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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贵君有孕了/人生如镜,以十八为限,无情利刃切割而下

    层层纱帐落在床沿,琅廷着着里衣,小腹内传来的阵阵刺痛折磨得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衣发皆被冷汗濡湿,面白如纸。

    “贵君!您现在须得平身静气,将呼吸放缓……才能母子平安啊!”太医在外面急得直冒冷汗,看起来都恨不得要代其受过。

    琅廷深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脑内传来阵阵耳鸣,五感疼没了两感,剩下的眼耳身还要饱受着榻外太医的言语攻击。左右夹击,折腾得琅廷直想死。

    殿里的下人因避嫌都被屏退到了外厅。

    琅廷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张口就道:“琅轲呢?!”

    声音虚软无力,但确确实实是有人说话的。

    太医本就紧张得不行,乍一听这句直呼皇帝名讳的质问,老骨头差点没吓散架了。

    殿内这会儿人烟稀疏,他没开口,那就只能是榻里那位了。可明贵妃不是个哑巴吗?!这难不成还因祸得福,着手成春了?

    索性琅廷被那孩子折腾得没了力气,声线只是虚,没让太医再听出来点别的。

    主子问话不得不回。太医只得结结巴巴道:“回贵妃,苏公公已……已经去请陛下了。”

    琅廷烦躁地咬着软枕,声音既低且恼,说道:“让他赶快过来见他孩子最后一面,然后再把它给我打掉。”

    太医这下连应声都不敢应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贵妃榻前,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要掉的头捡起来,又听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庸医!若留不下孩子,你就去皇陵给孤的孩子当陪葬!”

    琅柯进屋时走得匆忙,其实没太听清两人具体的对话内容,只是在听到类似于‘最后一面’‘打掉’的词句,以及看到太医那一脸忏悔的跪姿后,脑子就嗡了一声,差点没当众撅过去。

    太医闻言又惊慌失措地膝挪过去,面对皇帝跪趴着,嘴上胡言乱语道:“禀陛下,贵妃留得下留得下!”

    琅轲一听更气了,指着他训斥道:“你敢留不下他!”

    “是是……不是不是,微臣是说皇嗣…皇嗣可保。”太医绷着神经把这一通话说完,觉得自己胸腔以后都得落下窒息的毛病。

    琅轲一把掀开床帐,把里面疼到毫无血色的人半扶到肩上,他几乎是绷紧牙关才能开口问一句:“如何?”

    琅廷也不知道自己催促着琅轲过来,究竟有什么作用,只是相处多年来养成了习惯,一遇到什么畏惧之事,他就会下意识想喊琅轲。

    不过这个习惯,琅轲并没有意识到。或者是说,他在琅廷那里自贬得太过,不敢相信他会在琅廷心里有这个分量。

    而琅轲眼下的心思也没在追究细节上,见太医说能保,他当即问道:“如何保?既然能保,你为何不做,没看见贵妃都疼成什么样了吗!”

    “你小点声吧。”琅廷这会的耳根子颇软,肉体方面地软,听不得别人在自己耳边聒噪,平日里听着的正常声量都刺耳了,这人再一喊,他就快炸了。

    琅轲连忙收敛住自己九五至尊的威压,用眼神示意太医滚去干活。

    等到喂药的时候,琅轲总算知道太医一开始手足无措地杵在榻边是为什么了。

    不是太医没医德,是他宝贝不配合。

    “哥哥…哥哥……哥,喝一口就喝一口。”琅轲小心翼翼地避开太医,凑在琅廷耳边服软道。

    琅廷靠坐在床头,内心觉得奇怪,好像这人越哄,他就越不想喝。不过看着这人吃瘪,他心情倒是不差。

    “你下去。”琅轲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啊?”太医下意识回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倏地闭嘴,转身同手同脚地退出去了。

    琅廷好整以暇地看着琅轲,心里正想着他还能有什么法子,随即就看见这人微微蹙了下眉,屏着呼吸埋头就喝了一口药。

    然后趁琅廷还没有反应过来,抬手扣住了他的后颈。

    琅廷被吻了个猝不及防,目光似乎在检讨自己,忘记了喂药还有这一招。

    很快,他就没心思在想东想西了。

    入喉的药液在熬好后,因为他的不配合而搁置了一段时间,药温转凉,入口苦得毫不含糊,一口喝完,琅廷在琅轲怀里微微打了个哆嗦。

    整碗药下去,琅廷感觉自己的神台都清明了。

    琅轲也被苦得不轻,但他一贯能忍,脸色乍看起来还比琅廷好看一些。

    喝完药后,两人对视着面面相觑,似乎是有生之年头一次,他们两人都没在接吻时产生什么悸动或者其它胡思乱想的打算。

    琅廷读懂了琅轲的眼神,一时间竟觉得莫名好笑,喟叹一声,放任自己重新躺回了床褥上。

    琅轲俯身给他整理了一下散开的衣襟,又顺势扯来被子裹在了他身上,“医生说你方才摔雪里受了寒,不能再踢被子了。”

    “……”

    为什么让这人一说就显得他如此笨拙。

    “脚滑了一下而已。”琅廷不甚在意的说道。

    琅轲则叹声道:“你天天脚滑。”埋怨完,他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还疼吗?”

    不知道是疼习惯了还是那碗“苦胆”确实有效,琅廷小腹确实不再钻心刺骨的疼了,他甚至因为虚耗过度,还有些困。

    “那你先好好睡会,剩下的事孤去和太医说。”琅轲体贴入微的照顾着琅廷休息。

    琅廷垂眸极浅淡地笑了笑,然后就侧身躺进床榻里侧,闭眼睡去了。

    琅轲没看明白这人刚才那抹笑的意思,只隐约觉得这人心情还是不错的,那他应当不会讨厌这个孩子吧。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琅轲起身,去殿外找太医详谈这人孕期时的细节了。

    琅廷这一觉睡得很深,甚至做了梦。

    梦里的场景纷繁杂乱,但自他八岁后,记忆里便总是绕不开一个人。

    ——他的四弟弟,琅轲。

    他和琅轲原本是不相识的,甚至按照各自的生长轨迹来说,他们俩一辈子都不会深交,长子还是四弟,都只是存在在对方脑海里的一个印象词。

    但琅廷就是经常性不按照自己的身份走。

    他幼时被人捧着,养成了副矜傲且豁达的性子,有段时间还觉得四海之内皆朋友——用通俗话来说,就是缺心眼。

    他与婢女聊天,同小太监玩闹,甚至偶尔找他父皇商量国事的肱骨大臣,他当时都能顺带着和人聊上两句。

    就这样,他陪着下人去了趟他们住的偏房,在那里第一次正式认识了他名义上的四弟。

    琅轲是属于从小好看到大的类型,即使只是穿一身旧袍,那副白皙的小脸还是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琅廷自认是个很浅显的人,而且幼时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极度自恋,非要拉着琅轲和自己当朋友,还觉得他俩的模样一看就是上天注定的好朋友。

    如此相处了一段时间,很快他就被别的漂亮事物给吸引走了。

    他小时候就是这么一个人,三分钟热度,乐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当时的琅轲因为多年自卑,造成了他很木讷的性子。

    相处久了,琅廷觉得无趣,便没有再去过偏房那边了。

    可琅轲的性子和自己哥哥那个朝三暮四的脾性正相反,他本就慢热,在被琅廷打动后,更是执拗得像钻了牛角尖,只想和琅廷在一块玩。

    但他是一个不受宠的侍女所生的庶子,话根本递不到琅廷面前,于是年幼的琅轲想出了一个办法——琅廷不来见他,那他就去见琅廷。

    深宫高墙,当时不受待见的琅轲并没有被人带着走过这座偌大的都城,他甚至稍微跑远一点都会迷路,更遑论去见一个不知道行踪的小皇子。

    春去冬又来,琅廷将近一年没再想起过那个任他欺负还会脸红的乖弟弟。

    直到他的十岁生辰,阖宫大庆,宫内的欢闹声彻夜不止。在路过御花园假山时,他才不小心遇见了在皇城里逛了大半年,还在迷着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的琅轲。

    皇帝当时正值盛年,一个因醉酒宠幸生下来的私生子而已,活着像是帝王的耻辱,不小心死了,也没太多人关心。

    梦里似乎尽力模糊了这一细节,可深陷其中的琅廷在想到这里时,内心还是会难以遏制的难过。

    他记得琅轲身上的衣衫破旧,日子过得更不好了,那双如古潭般默然的眼睛在看见他时依旧明亮。

    向来都受之无愧的琅廷,不知道被这人身上哪一点给触动了,他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原地,心里难得生起些动容。

    再之后,他就和琅轲彻底成为了朋友。

    他去求父王让琅轲陪他一起住,父王在他记事时领着他走过的朱红皇城,他也带着琅轲走了一遍。而在琅轲眼里近乎奢侈的父爱母爱,也因为琅廷的缘故,终于有了他的一份。

    直到琅廷满十六岁,两人才终于分殿而居。

    琅廷当时幸福到连储君之位都混不在意,只觉得如此过完一生,便是最美满的事了。

    可他的潇洒人生最终终止在了他的十八岁。

    那一年,伫立在他心里长达二十年的父亲神像轰然倒塌、深爱的母亲将自己困于深宫,久病不出、自己最亲的弟弟在成年那晚睡在了他枕边,一夜荒唐后,偏执如魔障。

    他的人生如镜,以十八为限,无情利刃切割而下,自此以后,两段人生非白即黑,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