。

    嘟嘟声一直响到结束。没人接。

    估计在厨房,排油烟机轰轰所以没听见手机震动。

    以后得给他改改,至少单独把自己的来电铃声设置得闹一点,一听见就知道接,不然天天震震震也听不见。

    一想到震,就想到了别的东西,想的浑身燥热,血流加快,伤口受不住刺激,激烈地一阵疼,把他彻底疼得清心寡欲了。

    护士进来,给他扎上一瓶消炎点滴。

    又过了15分钟,他开始有点慌了。

    刚要给李展诚打电话让他过去看看,没等拨号,李展诚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

    “秦晚。”李展诚的声音略微发沉,“城北监狱那边打电话,有人探监甘菲菲,探监人信息作假了。现在才发现。”

    “操!”

    秦晚骂了一声,后腰的伤口被扯动,五脏六腑都跟着要被撕碎了似的,他压低声,“都他妈是干什么吃的!”

    李展诚:“我把截图传给你。”

    监控视频角上,探监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子上的LV胶漆开裂,镜头是俯角,只照到了他的下巴。

    但这些已经足够秦晚认出这人是谁。

    邰坎。

    谭潘的心腹。

    这个时间点他来看甘菲菲,绝对不是叙旧情。

    段景行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联系不上。

    秦晚深呼吸一口气,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重新贴手机到耳边:“抽个人去看看我媳妇儿在不在家。”

    他脱掉天蓝色条纹病号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城北监狱。

    临着进院门,接到了李展诚的来电。

    李展诚说,在小区附近的废弃工厂发现了段景行开着定位的手机。

    他已经预想到了会是这样,可真的听见李展诚说出来,心脏依然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狱警很快把甘菲菲带了出来,这个年轻女人的脸上不施粉黛,眼睛周围没什么脂肪,眼眶微微凹陷,黑眼圈很明显,天然的发色微微发黄,干草一样的色泽。

    她看着秦晚,竟然神经质地笑了两声:“乌哥,你来看我了。”语气刻意作了妩媚状,却越发像索命的女鬼。

    秦晚:“你跟邰坎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甘菲菲冷笑了一声,幽幽地低下头,摆弄她黄瘦的手指:“段景行失踪了,对吧?”

    秦晚蹙起眉。

    “谭潘最恨背叛,不会轻易弄死他。”说到这,甘菲菲阴森森地盯着他,“你说,一个好看的男人,最有可能会被怎么报复呀?”

    秦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甘菲菲似乎发现了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两条手肘搭上桌,上半身前探,眼睛瞪大,连脸颊上都暴出发红的血丝:“乌哥,他操起来什么滋味?”

    走出监狱,没留意脚下,一脚踩空,直接从门口的三层台阶摔了下去。

    后腰的伤口迸发出尖锐的疼痛,眼前骤然冒了大片的黑点子。

    这七年他像一张绷紧的弓,几乎没有一刻的松懈。踩上水城那一刻,总有一种一切尘埃落定的错觉。

    ——段景行只有这一次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只错这一次。

    视网膜上出现了各种颜色的雪花,地面仿佛变成了倾斜的,天旋地转。

    衣兜里的手机随着一同摔出去,他躺在水泥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视野恢复,忽然听见手机响铃。

    人还没爬起来,先伸手够到一旁的手机。

    是串没见过的号码。

    点接通,那头沉默着,不说话。

    听筒里传出来的细小海浪声往死里折磨着他,他主动开口:“谭潘。”

    “是我,”谭潘说,“我让刚请来的客人跟你说句话。”

    并没有人立即说话,紧接着,听筒里传出拳头砸在人身体上特有的闷响声,秦晚开口:“够了,我知道他在你那儿,你要怎么样?”

    “三十分钟内到南码头,带着珍珠过来,跟我换人。”

    秦晚撑着地,缓慢起身:“三十分钟……怎么可能?”

    谭潘:“自己想办法喽,不过我们正无聊,兄弟们要一个个干过去,他们说——感谢人民警察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