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灵晶

    六年后。

    洛云知十二岁。洛云澄六岁。

    ——

    “又到了开学的日子了，明天就回灵山学院啦！终于可以摆脱那个讨厌鬼、跟屁虫了！”

    青云阁里，洛云知半躺在床上，手中举着一只拨浪鼓，正对着它说悄悄话——不用怀疑，这几年来他常常这么干。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是他始终还惦念着他那个未出生的弟弟，但另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因为他对顶替了弟弟身份的那个小瞎子，肚子里有满腹的牢骚实在无处倾吐，以至于不知不觉中就将这只小小的拨浪鼓，当成了他的专属树洞。

    “哼，他们总说我是哥哥，不是叫我带他练字就是让我陪他玩耍，可他又不是我的亲弟弟！我才不要天天陪着一个小瞎子玩呢，又麻烦又无聊！”

    “要是景秀还在就好了，唉——”洛云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景秀从灵山学院毕业便独自出去历练，我都已经快四年没见着他啦。也不知道景秀现在凝结出元核了没有，是什么属性的呢……”

    景秀不知何故直到十八周岁都未凝结元核，他自己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可心心念念着要与他结道双修的洛云知，却不得不时时为之忧虑了。

    “唉……”

    ——“叩叩。”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听这力度和节奏，必是他娘亲白夫人无误。

    洛云知顺手将拨浪鼓塞进了被子里，便起身去开门。

    “——娘亲，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啦？”

    白夫人拉着爱子在榻上坐了下来，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明日便开学了，娘亲不太放心。你是当哥哥的，有些话娘亲只得嘱咐你。”

    又来了又来了——洛云知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话您去年就说过一遍了！”

    白夫人微讶，既而笑了，“是有这么回事。那你可都还记得？”

    洛云知当真翻了个白眼，背书一样平平板板道：“到了灵山学院，先带弟弟去报名。报完名带弟弟去他的宿舍。弟弟眼睛看不见，一定要先把弟弟安顿好了，再去做我自己的事。每天早上要带弟弟去吃早饭，中午要带弟弟去吃午饭，晚上要带弟弟去吃——”

    “晚饭！”白夫人没忍住打断了儿子念经，自己把后半句说了，“晚上还要记得陪弟弟一起去澡堂，洗完澡送弟弟回宿舍，看着他进门，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总之要把洗完澡的那货安全送回他的宿舍，他洛云知这一天的责任才算完！这么一想便觉得，就算去了学院，也比在家里好不到哪儿去啊！去年他已经这么带了一年了，未来在灵山还有六年都得如此过——想想，未来六年的学院生活都一点也不值得期待了！

    白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别的，道那孩子身世可怜云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再诱之以利，总归是让大少爷洛云知应下了定会照顾好弟弟——白夫人这才满意地出了门去。

    洛云知躺回床上，重新摸出了那只拨浪鼓，“哼”了一声道：“娘亲对那个小瞎子也太上心了，真叫人怀疑到底谁才是她亲儿子！不过——”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反正到了学院娘亲就管不着我，这小瞎子又一向不会打小报告，到时候，嘻嘻……”

    再说这小瞎子适应能力其实挺强啊，同一条路带他走过两遍他就记住了，只是娘亲总是爱操心！不管怎么样——

    “本少爷去年都已经给他当了一年的奶妈了，怎么着他也该学会自力更生了吧！”

    ——

    次日。

    洛云知并洛云澄一大一小两个小孩，便由白夫人亲自安排了两名心腹护卫，一路护送着前往灵山学院。

    到了灵山迎客台，护卫不能再往里走，便向两位少主告辞离去。

    洛云知看了一眼安安静静静站在自己身旁的孩童，撇了撇嘴，心道一声“麻烦”，手一伸，粗声粗气道：“喂，我们要进去了！”

    “好的，哥哥。”

    小云澄一边温顺答应，一边去抓洛云知递过来的手。指尖刚传来对方皮肤的触感，不等洛云知变脸发作，他便飞快地缩了回去，精准无误地捉住了对方半只袖子，然后仰起脸冲洛云知甜甜一笑，“好了。我们走吧，哥哥。”

    “……”洛云知看了看自己刚被不小心碰到的手背，再看向一脸无辜、笑容乖巧的小孩，只觉得一股气还没来得及提上来就被冲散了。莫名还是有哪里不爽，便“哼”了一声，拽着小孩大步往学院里走去。

    小云澄紧紧抓住了手中的衣袖，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跟得上洛云知的脚步。他知道哥哥嫌他麻烦，但他更怕惹得哥哥生气就不管他了。因此即便他觉得有些辛苦，也并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要求哥哥慢一点，只自己咬紧了牙，踉踉跄跄地紧跟在后头。

    两人进了学院大门没多久，便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洛云知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是南火燕氏和东木萧氏的两位少主——燕梦衣与萧秾，这两位都是跟他一个班的同窗。

    燕梦衣道：“你这是去哪儿呀，咱们班报到不往那边走呀！”

    “喏——”洛云知扬了扬被小云澄拽着袖子的那只手，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先送这位爷去报到！”

    洛云澄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梦衣姐姐，你好。”

    燕梦衣惊奇地“哇”了一声，“我才说了一句话，小澄澄就听出来是我啦？澄澄真厉害！”

    洛云知惯性听不得别人叫他“澄澄”这个名字，但又并不能公然制止，暗暗哼了一声，这一口气又只好憋住了。

    “不是一句，是两句。”洛云澄紧紧挨着他哥哥站着，红着脸小声纠正道，“你叫哥哥名字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

    燕梦衣还要再夸，一旁冷着脸的小帅哥萧秾冷不丁出声了：“你们再磨蹭一会儿，只怕两百年的都捞不着了。”

    “啊呀！差点忘了！”燕梦衣又是一惊一乍，差点跳起来，“洛云知你也忘啦，咱们得早点去藏宝阁领灵晶呀！”

    他们从这一学年开始，便要学习如何使用灵晶来进行修炼。早就听他们的师兄师姐们说过，这领灵晶一定要趁早——因为学院为他们提供的灵晶年份有一百年到三百年不等，年份长的蕴含灵力更多些，大家便都想要年份长的——这去得晚了，不就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了吗？

    洛云知皱眉道：“每一块灵晶都曾经是一只活生生的灵兽，灵修们太残忍了。我才不想用灵晶来修炼，我不去。”

    “呃——”燕梦衣还是第一次听闻用灵晶修炼是一件残忍的事，茫然道，“为什么呀？灵兽又不是我们杀死的……大家不都是这么修炼吗？”

    萧秾看着洛云知，一字一句道：“这些灵晶是学院早就为我们准备好的，不管你用不用，那些灵兽也都已经死了。而且活不过来了。”

    “那又怎么样？”洛云知不耐烦道，“我说了我不想用灵晶修炼，你听不懂吗！”

    “朽木不可雕。”萧秾板着脸扭过头，看也不看他了，“随便你，爱用不用。”

    燕梦衣眼看着两位好朋友就要吵起来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灵机一动，大声说道：“洛云知你傻啦？你不用灵晶修炼，全靠吸收天地中的灵气吗？可是现在灵气那么稀薄，你要何年何月才能进境呀？等到年终考试的时候，我看你连小白花都打不过！你就等着拿倒数第一吧，哈哈！”

    小白花是他们班上最孱弱的一个孩子，他不仅天生灵根纤细，而且后天智力发育迟缓，每一年年终考试都是班上垫底的存在。

    燕梦衣竟然拿他跟他们班最差劲的小白花相提并论，这让洛云知怎么能忍？何况他本来天性就十分慕强，一向最瞧不起弱者，这一下真是气得他手都发起抖来，怒不可遏道：“我倒数第一？信不信我现在就揍飞你！”

    燕梦衣一溜烟躲到了萧秾身后，又探出半张脸接着挑衅，“略略略～二对一，你敢？！”

    萧秾语气平平道：“你不用灵晶修炼，你就是倒数第一，这还需要怀疑吗？”

    洛云知握紧了拳头，双眼几欲冒火，却是不说话了。

    萧秾看了他一眼，转身对燕梦衣道：“我们走吧，他太蠢了，脑子都不会转弯的，再多说他也听不懂。还是别浪费时间了，等会去晚了咱都挑不到好的了。”

    “嗯嗯，我们走！”燕梦衣不忘回头冲洛云知做了个鬼脸，“倒数第一，再见！”

    瞪着这两人欣欣然离去的背影，洛云知气得简直都快冒烟了。

    “哥哥——”

    小云澄平日里绝不敢直接碰触他哥哥的手，此时却两只小手一并将洛云知紧握成拳的右手包了起来，可爱小脸上满是担忧，“哥哥别生气，你在学院里用灵术攻击同学，会被严厉处罚的。”

    被这一打断，洛云知及时压下了呼之欲出的灵力，却压不住满肚子的怒火。他重重哼了一声，用力甩开了洛云澄握住他的手。

    洛云澄小小一个人儿，哪里经得住他这毫不留手的一甩，顿时就被推得往后一跌，摔了个屁股墩。

    “你——”洛云知一惊，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心里很是厌烦，“你怎么那么没用？！”

    洛云澄抿了抿小嘴，软软道：“是澄儿没站稳。对不起，哥哥别生气。”

    洛云知心里知道是自己害他摔倒的，虽然他嘴上不肯承认——可这小孩偏偏要认真给他道歉，就将他的卑劣反衬得一览无余，叫他更加讨厌起这个孩子来——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哥哥，你快去追梦衣姐姐他们吧！”洛云澄却道，“去晚了就领不到好的灵晶了。”

    洛云知脸一沉，刚要生气，只听那讨厌鬼又说：“哥哥不是已经连续拿了六年灵童班的第一名了吗？今年是最后一年，连续七年第一名，不是可以得到学院的特别奖励吗？”

    “我听娘亲说，今年学院的特别奖励是一柄水灵剑，哥哥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