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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吃饱喝足不寂寞自己玩耍的时候,水白想她肯定不会想到别的猫的

    青青拉着水白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又看着水白微笑。水白更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是回应她的目光呢,还是把眼睛转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青青说:「你来了,我觉得整个屋子都有生气了。」

    水白只是疑惑,跟这个女人其实才不过刚刚认识,为什麽她对自己能够这麽亲昵呢?

    (10)

    青青拿了一本黑色的精装的书来,水白发现这书的封皮封底和侧封都没有字。青青把书翻开到一页,摊开了放在膝盖上,水白在书页上发现一根头发,心想可能是青青的头发,刚刚落下去的。

    青青问:「水,你在这书里发现什麽了?」

    水白说:「我没细看上面的文字。」

    青青说:「与文字无关的。」

    水白说:「那是什麽?」

    青青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了那根头发说:「水,这是你的头发。」

    水白有点尴尬地笑笑说:「我还以为是你的头发。」

    青青说:「难道你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吗?我的头发怎会是这个样子呢?」

    水白认真地看了看青青的头发,乌黑发亮的,水白又用手去摸,发丝比较粗,但还柔软。

    青青说:「只有你才有这麽纤细的头发,而且是淡褐色的。我看到这头发,就好比看到你了。」

    水白有点吃惊,说:「怎麽可能呢?一根头发算什麽,落掉就没有了,而且不断地有新的长出来。」

    青青说:「你若把它看成是你身外的桌子凳子之类的东西,它对你自然没什麽。但其实它是比衣服与你更接近的。我在你的衬衣闻到你的气息,但看着这根头发,我就看见你了。」

    青青把头发重新放回书页,把书合上,那黑色的封皮在她的手下显得越发诡秘。水白想起在岛上看见的那个梳发的妇女,蓦然想到点什麽,就问青青:「你说头发对人究竟有何用呢?」青青说:「毛发使人柔软和隐秘。」

    水白想到恐怖片里的女鬼一般都是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而且把自己的脸都遮住了。又想到有专门甩头发的舞蹈,又想到古时候的人几乎不剪头发的,只是把头发拧成长辫或者盘在头顶。

    青青大概觉察到了水白在发呆,就用胳膊碰碰她说:「想什麽呢?」

    水白回过神来说:「哦,没想什麽。」

    青青笑着说:「你肯定在想什麽,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

    水白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我只是觉得头发对人比较奇怪。」

    青青说:「那是因为你远离它了,所以你会觉得它奇怪。」

    青青这麽一说,水白又有点懵了。水白想站起来踱踱步,这样有助思考,但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站起来,青青肯定会觉得奇怪,所以只好忍着。

    这时候艾子跑进房间来,嘴里啃着一片西瓜,另一只手还拿着一片。艾子把一片西瓜递给青青,青青说:「给姐姐吃。」艾子执拗着就要给母亲。青青就接过来,然後要递到水白手里,不想水白还没接过来,艾子一个劈手,就把西瓜打翻在地了。

    青青倒没有生气,只是说:「艾子你不能这麽调皮。」水白倒是感觉自己对艾子有点生气,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的。

    (11)

    晚上水白没有回自己的宿舍,水白心里其实不愿意在青青家里留宿的,青青说:「我这里房间多得是,你若想住这一间,你就住这,不愿意的话还可以到别的房间看看。」水白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你,我想我还是回去的好。」青青说:「你这麽客气我不喜欢。你住我家,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水白觉得再推辞下去就显得自己不礼貌了,水白说:「那我就睡这沙发床吧。」

    临睡的时候,水白去了一趟厕所。客厅很昏暗,水白想起青青说她这里的房间多得是,水白忍不住眼睛在客厅里扫视一圈,感觉也有很多门在黑暗中,只是不知青青在那一道门里边,艾子又在那一道门里边。

    水白把房间的门轻轻关好,诺大一个空间里就剩水白一个人了。水白看看沙发床,又看看黑色的梳妆台,感觉自己似乎面临两种诱惑。但水白几乎想也没想,就直接向梳妆台走去。她在软椅上坐下来,就看见了椭圆型的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有点吃惊。

    水白其实每天都会在镜子里面对自己的,但现在面对这扇梳妆镜的水白似乎已不是平常的水白。水白看见镜子中的那个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放下了。过一会儿镜子中那个人拿起了梳子开始梳头发,而且把头发都梳到前面来,遮住了半边脸。水白看着梳子在头发上不断地上上下下运动,水白想,头发已经很齐整了,为什麽梳子还在不停地梳。

    水白猛然醒悟过来,恍然觉得这是不是青青故意安排的,青青就想把自己安置到这样一个房间里。水白环顾四周,心想说不定什麽地方有摄像头此时正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除了天花板上花环状的白灯,墙壁上什麽也没有。水白又站起来走到门边,门上也没有窥孔。水白很想开了门看看,又觉得不妥,而且心里也有点害怕。

    水白又重新坐回梳妆台,这一次她认真地看了梳妆台上摆放的各样化妆用具,大部分自己都是用过的,也有不知道怎麽用的。

    水白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似乎熟悉了些。然後她开始给自己化妆,从眉毛开始到眼睛到嘴唇,几乎把梳妆台上的所有化妆用具都用了一遍。她站起来远远地看了一下效果,感觉着远看比近看美,可是近看的时候,又发现比远看脸上显得光亮得多。

    水白正着身子看,又侧了脸看,她想挑剔一下自己,又似乎没什麽可挑剔的。水白想每个人对於自己大概都是如此,无论怎麽丑陋的,也能在镜子里发现自己其实也有美丽的时候。

    水白在软皮的凳子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就那样看着镜子中的人,像看一道风景一样,所不同的是,水白专注的看与这道风景本身的美丽与否无关。

    後来水白觉得疲惫了,就在沙发床上躺下睡着了,房间里的灯应该是一夜开着的。那镜子里的人似乎也还是一夜都在,浓浓的妆,眼睛炯炯地。

    (12)

    第二天水白起来打开门到了客厅,青青和艾子都起来了,青青正在忙着摆放碗筷,早饭都做好了。青青一看见水白,脸上就起了微笑说:「昨晚睡得好麽?」说着又走到水白身边搂着水白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水白感觉迷迷糊糊地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又有点觉得不好意思。青青说:「快去洗脸吧,等你吃饭。」水白就转身向洗手间走去,走进了才发现艾子不知什麽时候已跑到洗手间门口,岔开双腿和双手把门口挡住。

    水白说:「艾子,你要做什麽,让我进去洗脸。」

    艾子翻着白眼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水白又说:「艾子乖,让姐姐进去。」艾子低头就朝水白呸了一声,水白以为她又要吐口水了,闪了一下身,艾子却没有吐出口水来。

    青青听见声音过来了,拉了艾子的胳膊说:「又捣鼓姐姐了,乖,坐饭桌边去,一会儿吃饭了。」艾子一甩母亲的手很快跑开了。青青又搂搂水白的肩说:「快去,等你出来。」水白诺诺地不知该说什麽,只是觉得很不习惯青青这样的柔情蜜意。

    把洗手间的门关了,水白才猛然想起自己昨晚化的妆还没卸掉,她一下扑到洗手池边,镜子里的水白一点化过妆的痕迹都没有,全然就是平常的素面朝天的水白。水白努力地回想昨晚睡前的那一断时间,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卸妆就困得躺下的。水白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越想越复杂,怀疑自己是做梦了。

    洗簌完出了洗手间,青青拍拍自己身边的凳子说:「快过来吃饭。」青青看起来心情很好,水白感觉她看到自己眼睛就发亮,整个人也随之精神洋溢。水白不由得感到隐隐的惭愧,因为她明白自己对青青不可能有这样的深情。

    稀饭也都已经盛好了,青青用乾净的筷子给水白夹了干鱼片,不过很快艾子的筷子就伸过来把水白碗里的鱼片夹走了。青青柔声看着艾子说:「艾子不许这样对姐姐。」其实青青已经给艾子的碗里夹了各样菜了。

    水白倒觉得过意不去,说:「我自己来吧。」

    青青说:「这鱼片国内买不到的,听说滋阴补阳,你多吃点。」说着又重新夹了几片到水白的碗里。水白说:「够了,我自己来,你也吃。」

    水白扒拉了几口,不经意抬头,发现青青正看着自己微笑。青青说:「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了,看着你吃就觉得很满足。」水白怀疑青青的丈夫大概不常回家,难得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所以现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吃饭都觉得满足。

    水白自己感觉脸红了一阵又一阵,又想到这样红着被青青看了去,更是觉得羞愧难当。青青似乎倒不觉得异样,除了给艾子夹菜,就是微笑着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水白吃。水白想起自己的初恋的时候,跟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一起出去吃饭,脸似乎也是这样一阵红一阵的。但那时脸红是因为自己喜欢那个男孩子,害怕自己出丑,在青青面前脸红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13)

    下午爬山,艾子在前面,青青拉着水白的手缓缓跟在後面。两个人闲闲地说一些话,但即使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青青也不时转头看水白,眼睛盈盈的,旁若无物。水白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习惯青青这样的亲昵,尽力不去接青青的目光。有时候青青走累了,会停下脚步,水白也停下脚步,青青揽着水白的肩,用手去拂水白垂在眼前的头发,水白低着眉眼,不敢看她。

    青青说:「怎麽不看我呢?」脸上浅笑着。

    水白脸红红地转过头去。

    青青说:「你真是很害羞的孩子呢。」

    水白说:「我不是孩子。」

    青青说:「在我心里就是孩子了。」

    爬了一些时候,青青说累了,就在路边的亭子坐下来。亭子中间有一根碗大的木头柱子,艾子一只手拉在柱子上,绕着柱子不停地转,转了十几圈了,也不停下来,看得水白都晕了。水白说:「艾子,你不晕麽,快停下歇歇。」艾子还是那样转着,似乎也没听见水白的叫声。

    青青说:「山上的空气就是好。」

    水白附和道:「是不错。」

    水白蓦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跟青青说:「前几天有个男同学跟我说,她女朋友性冷淡,不知道该怎麽办好。」青青哦一声说:「有这麽回事?」水白说:「是。」

    青青说:「水,你相信有真正性冷淡的女人麽?」

    水白说:「大概有吧,因为身体或心理的障碍。」

    青青说:「水,没有真正性冷淡的女人,只有深藏的未被挑逗的激情。」

    水白想了一会儿说:「怎麽解释?」

    青青说:「好比地底的水,有些从石缝里流出,有些并没有流出来,人们就说可能是因为碰到了阻碍或者那个地方没有水。其实水无处不在,只是还没有让我们看见。」

    青青又说:「就拿我来说,只要你看着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倘若我现在还没有做什麽,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看着我。」

    水白说:「怎麽会呢?」

    水白说怎麽会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有点含糊,究竟是指青青怎麽会为自己做任何事情呢,还是说自己怎麽会没有看着青青,水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指的是那层意思。

    水白问青青:「你为什麽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呢?」

    青青看着水白说:「因为你看着我呀,对於我来说,你看着我就足够了,但有些人,她们可能觉得光看着她们是不够的,还需要做别的事情。」

    水白还是有点疑惑,但似乎也明白了些。水白倒是觉得,其实自己也不用怎麽看着青青,青青就可以做任何事情。水白想起小孩子,可以不管大人是不是在留心他,也可以玩得很开心,但青青自然跟小孩子不同。

    (14)

    临别的时候,青青拉着水白的手问:「什麽时候来看我?」水白支吾着不知怎麽回答,青青又说:「要给我打电话。」水白说:「会的。」水白转身要走,青青又拉住她说:「等等。」水白站在原地,青青说:「你衣服上有根头发,好了,走吧。」水白忍不住说:「谢谢。」青青拍拍水白的脸颊说:「不许说这样的话。」水白脸又红了。

    回到家,水白第一个冲到洗澡间,洗了澡,换了衣服,她感觉自己从很远的地方归来,风尘仆仆。直到把换下的衣服都洗了,水白才放心地在凳子上坐下来。水白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翻开,一眼就看见一张大大的摄影作品,照片是在街头拍的,是一个低头理着自己货物在路边摆摊的人。照片看起来很宁静,或者说大街的喧闹跟这个低头的做小买卖的商人没有关系,没有眼光注意到商人此时的动作。

    水白拨了青青的电话。青青接起电话说:「我刚才正想着什麽时候我才能不被你看见。」水白不由愣了一下,水白说:「我现在不就看不见你麽?」青青说:「你以为你看不见,其实你的眼睛已经在我心里了。」

    水白看着手里的那幅摄影作品说:「我也正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一个人有眼睛看着跟没有眼睛看着有什麽区别呢?」青青说:「人只有两种状态,要不暂时忘却那看着自己的眼睛,要不迎接着那看着自己的眼睛。」水白说:「那有什麽区别呢?」青青说:「可以说没有区别,只是对那看的眼睛有无自觉意识罢了,但人是要被看着的。」

    水白心里想说:「我倒不觉得自己有被谁看着。」不过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自己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水白就没说了。

    水白对青青说:「我对你了解不多,你对我也了解不多,我们其实彼此都还很陌生,我不明白你为什麽可以对我这麽亲昵。」

    青青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你觉得爱一个人非得要彼此了解很深很透彻吗?」

    水白说:「按理说了解一个人越多,爱得也越深。」

    青青说:「爱首先是感觉,其次才是关系。但在你心里,爱首先是关系,其次才是自己的感觉。」

    水白一时想不起该说什麽,青青又说:「你什麽时候能来看我呢?」

    水白说:「大概要过一些时候,这几个星期都没有空。」

    青青说:「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水白说:「应该会吧。」

    这时电话里有砰的一声,好像是青青旁边的凳子倒地上了。只听青青远离了话筒说:「艾子,你又调皮了。」不过很快青青又对准了话筒对水白说:「我希望你早点来。」水白说:「尽量吧。」青青又说:「我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枕头,感觉是抱着你,反正你离我不远。」

    水白支支吾吾地又不知道说什麽,转念一想,也许青青也并不需要自己说什麽,她说了,而水白也听见了,这就足够了。快放下电话的时候,青青说:「水,你告诉我一个你从没告诉过别人的秘密吧。」水白想了想说:「我在7岁的时候把死去的家狗埋梨树下了,家里人只知道狗死了,却一直找不到屍体。」

    (15)

    几个星期之後,水白又到江边的那个小岛办差,她又走了上次看见梳发女子的那条路,但这一次在那石阶上一个人也没有。水白在岛上唯一的一所小学门口经过,学校门前的石板空地上,有小学生在踢足球,水白经过的时候光看着那个被踢来踢去的足球,感觉它随时可能击中自己。

    办完公事,水白决定不走原路回去,而是走了另外一条比较僻静的路,因为岛很小,水白不担心会迷路,反正总是能找到桥回陆地的。水白一路只仰脸看着路两边高大的树木,一不留神,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岛上唯一的一所小学校门口。校门前的石板地上竟然一个人没有,刚才那些热闹地踢着足球的小学生已经无影无踪。水白猜想大概上课了吧。

    水白在校门口石板空地上的一个石墩上坐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人经过。她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四围有通向四面的路,水白想是否岛上的每一条小巷最终都通向这所小学校。

    晚上临睡前,水白给青青打了个电话。水白听见那边电话接起来了,却许久没有声音。水白又喂了一声,话筒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然後水白听见青青的声音:「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而我不出声,你却不知道是我。」水白含糊地说:「我没有你那样的直觉。」青青说:「与直觉无关,不过是盼望的心的敏感而已。」水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周末我去看你。」青青说:「好,你来。」

    距离周末还有几天,水白先去修理头发。水白的头发已经及肩了,水白对理发师说:「不要剪断,末端修整一下就可以了。」理发师说:「小姐的头发不错,好好护理可以很漂亮的。」水白闭着眼睛没看镜子中的自己,也没回答理发师。对水白来说,只要保持头发乾净和柔顺,出门就没问题。

    修了头发,水白又去百货女衣层转了一圈,买了一件针织上衣和一条杏色的纱裙。水白想这样应该足够了。

    一切准备好了,水白出了门,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水白突然想起自己还穿着休闲时穿的平底鞋。水白立即掉头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换了一双尖底的高跟鞋,鞋跟很细,水白在鞋跟加了软垫,这样走在水泥地上,就不会有清脆的踢嗒声了。

    在公交车上坐着的时候,水白想自己是否太把这样的一次见面当回事了,彷佛是一次郑重的与男友的约会。但激动的心情是没有,水白看着公交车上上下下的男女,看男的时候,水白光看他们穿着的上衣衣领,看女的时候,水白注意着她们的手腕有否带好看的手链。

    快下车的时候,公交车上来一个穿黄色体恤的男人,水白发现这个男人一看见她,就一直盯着她,并朝她走过来。水白也看着他,感觉似乎面善,水白努力回想是否跟这个男人认识,不过脑子里一点印象没有,她还是看着他,等他过来与自己相认。黄色体恤的男人看着她走到她面前,然後从她身边过去。

    水白没有掉头再看她,并且相信这个黄色体恤的男人也不会再转头看她。水白把眼睛转向窗外,看见一个站在马路边搔首弄姿的女子,黄色的鲜亮的头发,卷曲的,披散在两肩。水白看见这个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在玩手中的玩具车,似乎是这女子的孩子,似乎又不是。

    (16)

    下了公共汽车,水白几乎没怎麽留心自己的脚步,就到了青青的家。在楼梯拐弯的地方,水白就看见了青青家的防盗门开着,里面的一道木门则虚掩着。水白觉得有点奇怪,心想是不是青青已经等着自己来了。

    水白摁了一下门铃,等了好些时候,也没人出来,水白又用手指敲敲木门,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出来开门。水白想青青和艾子是否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听不见门铃和敲门声。水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的灯亮着,没有人。水白叫了一声:「青青。」没有人应,水白又叫了一声:「艾子。」还是没人应。客厅甚至还有点回音。水白发现,客厅通向其他四个房间的门只有一道是开着的,就在自己左边,也就是水白住过的那个房间,其他三道门都紧紧关闭。

    水白一转弯,就进了灯火通明的自己住过的那个房间。一进门,水白就在与自己面对的墙上看见了自己,不由得停下脚步。房间里空空荡荡,什麽也没有,三面墙上都安装了高高的镜子,水白往左边看,看见了孤立地站着的自己,往右边看,也是有着迷茫的神色的自己,往前看,还是自己。

    水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想赶快退出这个房间,感觉双脚铅块似的沉重。就在这时,门口有响声,是青青和艾子回来了。水白一个踉跄出了房间,与进来的艾子撞个正着。水白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艾子一个甩手,就把手里正吃着的冰激凌扔到水白的脸上。

    只听青青说:「艾子,怎麽又欺负姐姐。」水白一边用手擦脸上的奶油,一边看着青青尴尬地笑着说:「我以为你们在家,所以就进来了。」青青说:「我和艾子出去买点东西,门是特意为你开的。」

    不过一会儿,青青已经拿了毛巾出来,给水白擦脸上和胸前的冰激凌,艾子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看。

    青青说:「每次你来,艾子都捣蛋,我道歉。」说着在水白脸颊上亲了一下。水白连忙说:「没什麽,小孩子爱玩而已。」青青说:「水今天看起来很漂亮呢。」水白不好意思地低头,青青又用手托起她的下颌来看,水白更难为情了,青青说:「你这害羞的,好像从来不敢看自己。」

    青青拉了水白的手把她引到电视机前的沙发坐下,青青对艾子说:「陪姐姐看会儿电视。」说完她进厨房去了。艾子原本一直没看水白一眼的,青青转身走後,艾子转脸狠狠白了一眼水白,水白没有理会她的白眼,温和地说:「艾子喜欢看什麽节目呢?」

    艾子眼睛盯着电视没有说话,一只手拿着电视遥控器,看一会儿举着遥控器对准电视机换一个频道,同时微微侧脸白一眼水白,就这样看着换了好几个频道,水白被她白眼看得渐渐地觉得心里很窝火,想站起来找青青去,青青已经端着两盘水果从厨房出来了,水白只好又重新在沙发坐下。

    (17)

    水白问青青:「你那房间怎麽又改样了呢?」青青把一片西瓜片送进嘴里,咀嚼着微笑说:「喜欢吗?我现在把它作健身房了。」青青把手中的牙签放下,拉住水白的手说:「来,我带你去看看。」

    水白坐着没动,水白推辞道:「我看过了。」青青眼睛看进水白的眼睛里去说:「怎麽,你害怕了?」水白赶忙分辩说:「没,怎麽会害怕呢。」青青笑着说:「那就是了,来,随我来。」水白只好起身跟在青青身後进了那间屋子。

    青青说:「你看,只要我们不掉头退出这个房间,我们无论走向哪里,其实都在走向我们自己。」水白极力低头不看镜子。青青也察觉了,青青伸一根手指把水白的头提起来说:「看啊,你害怕你自己麽?」

    水白强撑着抬起眼睛,但她也只看着镜子中的青青,而不是自己。青青看着镜子中的水白说:「别看我,看你自己。」这一说又把水白的头说低下去了。

    青青说:「我带你跳舞吧。」青青一手揽了水白的腰,水白迟疑着把左手攀在青青的肩上。没有音乐,但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让水白都觉得奇怪。水白的头贴着青青的肩,眼睛看着镜子中青青的背影,但慢慢的,她也看见了自己。

    舞步不知什麽时候有慢四转成了中三,水白只看见自己在不停地旋转,她已经很清晰地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了,头微微地後仰,一只手在青青的手里,一只手柔软地搭在青青的肩上。迷糊中,水白感觉那个人似乎已经飘起来了,像不着地的落叶一样。

    水白听见青青说:「你以为你看见的不是你自己麽,她就是你,或者你的影子。」水白说:「我不觉得她就是我。」青青说:「水,你为什麽不愿意她是你呢?」水白僵住了,不知怎麽回答。

    青青要送水白下楼,水白坚持不让她送,水白说:「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免得一会儿你还要爬楼梯。」青青说:「我乐意送你,你最好不要拒绝。」水白就不再说什麽了。

    水白双手提着裙子,怕自己脚踩了裙角摔倒,青青则一手搂着水白的腰。青青说:「水,这以後的日子恐怕会更想念你。」水白说:「为什麽?」青青说:「因为你离我更近了。」水白不是很明白,但又觉得再问也没有意思,就说:「我还会来看你的。」

    已经走下了楼梯,水白心里起了疑问,对青青说:「你说镜子是什麽呢?」青青伸手把水白的头发拨拉一下说:「没有什麽,我们需要的一种意境而已。」水白看着远处的花丛里有一只猫一闪身就不见了,心想这大晚上的,应该是只野猫吧。

    青青把水白一直送到马路边,看着水白上了的士车,水白头从车窗探出来说:「青青,你回去吧。」青青站在原地看着水白微笑。的士车已经开动了,水白突然又想起什麽,提高声音问青青:「青青你说房间是什麽?」青青还是那样矗立着,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乱了。青青沉稳的声音说:「各自睡榻或者坟墓吧。」

    (18)

    周末在街上逛着的时候,水白突然想给青青打个电话。水白拐进一条车辆和行人稀少的街道,手机拨了青青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的,声音很粗,水白有点发愣,压根没想到会是个男的。

    水白说:「请问青青在吗?」那边那个说:「青青,没有这个人。」说完电话很响的挂断了。水白有点迷糊,再仔细看看电话本里记着的青青的电话,没有拨错号码,水白又拨了一次。这一次是一个女的,她说:「青青,我们家没有人叫这个名字。」水白慌慌地把电话挂了。她想起青青是有手机的,於是找到她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很快水白听到有机械的女声说:「此电话号码已暂停使用。」

    水白还是觉得不甘心,心想一个人怎麽可能消失得这麽快呢。她拦了一辆的士前往青青的家。下了车,水白觉得即使自己闭着眼睛,也还能找到青青的家,她一路半跑着上了楼,在青青家门口的时候,水白稍微站着缓了缓气,然後摁了门铃。

    几分钟後,有人来开门,是个年轻的女子,棕色的卷发,很长,垂在两肩和胸前。她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找谁?」水白心突突地跳着,自己也不明白紧张什麽。水白说:「上个星期这房子住的是名叫青青的女人,请问你认识她吗?」年轻的女子愣了一下,然後回过神来似的说:「哦,你可能找房子以前的主人,抱歉,我昨天才搬来住。」水白还想再问,但看女子迷茫的样子,水白只好说:「对不起,打搅你了。」

    水白也没有兴致再逛街了,直接坐公交车回了家。一到家,水白先站在镜子前面,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神色,脸有点红润,眼睛也还是有神的,但水白还是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出问题了。

    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水白猛然想起衣柜里自己那件被青青搂抱了一个月的衬衣,她打开衣柜把衬衣从衣架上取下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茉莉的香味还隐隐约约地在,但闻久了,水白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她抱着衬衣在沙发坐下,想不出个头绪来,觉得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出现了,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不知该如何想起。水白脑海里飘过蜡烛围着的粉红的床,黑色的梳妆台和三面镜子的空荡荡的屋子,除了这些似乎就什麽也没有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那件衬衣被水白放在自己睡的被窝里,因为冬天已经来临,水白也懒得把它取出来重新放进衣柜。茉莉香味应该是没有了,但水白还是恍惚闻着了那衣服里不属於自己的气息。

    大概一个月之後,水白接到一个电话,一听见声音水白的心就狂跳起来,是青青。还是那麽柔和的声音,彷佛在另一个世界里,青青说:「水,想我了吗?」水白说:「你现在在哪里?」青青说:「我在国外,大概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你了。」

    (完)

    (1)

    水白初到G城的时候,是单身一人。两年了,水白再不能说自己是单身一人了。有时候看见了G城污糟无比的廉江里竟然也游着活鱼,感觉真是遇到了老乡一般的舒畅。同类是到处都有的,只是经常地缺少能发现的眼睛。

    人是容易寂寞的,谁也不能怀疑这一点。即使与人类不同群落的猫狗之类也是如此。猫叫春是最为凄惨的,听起来绝对不像是一只猫对另一只猫呼喊说:「亲爱的某某猫,我们来做做爱吧。」

    水白听到猫叫春会很尴尬,在路上碰到了两只狗交尾也是会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半边。感觉是自己的同胞姐妹那麽不顾廉耻。倘若有人能够一把摀住猫的嘴,或者把自己家的棉被抱出来把交媾的狗遮住,水白就算是根本不爱这个人,她也愿意嫁给她或他,或者他或她随便开口要自己的那一段年华献给她或他也是可以的。

    寂寞的时候,往往会想到一个人,这个跟猫狗之类也是没有多大区别的。猫吃饱喝足不寂寞自己玩耍的时候,水白想她肯定不会想到别的猫的。她那麽慵懒地躺着,眼睛即使四处瞅着,其实终究是看着自己,她只满足於自己的样子,周围的一切不过是细枝末节的东西,是用不着她费心费神的。

    水白也是懂得寂寞的,只是寂寞的程度自然比不上叫春的猫。经年累积的好朋友都不在一个城市,就算是打打电话,各自都在不同的时空,要真正沟通还得自己把自己翻译一遍,对方才能听懂。

    水白经常做的一项运动是爬山。G城恰好是山水之城,虽然也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才能爬上一座山,但也总比走一个小时的路去见一个人好。

    山不是很高,但是绵延着也有很多山坡,要爬完所有的山坡再掉回原路也要花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