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虚假玩弄的告白）

    一样，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

    孙承桓眼中的不屑一顾烙印在月见的心上，他嘴角扯起讽刺的笑，多年不见，没想到孙承桓的记忆力变得更差了。

    硬要挤进珠宝堆中的石砾，结果就是被璀璨的光辉掩埋。一颗钻石上有了显微镜能观察到的瑕疵，商人会为大打折扣的价值惋惜，而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子，若是伤痕累累，迎来的不过是被踢到路边的命运。

    手机在喧闹的夜色中响个不停，月见随即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出于报复的心理，直接摁下了挂断键，手机转到静音模式。内心有一丝盼望骚扰他的人能知道自己的错处对他穷追不舍，最后他勉为其难地接受道歉。

    月见在脑海中编排了剧本的承转起合，齐北鸣会对哭着跑出去的他感到惊惶失措，从而反省自己的冷脸，给他赔礼道歉当作补偿。再然后，他就以此与齐北鸣增加了一层羁绊，今后将会有无数属于他们二人的场合。

    齐北鸣之前一直都是他遇见的最称职的演员，这一次不会叫他失望吧。

    齐北鸣不讨厌他？齐北鸣不讨厌他。要是齐北鸣对他有无法掩饰的恶感，就不会在初见时对他抛出橄榄枝，也不会之后欣然接受他的邀约。

    漫步在繁华寂寥的街道，沉迷于自己美妙妄想的月见好几次撞上行人，示意性地道歉过后，嘴角又绽开遏制不住的笑容。

    他所有一人的高潮迭起，在重新拿起手机以后凝结成冰。

    没有任何增加的来电。

    月见伫立在大街上，呆呆凝视没有任何消息提示的手机，不甘心地翻阅一遍自己所有的社交工具和手机来电记录显示，怀着可能是系统延迟这样的心态一次又一次刷新。

    什么都没有。

    他忘记了一件最关键的事，就算齐北鸣不讨厌他，但同样不喜欢他。他们结交的源头已经十分明晰，齐北鸣喜欢傅应喻。

    想起那散落一地无人拾捡的花屑，一团虚弱摇曳着的火苗在月见的心中窜起，苦涩冰冷的热度。那团麻痹的滋味越扩越大，好像烧穿了他的胸腔，把他的骨骼肌肉放在火架上灼烤。

    眼前一片闪烁的霓虹灯火随着打转的眼泪渐渐模糊，月见毫不在意地让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无人介意，意料之中。

    那些过往的酸楚与不堪，现在想想也别有一番甜蜜的滋味，至少在看到他哭的时候，李识柯还曾经多多少少关切地问他怎么回事，给他递过纸巾。

    身穿白衬衫的男孩衣服上有着青草的香气，对自己被眼泪和鼻涕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他狰狞到恐怖的脸，也只是从容微笑，把哭泣的他放进怀里轻拍肩膀，揉乱他遮住眼睛的刘海。

    那样温暖的气息，只能在记忆中追寻了。

    如果，如果，他没有不识好歹地在傅应喻和李识柯中间横插一脚，没有孤注一掷地倾吐他的爱恋，是不是现在依旧可以用‘憧憬对象的弟弟’这个身份光明正大霸占李识柯的关怀，汲取别人怀抱的温暖。

    被他亲手扼杀的所有未来可能性，不值得留恋。

    故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也太无趣了。月见的视线转为冷凝，泪水业已收敛，摁向手机的手指仿佛有着戳穿屏幕的力气，打出示好的信号。

    ——刚刚情绪不对劲ψ（╰＿╯）真的很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生气，抱歉ヽ（≧□≦）ノヽ（＊。＞Д＜）o゜

    打到结尾，月见捏住手机的手已经隐隐发白，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他在心底倾吐出无人听见的恶魔之语，不喜欢我是正常的事，所以正常的人都去下地狱吧。

    要是哪一天，不喜欢他的人全都死去，那该是多么荒凉多么美妙的世界。

    他是该从他的梦里抽离了，事实如此，如果他停留在原地，那么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只会自顾前行弃他而去。

    孙承桓……月见在唇齿中咀嚼这个和他维持了短暂一周恋人关系的名字，虽然很大程度上只是他单方面的臆想。

    那是一个晴好的午后，细碎的阳光点点滴滴撒落在地面，在一个阴暗的巷口，他突然被拦住。

    是班级里无甚交往的同学，容貌俊朗，成绩优异，运动万能，人际关系里如鱼得水的那一种，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我喜欢你，能和我在一起吗？”教科书一般的告白，缺乏真情实意的老套说辞，配上说者为难勉强的脸色，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

    月见从来和正常无缘。

    当时的月见内心因为失去李识柯而产生了巨大血色的空洞，和傅应喻长期以来潜藏在冰面下的矛盾终于爆发。他坚信着从天而降的蛋糕不是陷阱，而是老天为了补偿他的馈赠。沙漠里的流浪者，仅仅看见了一点绿洲的幻影，也会奋不顾身去追寻。

    “好啊。我知道你，孙承桓。”他竭尽自己所能摆出甜腻的笑脸，用手遮住自己的伤疤，想要给告白者留一个相对而言比较美好的印象。

    麻痹地催眠着自己，真的有人赏识了他不堪入目的外表下掩藏的闪光点，哪怕那点闪光比玻璃碎片的光芒还微弱，连他自己都无法发觉。

    这个世界上，会有奇迹的吧。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喜欢上这样……一无是处的他。

    那个说着喜欢他的人，现在连他是谁都认不出了。和他第一天积极地表态对比起来，还真是讽刺。

    月见不禁感叹当年的自己真有耐心，天天查找菜谱为维持了一周的单向恋人送上爱心便当，被孙承桓要求别在公共场合表现亲密后，他查好对方的作息时刻表，在对方每天的必经之路上送上午饭。

    即便对方提出了分手后也是如此，月见已经构思好对方分手的理由，追求者众多的孙承桓为了保护他免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于是选择放手。

    当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他的饭盒完好无损地被扔进去后，送饭行动中止。与此同时，还有孙承桓冷着脸的严厉喝斥。

    “天天被你这样的跟踪狂骚扰很烦，之前的事情只不过是个打赌输了的玩笑，我不希望你因此产生误解。现在，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哪怕是后面孙承桓有了公开出双入对的女朋友，月见仍然会想，对方千帆过尽后，总有一天发现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对他回心转意。

    迟早孙承桓会发现他才是唯一的真爱。

    月见使尽所有手段调查了孙承桓的身世背景，连出生记录都费尽心思找到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看着孙承桓和他女朋友打情骂俏，在脑内编织着他们故事的继续。

    作为私生子的孙承桓有一个叫做季延非的哥哥，那个哥哥的光彩太过炫目，霸持着本家唯一接班人的身份，侵占了他所有的生存空间。

    同样有着见不得光的边缘身世，同样有着一个出类拔萃的哥哥，这样的孙承桓，一定能同样理解他的痛苦。

    可惜，后续终究没有等到，他们之间的故事，就此随着他那次伤人事件爆发后的转学告一段落，无始无终。

    曾经对他表白过的人，对于他的离去，会感到一星半点的惋惜吗？会在夜深人静时怀念起他吗？

    今天他得到了时隔多年的解答，忘却是最为伤人的利刃。

    这可不行啊，曾经落入过他手中，沾染过他气息的东西，永远，永远都是他的所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