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是我安排的，但床是他自己上的

    星期一永远都是一周中最消沉低迷的一天，尤其是在秋季的阴雨天，所谓春困秋乏，大抵是有科学依据的。

    程焕步履沉重地进了教室，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之后，就趴下不动了，周围陆陆续续来了人，他隐约听见有桌椅被拉开的声音，很刺耳。

    今天的早自习是语文，还没到时候，就已经有人拿出课本开始朗读起来，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很平，像念咒语似的，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程焕一边默默提醒自己不能睡熟，一边又克制不住地逐渐陷入沉睡中。

    朗读声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各念个的，听起来有些嘈杂，突然，一声“卧槽”打破了班上和谐的气氛，这声音着实有点大，所有人都像按了静音似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隔了两秒，那人又大喊了一声：“你们快看论坛！”

    程焕皱了皱眉，身体动了一下，但还是趴着没起来。

    嘈杂声又回来了，只不过不是朗读声。

    “论坛怎么了？”

    “又有瓜？”

    “是不是校花被人追到手了？”

    “这才几点，论坛就开张了？”

    ……

    半分钟后，此起彼伏的“卧槽”声炸开在教室里，终于把程焕给吵起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向四周，发现大家都一脸震惊地在看手机，于是好奇地转头问同桌：“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怪怪的？”

    同桌激动地握紧手机，“你终于醒了啊，快！快看论坛！第一个帖子！”

    程焕懵懵懂懂地掏出手机，学校论坛平时都很顺畅，这会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卡出了白屏，隔了一分多钟才登上首页，那个被顶到首页的帖子光是看标题，都让程焕太阳穴直跳——

    【S市一中，某不知名男学生猥亵同性，疑似发生关系，监控视频为证】

    这标题取得既直白又劲爆，程焕发出了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声音：“卧槽……”

    这是一个匿名贴，楼主没有废话，直接发了三段视频，每段时长都比较短。第一段视频刚一点开，程焕就愣住了，这不是周六那个KTV吗？

    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周六晚上十点三十五分。

    时间一点点前进，视频中出现了一个男生，程焕很熟悉，那是秦海。

    秦海从厕所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原地茫然地转了两圈，差点摔倒，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他是在干什么，但程焕知道，他是在找自己。

    视频里秦海的神色有些混沌，明显是喝多了，他张嘴喊了两声，但监控录不到声音，所以视频是完全静音的，这时候，监控里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身影，是个清瘦的男生，正在慢慢往秦海的方向靠近。

    秦海突然转身，一把拽住男生的手腕，男生被迫侧了点身体，在监控里露出小半张脸，看不太清楚，但能看到他有些惊慌地扯了扯手腕，然后嘴巴动了几下，下一秒，秦海像发了狂似的，一把将人按在墙上，掐着男生的下颌骨就低头吻过去，男生用力挣扎起来。

    第一段视频到此为止。

    第二段视频是在一条不太宽的走廊里，地上铺着复杂的欧式地毯，应该是一家宾馆。

    时间为同日的晚上十点五十分。

    视频里同时出现了两个主角，秦海把男生半拖半抱地带到监控范围下的一间房门外，门还没开，男生再次被按住，秦海一边亲一边用房卡开门，然后两个人一起跌跌撞撞地倒进房间里，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第二段视频结束。

    短短三十多秒，让程焕浑身冷汗直冒，一个不确定的想法逐渐冒出头。

    他心情复杂地点开第三段视频，这段视频时间是在第二天早上十点二十五分，依旧是那条走廊和房门，门从里面被拉开，秦海身上衣服乱七八糟的，显然是胡乱套上去的，没有整理过，他手里拎着校服外套，神色十分晃乱，先是蹲在门口抓脑袋，半分钟后像躲瘟神一样，迅速离开了监控范围内。

    时间快进到十分钟后，门再次被打开，在房里待了一晚上的男生衣服也乱糟糟的，他没有在门外逗留，转身背对监控，朝着和秦海离开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

    第三段视频结束。

    程焕从头凉到脚，他不傻，他看的出来，男生全程没有露过脸，仅有的一小半侧脸出现的时间也只有两秒，怎么会这么巧？倒像是故意躲着监控似的，而且很熟悉监控的位置。

    是有人蓄意而为之吗？为什么要针对秦海？

    正胡思乱想着，语文课代表已经走上讲台，用力拍了拍桌子，窃窃私语声慢慢安静下来，程焕把手机塞进抽屉里，然后拿出语文书，翻到指定的课文，跟着班上一起念。

    念着念着就开始走神了，他现在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庆幸当时自己不在场，否则被监控拍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一方面又觉得疑点重重，为什么那个男生能避开监控，真的是巧合吗？

    他还记得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等等……

    程焕直愣愣地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里像有颗大石头不断地往下沉，那人和自己长得像就算了，连出现的时间都巧得像是被刻意安排过。

    当时自己在干什么？

    他躲在拐角处。

    和宁衍。

    程焕放下课本，愣怔地看着桌面出神。

    不会吧……

    －

    雨已经小了不少，可从凌晨就开始下的雨在操场上还是积出了不少水洼，学校索性就取消了今天的课间操，让学生自由活动。

    前面两节课程焕上得心不在焉，他现在只想把事情了解清楚，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程焕起身走出教室，一路爬到高三楼层，在某个教室门外停住了脚步。

    后排男生发现了在后门探头探脑的程焕。

    “哟，是你啊。”

    男生笑了笑，周六他们才见过，程焕也笑着喊了声“学长”，然后目光在教室里绕了一圈。

    “来找你哥？”男生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冲里面喊了一声：“宁衍，你弟弟来找你了！”

    大课间很多人都在睡觉，没太多人看过来，宁衍回头看过去，对上程焕的视线后，他放下笔，站起身朝后门走去。

    “怎么了？”宁衍走近，低头看着他。

    程焕深吸了口气，说：“你跟我来。”

    高三在五楼，也是教学楼的顶楼，程焕把他带上了天台，近几年因为校园跳楼事件的增多，学校为了避免此类事故的发生，在围墙上面又加了两米高的网栏，很坚固。

    天上还是有些飘雨，很小，但也够冷，风把程焕的外套吹地鼓了起来，像个白色的灯笼。

    他手抓在网栏上，低头俯视着大半个校园，宁衍站在他身边，没有往下看，而是盯着程焕的侧脸。

    “哥，”程焕转头对上宁衍的目光，“你看论坛了吗？”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生怕错过对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犹豫或者不安的神色，可宁衍却始终维持着冷静和泰然，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看了，来这里就为了问这个？”

    程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宁衍把他的校服拉链拉到顶，又往下去摸他手，摸到了一手的冰凉和潮湿，“回去吧，别着凉了。”

    他握紧程焕的手，想把人带回去，程焕却站在原地不动，表情越来越古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宁衍也不动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雨水让他们的头发变得有些湿润，程焕冷的嘴唇发抖，他在心里做了无数的准备，但还是不敢开口求证。

    “哥。”

    “嗯。”

    程焕咬了咬下唇，心跳逐渐变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甚至不敢再看宁衍，但又执着地没有移开视线。

    他内心几番斗争后，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你？”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程焕知道，宁衍听懂了。

    而宁衍只是看着他，不否认，也不承认。

    程焕强装镇静地分析起来：“其实动动脑子都能想出来，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时间、地点、人物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完全是照着剧本在演。”

    他抹了把脸，继续说道：“当时秦海喝醉了，我答应了会在外面等他，之后你出现了，把我带到了监控盲区，再然后，另一个主角来了，故意让秦海发现他，让秦海误以为那是我，我看那个男生说了句什么，应该是那句话刺激到了秦海，才会……”

    程焕说到这顿了一下，他调整了下情绪，免得太激动，“也不是我胡乱猜测的，我发现监控画面一直没拍到过另一个人的脸，而秦海始终面朝着监控，拍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提前熟悉过监控的方位，不会做得这么熟练，一点刻意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程焕蹙眉看着他，声音放得很低：“阿衍，我就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程焕心里很忐忑，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的猜测，可又害怕听到答案，这种矛盾感让他的神经绷越绷越紧，似乎再用力一点，就会彻底断开。

    一阵大风刮过，细密的小雨点扑在脸上，程焕冷的脸色发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

    宁衍在他的注视下，突然抛弃了冰冷的外壳，低下头，咧嘴笑了，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笑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够了，重新抬起头来，嘴角的弧度仍在，眼神却愈发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人是我安排的，但床是他自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