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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以二十五的高龄,将不识时务发挥到了极致/比起当娈宠

    距离春节家宴那日已过半月,琅轲似乎铁了心要生琅廷的气,至今都没有踏入过后宫一步。

    阿甫见琅廷整日都闷闷不乐的,多次想开解于他,示意他去长乐宫服个软。

    可琅廷一听又委屈了,左思右想也没找到自己错在哪,说什么都不肯去。

    两人就这样相互漠视着,还没等到破冰和好的那天,宫内变故突生。

    起初是乌鸦低旋,哑声不止,不多时,已过春分时节的京城竟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砾来势汹汹,几日就遮掩了城都的繁华。

    琅廷扶窗而立,削瘦肩头坠着宽大沉重的氅衣,室内重燃起的炉碳被烧得“噼啪”作响,让他无端有些心悸。

    “阿甫。”琅廷看着下方岑寂的宫道,一时间仿佛又被拉回了自己被囚禁的岁月里,他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近几日宫内气氛不太对?”

    阿甫听见喊声,目光茫然的回首摇头。

    琅廷蹙了蹙眉,隔着狐绒氅衣依旧觉得骨缝浸寒,刚想抬手关窗,就见宫道尽头远远赶过来一队人。

    之所以说是一队人,是因为那些人各个步履稳健,队形齐整,一看就是平日里训练有的素军臣。

    琅廷目露疑惑地盯着他们看了看,突然回头道:“阿甫,你过来。”

    阿甫闻言放下手中活计,乖巧地走了过去。

    “你看,”琅廷微微侧开身子,指着窗外那行队伍说:“你觉得他们像宫里的军队吗?”

    阿甫看了看,也不解地歪了歪头,手上比划道:“看着不像,他们的配剑不是宫中的样式……” 视线中的人越近越近,阿甫撑在窗棂上往外望去,“腰间悬挂的令牌也不是宫里惯用的颜色,他们是谁?”

    “琅轲给御林军和禁军换挂牌了?”琅廷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等到他发现这些人径直朝他的宫殿走来,并且以圈禁的方式包围了他的寝宫时,琅廷就笑不出来了。

    阿甫脑子机灵,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对,当即比划道:“这肯定不是陛下派来的人,殿下您先在屋里待着,阿甫下去……”

    琅廷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难看,他当即推开挡在面前的阿甫,转身就要下楼。

    “殿下!”阿甫跟在无声地比划。

    琅廷哪里会管他,他打开房门,径直走下阁楼,迎着初春的雪尘,对上了殿外为首那人的视线。

    “十殿下。”琅廷迎着对方的视线,坦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琅偌却不在意那些纸面上的寒暄,开口就叫道:“哥哥。”

    既然对方肯叫他一声哥哥,那他也没有什么要装模作样的了。

    “琅轲呢?”琅廷自然明白外军进宫必有端倪,但他还是先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琅偌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且用目光打量着琅廷道:“哥哥这些年受苦了吧,偌儿是来接哥哥出宫的,您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你们怎么进来的?”琅廷语气迟疑了一下,歪头说道。

    “自然是以汇报边疆军事的借口溜过来的。”琅偌笑的很是无害,他似乎还怕琅廷身子不耐冷,给他递上了条绒领。

    琅廷瞥了一眼,没收。

    “外军无召进皇城,这可是杀头的死罪。”他只看着琅偌说了一句。

    “怎是无召呢,臣弟方才不是说了,臣弟是借旨汇报军事的原由,才能带着他们入宫的。”说完,琅偌又放低了声音,“偌儿知道哥哥被那琅南冗囚禁良久,早已出宫心切,所以这几日已经在暗中布置好了一切,哥哥大可放心跟我走。”

    琅廷看着近在咫尺的自由,突然又有些怯懦,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又怕问的过于追根究底,反倒伤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心。

    “他不会发现吧?”琅廷眨了下眼,也轻声说道。

    “不会。”琅偌回道:“皇兄这会儿正忙着应付外地来的使节呢,一时间抽不开身。”

    琅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不全然信任的情况下,他竟仍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提着氅衣说道:“走。”

    阿甫刚踩着楼梯出门,见状急得活像是一个儿子被人拐跑了的老母亲,他“啊啊”的哑叫着,想吸引众人的注意。

    谁知琅廷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随手挑拣的一个哑巴奴才而已,别管他了。”

    索性琅偌看着也急切,一个不打眼的奴才他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挥手让身侧的士兵把人拦下了。

    琅廷之所以如此心大,是因为他知道皇宫层层警戒的森严,那些朱门暗岗,靠他自己是绝对跑不出去的,可反过来,若此人居心不良,他也可以及时呼救。

    事后大不了去找琅轲道歉。

    进可攻,退可守。

    琅廷思索的很是完善,可真到实践时,他傻眼了。

    只见琅偌带着琅廷进了一处极偏僻的小院,随手撞开了一扇门,就把琅廷带了进去。

    随行的护卫走上前来,避开琅廷的视线摁了下什么东西,然后他就看见皇宫这处偏僻到近乎荒凉的小庭小院里竟暗藏着一处密道。

    琅廷在看见那处黑魆魆的地道口时,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一声,这地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谁挖的?又是谁发现的?

    “哥哥。”站在一旁的琅偌提醒道。

    琅廷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目露怀疑道:“你确定从这里进去就能通到宫外吗?”

    “自然。”琅偌应完后,才察觉到这人的态度根本不相信他。

    “我是真的想送你出宫的。”琅偌颇为认真的说道。

    他对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哥哥确实有些感情,不过在年幼时,他情感方面过于迟钝,被琅轲三言两语哄过去了。等长大后,他才隐约从琅轲提起琅廷时的态度里品出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上次新春佳宴,琅廷极其隐晦的向他求助,这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为情也为利,所以他才会在自己即将大功告成的前夕,抽身过来帮琅廷一把,好为日后谋利。

    可琅廷这几年明里暗里被琅轲娇纵的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他首先就不喜这种钻狗洞的法子,其次那地道铲得坑坑洼洼,尘土飞扬,惹得他鼻渊病都要犯了。

    除此之外,琅廷心底还有一丝更隐晦的不安,这还是他在琅轲身上学回来的,万一……这里面没有出口也没有自由,而是有张床怎么办?

    琅廷说什么也不肯走这个地方,他转身退出了房间,以二十五的高龄,将不识时务四个大字发挥到了极致。

    琅偌至此,竟还没有被他消磨掉耐心,“哥哥若不相信,不如我亲自陪哥哥走这一趟吧。”

    话音一落,庭院里的琅廷倏地抬眼看向了他,左眼里写着“你还真敢只让那些士兵带我出宫?”,右眼里写着“你觉得你和那些士兵有区别吗?”,横批“不走狗洞。”

    琅偌倒是也没想到,这人的年龄还能逆着长,他无可奈何地一叹气,退了一步:“那您先在这里待着,等我将外面安顿好,再来接哥哥走吧。”

    琅廷还是不满意,甚至磨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委屈了,这人就带着他乔装走正门,用令牌把他一步步送出去不行吗。

    琅偌到这时才显露出一些细微的急切,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周围兵将频频对视,似乎觉得自己对琅廷还是太客气了,当初直接把人打晕带走,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想着想着,琅偌就用眼神示意手下人动手。

    可有个人再次拒绝了他的想法。

    “殿下,不可。”说话人的年纪略长,腰间挂着把并不太起眼的乌金短刀,颜色几乎与他的衣服融为了一体,“您大功将成,还差最后一步棋就能彻底扳倒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他很有用。”

    这人应该至少是个将领身份,摆着脸刻意遮三掩四的说了一通,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琅廷还是多少品出来了些信息,他瞥了眼这人腰间挂的兵器,以及脚上穿的甲靴,似乎渐渐反应了过来,琅轲身后的那把椅子可能要不保。

    寻常人猜到这儿,不说吓得冷汗涔涔,怎么也得噤若寒蝉,以求自保了吧?可琅廷偏不,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开口就道:“等等,扳倒?你们要扳倒谁?”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骤降。

    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里都隐约带上了点杀意。

    琅廷置若罔闻,他轻声试探道:“琅轲?你们要动琅轲?”

    若他猜得没错,那这些人在大业未成或穷途末路之前,根本不可能杀他。

    他前朝嫡长子的身份还摆在这儿呢,外可安臣,内可扶君,这些人既想要九五至尊的位置,又不想背着那造反的叛军之名,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让琅轲失善失德,如此下去,真龙天子也得民心尽散。

    可琅轲自继位后既不荒淫也不糜乱,日常挑不出任何错,那么他囚禁过前朝皇子这件事就能做个极好的引子。

    俗话说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琅廷两者兼备,却没能荣登皇位,反而让一个毫不受宠的庶子把皇位捡走了,尊贵的嫡子还被他囚禁了起来。

    此事一旦捅破,琅轲的皇位就算来路正当,到时候在天下人眼里也该不正了。

    琅廷清楚,这是他报复的最好时机,只要他配合琅偌把这出戏演好,那琅轲失去皇位不过是迟早的事,他也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怪不得那人敢不避讳他,这其实是个双赢的买卖。

    “他只是区区一个婢女生的庶子,哪配有高享皇位的资格。”琅偌终于坦诚道:“如果他都可以,我又为什么不行?”

    琅廷默默腹诽了一句:这些话之间有一点因果关系吗?

    “你要我帮你?”琅廷问道。

    “难道你不恨他吗?”琅偌反问道:“你先前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本该继承大统的嫡长子,可琅轲不仅抢了你的位置,还将你当娈宠豢养。”

    琅廷:“……”

    琅廷不解地扯了扯自己氅衣的领口衣带,实在想纠正一下他们内心这种嫡子为一切的刻板思想。

    他先前在恨琅轲时,确实也这么想过,但等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还得谢谢琅轲。

    毕竟他也不想当皇帝,比起被当娈宠养,他觉得赶鸭子上架也快乐不到哪里去吧。

    再说他帮了琅偌,自己就能重新成皇帝了吗,不可能的,这人一旦察觉到自己有惦记皇位的心思,立刻就会翻脸反杀。

    “你想让我怎么做?”琅廷淡淡道。

    “你若不想进这个地道也罢。”琅偌稍加思索,觉得琅廷既然在得知真相后,能主动与他合作也好,倒也省了他再做苦肉计的心思,可以将计划提前一些,“写个陈情书。”

    琅廷目光微动,知道自己在此时不能流露出丝毫迟疑和拒绝的神色,看着滔天权柄近在咫尺的人是疯子,这种人已经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变故了。

    琅廷堪称自嘲地想,真行,他的逃跑计划拢共就设计了这么两回,一次险些失身,一次直接和叛国贼子勾搭上了。

    琅轲这一生执迷不悟地死咬住他,在挣扎间将自己也摔得满身伤痕,可真是疲惫啊。

    “快,你只需将琅轲这些年对你的所作所为尽数写下即可。”琅偌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方才那位对他摊了牌的男人从怀里套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递给了他。

    琅廷略有些嫌弃的接过来,抓着纸左右看了看,勉强在室内找了张桌子垫着。

    琅偌如今也算是知道这人有多挑剔了,只用目光追随着他,没把琅廷这一举动放在心上。

    琅廷俯身时轻轻动了下肩,一瞬、两瞬……弯下腰的男人迟迟没有动笔,旁边的将领率先发现了琅廷的异常,蹙着眉想过来查看。

    然而就在此时——

    从一见面就表现得羸弱娇贵的男人猛地抬起眼,一手直接推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另一只手随手一拽,又干脆利落地扯掉了自己肩上笨重的氅衣,转身就跑!

    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将领大吼一声,抬脚欲追,却凭空被一股香得直腻人的粉末扑了满脸,趔趄着摔在了那件还泛着温热的氅衣上。

    “跑了?”

    琅轲收剑回鞘,在队伍前方顿住脚步回头,过度削瘦的面颊沾着几滴浓腥的血迹,衬得他的五官无端有些阴鸷。

    汇报军情的御林军被这道眼神一扫,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抓紧手中配剑,声音渐弱了下去,“是……”

    “穆军驰援未到?”琅轲面色冷了冷,转身朝前迈步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告诉他们,务必将后宫入口守住,将宫内侍女也护送过去,里面大多都是女子,身娇体弱,还有……”

    说到此,琅轲嗓间猛地一窒,他尽力放松着自己紧绷压抑的胸腔,开口问道:“派人去保护贵君了吗?”

    “禀陛下,微臣已分派出了两队御林军前往含云殿,这会儿应当已经……”

    谁知,御林军将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急切慌乱的声音倏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