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夏瑜
夏无瑕读高三的时候，被问起家里有几个人。 那时她笑着回答，“一个”，她哪有什么家，她一个人就是一个家。但看着对方脸上不经意露出但又在努力克制住的犹豫与怜惜，她笑了笑，又说道:“户口本上有四个人。” “我，我妈妈，我爸爸，和我那个讨人嫌的弟弟。”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对方却心疼极了。毕竟在她们这个小镇，重男轻女是和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如果不是计划生育，父母又在体制内，她不难想象自己也有弟弟的话，会是怎样的生活。同理心让姜存芽的心向夏无瑕靠近了一点点。 “夏夏，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很无力，但我希望你能摆脱这些，现在什么也不想，就好好读书，我们一起努力，考了大学就摆脱他们。” 夏无瑕笑笑没说话，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这么不经意地达成了。在她们班，像夏无瑕这样温柔脾气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说些刻薄的话诅咒亲人呢？哪怕那些亲人也只不过是在基因表达上和她相似并且还想借此让她成为弟弟白细胞的人。 但她也没大家想象得那么悲惨与美好。她这个人不得父母的喜欢，但也因为这个，她对父母同样的没什么喜欢，也就少了很多烦恼与麻烦。不会像王文夏那样抱着她痛哭，说什么爸爸妈妈不爱自己只爱弟弟的话。甚至还仰着头红着鼻尖可怜兮兮地说:“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她们才会对我露出一点点心疼的表情，还会后悔自己做错了。”夏无瑕觉得可笑，但还是温柔又耐心地安慰她。 “不会的，文夏你要相信，你死后她们的确会伤心，毕竟养条看门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可以用来……，”她顿了下，没有说出太过露骨的词，“还没好好地感受过小棉袄的温暖就死了，不得不说真是件赔钱的买卖。” 夏无瑕和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着，唇角微弯，眼角稍翘，但眼里却透出奇异的光亮，让人惊恐，让人害怕，黑白分明却不敢触及。 “买卖失败了，是人都会伤心的吧。” 扑在她怀里眼泪连连的女孩抬起眼睑，后知后觉地说道:“是吗？” 但是她最后还是不能相信父母不爱自己的事实，就算是对狗的爱也是爱。 “夏夏，你上次说的话，我想了很久，”她眼睛瞪得像鱼缸里的金鱼那么大，仿佛这样就可以更加取信于她取信于己，“其实是爸爸妈妈的认知有问题，只要我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完全不比弟弟差，她们一定会改变她们迂腐的看法的。” 夏无瑕轻轻地说了句:“好啊，只要你还在上学，就好好努力吧。”她依旧是微笑着，包容着一切幼稚可爱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她不喜欢一次次地太过于感同身受吧。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烦恼，爸爸妈妈这个星期又在催她回家了。说什么弟弟想她了。可是夏无瑕知道，林家女儿林梦澜初中辍学，现在去服装厂当女工，为她家赚了不少钱，她的父母到处炫耀，妈妈估计也是惨遭炫耀的其一。只怕是，夏无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星期天又有人不得安生了。 ＊ 夏瑜读书的初中是她们那片最好的初中，也是当初姐姐读过的初中。 她们的班主任是姐姐曾经的班主任，一个聪明机敏教学幽默的老师，在得知夏瑜是她得意学生夏无瑕的弟弟后感叹，基因果然是可以遗传的，姐弟俩都那么聪明。 班主任还发现貌似姐弟俩的关系还不错，每当她拿夏无瑕的正面例子教育学生的时候，夏瑜的眼睛就亮晶晶的，像是下雪天被冰凝的樟树叶子，晶莹剔透格外纯粹。但夏瑜平常看起来却是另一副模样。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同学都不太敢和他打招呼的。 同班同学蒋橙第一次见到他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一个男生黑衣黑裤，乌发黑眸，站在大樟树下，双手插兜，面上没什么情绪，眼里也尽是冷漠，一看就和那些拽哥一样不好惹，人长得那么漂亮，怎么性格看起来不太好啊。任谁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这么想“以后可不能招惹他”。可没想到她们还分到了一个班里。算了算了不讲话就是了。结果自我介绍的时候，这男生还挺有礼貌的。 “大家好，我叫夏瑜，夏是李清照夏日绝句的夏，瑜是三国之中被诸葛孔明气死的周瑜的瑜。平常喜欢和姐姐一起下围棋，虽然总是输，偶尔也会打篮球，但是打完后会被姐姐嫌弃，所以她在家我就不会外出打篮球了。小声一句，不要告诉我姐姐，就算打也得等味散了再回家。” 就是介绍有点搞笑，虽然打成文字效果减弱了许多，但是当时班上的人真的是笑疯了，捶桌子的捶桌子，弯腰的弯腰，捂肚子的捂肚子，他是怎么用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好笑的话的。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好接近的嘛。 这个时候，蒋橙就觉得夏瑜这个名字与他倒是很般配了。“夏瑜”一听就该是个温暖的名字，就像是校园里总是温温柔柔的男配，或者是看起来高冷却极其容易害羞的校园男神。但眼里总归是没有冷漠的。 虽然因此对夏瑜改变了一点印象，但是蒋橙还是觉得他眼是由冷漠的星星组成的，亮也凉，他应该是个有秘密的人。 蒋橙不喜欢有秘密的人。也不喜欢接近有秘密的人。据她不小心观察到的，他钻石般闪闪发光但又冰冷的眼睛偶尔也会有茫然的时候。 下课的时候班上的男生经常会在走廊上打打闹闹还乱蹿，像只花栗鼠那样大声尖叫，可夏瑜却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认认真真地刷着题，一般的时候都很是认真，但也有不是那么认真的时候，他会握住笔望着窗外失神，不知在看些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蒋橙对他产生了一丢丢好奇。 同桌顿时就说她危险了，因为好奇往往会产生爱情。蒋橙听后就无语了，明明好奇的结果不止爱情这一种好吗。 有了好奇蒋橙便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夏瑜，但观察来观察去，又和以前的好奇对象一样了。撕去因为素不相识而蒙上的面纱，蒋橙发现夏瑜就一挺普通的男生，长得帅些，异常热爱读书，在女生前几名占多数的班级脱颖而出，也不爱打游戏，一点都不像她们班后排那些男生上课也躲在课桌下打游戏。虽然她也挺爱打游戏的，但那也是在有分寸有节制的前提下玩的。 哦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属于夏瑜的特征，姐控，他一定是个姐控，平常不爱和别人聊天，可是别人一和他聊起姐姐，他就像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停不下来了。眼里的钻石也化成了溶溶液体，软得不行。整个人大变样，兴高采烈，眼眸熠熠生辉，这才有少年的神采飞扬。 把夏瑜的性格摸个透后，他身上就落满了灰，再也不见模模糊糊难以捉摸的新鲜色彩，丧失了兴趣，跟普通同学也没什么两样了。一个学期，她们话总共才说了那么几句，朋友也不算。也没想着当朋友。夏瑜孤僻得很，一般不和女生玩，就偶尔说说话。 初二上学期重新分班，夏瑜坐到了蒋橙的身后，她们都是住校的，一般星期五下午一下课他就会准时背着书包回家的，可是现在这都七点多了他还呆在学校学习，这让蒋橙很是奇怪，蒋橙在与朋友外出觅食之前多嘴询问了一句，而夏瑜心情好像很好，他说:“周末下午姐姐会放假，我要和她一起回家。”嘴角上扬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蒋橙心道果然，随口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而到了星期天上午，还留在学校的男生问他去不去打球，他也拒绝的，虽然他平常打球最勤。 “我要和姐姐一起回家，她不喜欢汗臭味。” 但是夏瑜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少年，哪有什么汗臭味啊。他最是爱干净，桌子整洁，衣着得体，夏天的校服白衣黑裤，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即使空气被太阳烤得滚烫，他也不会把校服上衣最上面那一颗扣子解下来。 看起来这样严肃认真，与人们想象之中的热爱运动的男生形象相差甚远，但他的确喜欢打篮球，平常和班里几个要好的男生在篮球场蹦蹦跳跳。上个学期还长了一点的夏季校服这会儿就显得有点短了，投篮的时候校服随着向上的动作匆匆上涌，露出那么一点凝白又亮眼的腰肢，若能暂停慢放还能瞧见那么一层薄薄的腹肌。因为剧烈运动而流出晶莹的汗水，夏瑜额前漆黑碎发逐渐变得湿漉漉的，雪白的侧脸也因此润泽得有些亮晶晶的，而身处耀眼日光下，明晃晃的光线就更将他衬托得闪闪发光了。 投球传球运球三步上篮，在一大堆男生之中冲锋陷阵的夏瑜眼神锋利，动作快准狠，跟个聚光灯一样，硬是把全场的焦点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特别地神采飞扬。打完后撩起下摆随意擦一下，大滴汗水随意洒落，帅气又随意，即使是出汗也没有那种熏人的气味，很有少年气的一个人。 原来也会被嫌弃有汗臭味啊，朋友简直要笑出猪叫鹅叫鸭叫。 “哈哈～夏瑜，你姐姐……” “你姐姐简直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