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让他来家里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宁衍的母亲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人，她提笔写尽人间事，却把自己永远留在了三十岁的第一天。宁衍那时候还很小，四岁大的孩子亲眼目睹一抹纯净的白色从高楼跃下，还以为那是一只急剧下坠的白色飞鸟，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母亲紧闭着双眼，嘴角牵起一个松弛地微笑，那一刻画面像是定格住了，蛋糕盒从手里滑落，就像母亲一样，碎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关于母亲的病，他也是从一本日记里知道的，那时候父亲已经打算再婚，宁衍把遗物整理出来打算都烧了，大多数都是母亲生前爱看的书，他之前并没有太在意，偶然间看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被压在最下面，宁衍把本子抽出来，打开它一页一页地看过去，表面上这是一本日记，其实更像是一本自我诊断书，时间跨度为两年，最后的日期就是母亲自杀的那天。

    从日记里地描述来看，母亲时常出现幻听，耳边总是有个女人的声音，说她的丈夫出轨，那声音伴随了她有一段时间，跟丈夫倾诉过，却并没有当回事，只说可能是因为最近写书有些带入情绪，让她放松。然而休息了一个多月却并没有好转，后来母亲开始信了，甚至会跟踪丈夫的行踪，调查他接触过的人，她感觉自己每天都活在嫉妒和愤怒里。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生病了，并且开始对抗这种偏执地行为，但她越是反抗，负面情绪越是要将她吞噬。痛苦的精神折磨持续了两年左右，终于在最后一天，她一跃而下，带着自由地微笑，从地狱里挣脱了出来。

    ————“偏执型精神分裂”

    这是宁衍后来查到的，所有症状都能对上。

    －

    在盛夏的蝉鸣中，期末考试总算是结束了，暑假开始的第一天，程焕在床上赖到了中午十二点，如果不是宁衍进来叫他吃饭，他还能一直睡。

    宁衍不喜欢有外人在家里，所以没有请保姆，只有一周一次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平时上学的时候早饭可以在路上买，午饭晚饭能在学校解决，唯独周末比较麻烦，为了保证程焕不乱吃东西，宁衍学会了做饭。

    午饭是简单的皮蛋瘦肉粥，熬得很稠，上面撒了一层细碎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程焕连着吃了两大碗，他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摸自己鼓起来的肚皮，赞叹道：“阿衍，这粥做得太棒了。”说完还打了个饱嗝。

    对面的宁衍还在细嚼慢咽，一碗粥愣是让他吃出了西餐的感觉，优雅又从容，他淡淡地回了句：“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程焕又打了个饱嗝，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对了，叔叔和我妈不回来吗？”

    “爸希望我们去那边待一段时间，但我不想去，”宁衍抬头看着他，“你呢，想去吗？”就算程焕想去，他也不会放人走的。

    程焕倒是无所谓，“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这个回答取悦了宁衍，他眼里含了一丝笑意，继续对着那张下饭的脸喝粥。

    宁衍的父亲是去年十月份被调到M国总公司去任职的，程焕的母亲为了不和丈夫分开，只能撇下两个孩子跟着去了。

    午后耀眼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晒到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的程焕被照的皮肤上镀了一层光，宁衍洗了碗筷出来就看见这人晾着两条又细又直的大白腿，像是在勾.引他。

    大约是吃了饭有些犯困，程焕手搭在肚皮上，眼睛都快闭上了，宁衍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渐渐的自己也有些困了。

    午后的安宁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宁衍皱着眉睁开眼睛，看见程焕正伸手去抓茶几上的手机。

    “喂？”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程焕突然跳起来，惊叫一声，“啊？你快到了？”

    挂了电话后，宁衍看他拍了拍脑袋，于是奇怪地问：“怎么了？”

    “秦海来了。”

    宁衍眉头拧得更深了，眼神冷得要命，“他来干什么？为什么知道我们家地址？”

    “哎呀，阿衍，”程焕看他要生气，赶紧蹲在他腿边，手搭在大腿上晃了几下，“是我告诉他的，昨天从学校离开之前，他找到我，说下学期要学理科，但是数理化又不太好，让我帮忙补补课。”

    宁衍冷哼了一声，垂着眼看他，“那就学文科。”

    “好像是他父母要他必须学理科的。”

    宁衍捏住他的鼻子往上揪，“所以你就让他来家里了？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大概是因为愧疚，程焕并没有挣扎，他疼地龇牙咧嘴，却还是笑着，“对不起嘛阿衍，就这一次，下次我跟他去外面补课。”

    这话一说出来宁衍脸色就变了，他松开程焕的鼻子，猛地握住对方的胳膊把人拽起来，程焕猝不及防扑在他身上，一条腿正好跪在宁衍的双.腿.间。

    那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程焕有些害怕，“哥……你……”

    他手撑在宁衍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对方蓬勃温热的身体，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你再说一遍，要跟他去哪？”

    程焕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在家补课不行就算了，为什么在外面也不行？他挣扎起来，奈何宁衍力气太大，他越是动得厉害，手臂就越痛。

    “我——”程焕正要说话，门铃突然响了。

    他感觉自己胳膊上的力道突然松了，于是赶紧爬起来，光着脚就去开门了。

    “下午好啊，程焕同学。”秦海龇着大白牙站在门外，脑门上全是热汗，连领口都被汗湿了。

    程焕也冲他笑了一下，侧身把门口让开，秦海走进去低着头换鞋，再抬起头时就看见程焕身后站了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他笑容僵在脸上，“怎么宁主席也在这……？”

    那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略微带着些敌意。

    “宁衍是我哥哥，我们住一起的。”程焕站在两人中间，他肉眼可见宁衍不欢迎这个人，但也没办法，谁让他昨天嘴快让人来家里呢，还把地址也说了。

    既然不想见到秦海，那他把人带回自己卧室里不就好了吗，秦海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两个人已经走到楼梯下了，身后的宁衍突然开口道：“去哪？”

    程焕想起之前宁衍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有些害怕，他指了指楼上自己卧室的方向，“我、我带他上去补课。”

    “你去把我的理综卷子和数学卷子拿下来，就夹在数学课本里，我陪你们一起学习。”宁衍的视线下移，看了眼程焕的腿，“去穿条长裤下来。”

    他又对旁边的人说，“学弟，在餐桌上可以吗？地方够大，光线也好。”

    虽然秦海是为了程焕才来的，但这里也是宁衍的家，他一个客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好啊，我都行。”

    最后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宁衍在他们对面，他手里捏着笔，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笔尖戳在卷子上，晕出了一团黑色的墨迹。

    对面两个人挨得很近，头几乎就要贴到一起去了，手臂也蹭在一起，宁衍注意到，程焕一直在认真地讲题，而秦海却时不时地看向程焕，目光的位置应该是嘴唇。

    宁衍几乎要把笔给捏断，他的焕焕总是这么惹人注意，以前只有女生会表示好感，他尚且不能说什么，但现在连男生都……哪怕只是被盯着嘴唇看，他都觉得程焕被玷.污了。

    ……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讲太多你也消化不了，”程焕拍拍秦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刚刚给你划的公式一定要背哦。”

    他把人送到门口，秦海站在门外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程焕，明天我还能来吗？你讲得太好了，我一下就听懂了。”

    “额……”程焕回头看了眼一直盯着他的宁衍，讪讪地说：“最近我有点事，等忙完了再联系你，好吗？”

    秦海点头道：“那你一定要联系我！”

    把人送走后，程焕回到餐桌边，讲了好几个小时，喉咙都快冒烟了，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他一边收拾桌上的书本，一边用余光瞟朝他走过来的宁衍，有些不高兴地撅着嘴，“哥，你干嘛对客人那么凶啊，人家又没惹你。”

    “又不是我请来的。”

    “……”好吧，他承认，不经同意叫人上家里来是不太好，可来都来了，不该以礼相待吗？

    程焕把课本收好抱在怀里，转身就往楼上走，宁衍也跟着往楼上走，一直到房间门口，程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转身，“阿衍，你今天怎么了回事，总是跟着我。”

    宁衍慢慢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神有些古怪，“你说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程焕背后有些冒冷汗，他觉得宁衍身上有一种无形地压迫感，从接到电话开始，好像整个人就变了似的，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往后退了半步，“你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宁衍却只是看着他。

    “是因为我让人到家里来吗？对不起，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衍抓住了手，力道之大，让他忍不住惊呼出声，宁衍却像是没听到，抓着人就往自己房间里拽，书本卷子掉了一地。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