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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进贡之名 行越矩之事(2)

    入夜

    “阿姑。”半人高的孩子直直冲进来,一下扑进李扶苏的怀里,将脸埋进她胸前。

    李扶苏刚刚看罢奏章歇了,正在圆桌边吃茶放松,忽然一个身影就窜进了她怀里,她赶紧将端着的茶杯举高,怕里面的茶水弄泼了撒到李延时衣裳上,“怎么了?”

    李延时后面跟过来的奴婢跪下,低声解释道,“禀贵主,是大家多日未见贵主,说思念贵主,说今日一定要过来,奴婢们和侍卫不敢阻拦,惊扰了贵主,还请贵主赐罪。”

    李扶苏听言,柳叶眉一挑,放下手中杯盏,挥了挥手让跪着的奴婢退出去。

    感受到怀里的小屁孩在自己胸前蹭了蹭,李扶苏有一瞬间的黑脸。虽说大业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也不能太过亲近了。更何况是姑侄?

    李扶苏用力把李延时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叫他到对面坐好,“我们不是天天见?你从哪鬼扯来多日未见我的胡话?还敢施压叫宫婢侍卫不许拦你?”

    “我....我只是....这些日都未与阿姑亲近了,阿姑每日领着我上完朝就躲进宣政殿见大臣了.....我....我落水了阿姑也没有来看我....”说着说着,李延时一双桃花眼就红了,声音也渐渐委屈起来,“阿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李扶苏憋着要把李延时轰出去的气,艰难的从脸上扯出一抹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哄了几句。谁知李延时越哄越来劲,小嘴一张一合霹雳吧啦倒豆子一样数落李扶苏冷淡他的十宗罪,李扶苏听得头都要大。

    “贵主,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大家也来了?奴婢见过大家。”衮尚马替李扶苏办完差事回来,就见姑侄两人坐在一张桌上说话。

    李扶苏让衮尚马起身,“辛苦了。”

    “奴婢不敢。”衮尚马顿了顿,开口道,“吐蕃王子已住在了桃李阁,突厥王子那...”人可还在驿馆住着呢。

    “你是想说,我厚此薄彼?”

    “奴婢不敢。”

    李扶苏掏出绢帕给李延时擦着眼角的泪,“三日后来京的折子是突厥送上来的,吐蕃只说是近日进京,可没说具体哪一天。”

    “哎,是奴婢多虑了。”李扶苏此话一出,衮尚马心中便以了然。今日两位异族王子一同面见圣人,突厥王子狂傲不逊,藐视圣人,李扶苏则当朝视他于无物,给他难堪,他明日若再入朝见圣,言语不当行为放肆,便可令满朝文武对他口伐笔诛。

    原本斥责见圣时的礼仪不当不算什么天大的事,可若大业朝礼待吐蕃在前呢?同为大业朝附属,且一同见京面圣,却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待遇,想必任谁心里都不好过。

    当然,如果突厥这个王子聪明,明日见圣时恭恭敬敬,李扶苏自然也会礼待于他。只是,一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人,就算恭敬一时,他心里难道会服气臣服一个黄口小儿吗?如他服气,今日早朝便与吐蕃王子一般了。

    “这个松赞王子,倒是个人物。”李扶苏给李延时擦好眼泪,将绢帕丢在桌上,对外喊了一声,“送主上回宫吧。”

    奴婢恭恭敬敬应道:“善。”

    可李延时并不想走,衮尚马已然窥见李扶苏眉眼间的倦意与不耐,上前一步将李延时抱了起来,“贵主,奴婢送大家回宫吧。”

    李扶苏闭了闭眼,挥一挥手,“去吧。叫宫人多打些灯,别摔着主上。”自此,再没看李延时一眼。

    “善。”衮尚马抱着李延时,应了一声,带着李延时的宫婢走了。

    夜半,李扶苏的床前突然闪过一道影子。随即跪下身来,轻声对床榻上的人喊道,“主子。”

    片刻后, 李扶苏睁开眼,坐起身来问道,“人找到了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属下失职。”

    “罢了。”李扶苏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到底跟他夫妻一场,我又何必赶尽杀绝,逼他入绝境?”

    “主子的意思是?”

    “派出去找他的人全都撤回来吧。”李扶苏叹了口气。

    那人一惊,“主子,他会坏了主子大事的。”

    “可找不到他。”李扶苏淡淡道,“已经找了三个月。我不想再夜不能寐,想必你们也精疲力竭,如今他独身一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是出现在众人眼前又如何?时政朝局,可不是单凭他一张嘴就能翻搅得动的。”

    “是。”那人听李扶苏一番说辞,自觉有理。

    “从你那找两个人过来,明日起,伺候梳妆吧。”

    “善。”

    顷刻,跪在李扶苏跟前的身影便消失了。李扶苏重新躺回了床上,却再未合上眼。

    第二日  卯时

    李扶苏坐在梳妆台前,两位婢女正给她梳妆。李扶苏从铜镜里看着两个忙前忙后的人儿,道,“先前不曾见过你们。”

    “回贵主,奴婢等是衮宦官昨晚上提上来的,今日特来见过贵主。”其中一人答。

    李扶苏点了点头,“叫什么名?”

    “奴婢子轻。”“奴婢子重。”

    倒是两个有趣儿的名字。

    今日早朝,突厥王子学聪明了,恭恭敬敬见过圣人,得了李扶苏几句客套的慰问话,便住进了与吐蕃王子住处相隔不远的明瑞阁。

    第一招是拆掉了,第二招,是在下午从申时到酉时末的宴会。

    申时,众朝臣入宴,按品级正一品到四品依次入座,四品以下的不入席。上座是圣人席位,左右两侧是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各三位席,使臣席在一品至二品中间。

    歌舞,声乐。宴会的必备曲目。申时三刻,李扶苏姗姗来迟,叫众人侧目。然歌舞属实好看悦耳,令人很快便忘了这插曲。

    “圣人,这些歌舞我等年年进贡年年看,早已看不出有何新鲜。听闻大业能歌善舞者诸多,大业公主更是个个舞姿倾城,不知我等今日可否有幸得见?”酒过三巡,歌舞过半,突厥王子站起身来举杯对上座的李延时说。眼睛则是瞥向坐在李延时身侧的李扶苏。

    李扶苏放下杯盏,“突厥王子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大业女子能歌善舞确实不错,可吐蕃盛产美人,胡姬一舞才可当得起舞姿倾城四字;我大业女子更擅诗书歌赋,吟诗作画,管家理事,若突厥王子真当我大业女儿皆是擅舞之辈,又何以在夫君身后撑起一片天地,保我大业男子一心为国?”

    “公主此言不错,臣等能尽心尽力为大业造福,家中贤妻自有一半功劳。”太师接了话头说道。

    “是啊,娶妻娶贤,我大业女儿帮扶夫君管家操持皆是能手,否则我等被家中小事所扰,何以在朝堂之上为君尽忠?”太尉也接话说道。

    “哼,摄政长公主倒是好一张利嘴。”使臣如何不知这是在暗讽?冷笑一声。

    “使臣夸赞,本宫自是愧不敢当。”李扶苏浅浅一笑,转而道,“突厥王子不满我大业歌舞,不知是.....”

    “我自是带了一名绝世舞姬,想与大业的舞者一较高下。”突厥王子一挥袖子,横声道。“不过刚刚见此歌舞,想来大业能与我那舞姬一较高下的,恐是无有。”

    “既如此,突厥王子便先叫那舞姬上来一舞,也好让尔等大饱眼福一番!”一位将军高声喊道,随后便有几个武将出声附和。

    吐蕃王子也出声道,“突厥王子,不妨让我们见见这位舞姬的倾世之舞。”

    突厥王子被架到高台,退不得退,只好硬着头皮叫人上场一舞。

    那舞姬上台来,单手持剑,薄纱蒙面,手腕脚裸处皆佩戴装饰,只稍一动,装饰铃铛作响。

    .......

    李扶苏看着台上越舞越精彩的妙人儿,只觉得困得慌,但殿下诸位大臣看得是啧啧称奇,互相对此女称赞。李延时则是死死盯着那把挥舞的长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向自己刺过来。

    忽然,那舞姬纵身一跃,举剑向李扶苏而去,众人皆惊得愣在了原地。

    “突厥王子的舞姬,舞姿绝妙,就是胆子有点太大了。”李扶苏面不改色举手夹住舞姬刺向自己喉间的剑,那舞姬将剑一偏,剑的血槽里落了些细小的尘进李扶苏面前的酒杯中,无人觉察。

    “呵呵。我突厥人,自然是胆大勇猛,女子更是巾帼不让。”突厥王子也被舞姬此举吓住了,回过神来,见在场人都被惊住,不由得得意起来。

    “巾帼不让须眉是一回事,刚当众行刺圣主却是另一回事了。”李扶苏给了衮尚马一个眼色,后者立马招来侍卫,将舞姬拿住压下。

    “长公主这是何意?”突厥使臣前一秒还在得意,后一秒脸色僵硬。

    “本宫说了,她意图行刺。”

    “行刺可是大罪,长公主若拿不出证据,休要信口雌黄!”

    李扶苏面色不善起来。想她当年还是永安公主时,哪次与阿耶阿兄赐宴进贡使臣时,使臣们是这个态度?真是看大业皇室势弱,便想来踹一脚吗?

    李扶苏感觉到了进贡使臣的嚣张,满殿的朝臣自然也是发觉了。有能者立马站出来,指着那舞姬便开口骂出声来,句句引据经典,字字诛心,满口大义。见有人带头,在座的不甘示弱,撸起袖子加入指责舞姬的骂战中,上一刻安静的宴席,下一刻如同嘈杂闹市。

    李扶苏敛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摄政长公主,今日你定要给我一个交代!我突厥使臣不过叫一舞姬前来助兴歌舞,怎么就成了行刺?”

    李扶苏放下酒杯,刚刚夹住那舞姬剑的两个手指伸出来,手指内侧有两道很深的痕,已在出血不止。

    几位离得近的太师太尉自然是看到了李扶苏手上的伤,指着对面使臣骂道,“尔等戎狄,竟敢伤公主贵体,是何居心?突厥称臣于大业,这便是为臣之道吗?”

    “今日宴席,本宫本是坐主上现在席位,因本宫有事来迟,这才与主上换了席位而坐。这舞姬的剑如此锐利,可不像是作舞所用啊...”李扶苏欲言又止,在座朝臣皆是人精,衮尚书听李扶苏言罢,示意侍卫将舞姬手中的剑拿过来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