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守住这人间烟火
第二日,从忆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时,除了羞耻以外,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不,应该说,身体异常的舒适。 体内自有一股强大的暖流,抚慰着他的四肢百骸。从忆甚至觉得,只要引导得当,他甚至能仿着毕方,从体内唤出火焰。 所以,这淫妖,到底按着自己干了多少次!从忆有些羞恼,又有些……回味。 他摇摇头,自行穿好衣服,跳下床来,想去找戴上了面具的师尊,却发现师尊的厢房从里面紧紧闭着。 从忆正在好奇,却听见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呼唤:“小侯爷。” 从忆回过身,果然是开阳。从忆纳闷道:“开阳,师尊为何今日门窗紧闭,难道……明焰他身体不适?” 开阳并未立即回答,反倒是哄着小侯爷先回厅堂用过了早饭,再道:“鹤先生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在温泉水中静养一到两日。” 从忆眉毛一挑,惊道:“这是为何?” 开阳面色如常道:“侯爷不必担心。只是,毕方若是每次使用妖力太过,难免会影响到鹤先生的身体,需得用昆仑山的温泉水调养一番。” 从忆思及之前每次被毕方按着交合之后,师尊都会隐而不见的往事,连声音都有些变了:“有影响?是否很严重?” 开阳放缓声音道:“侯爷确实不用担心,只是鹤先生的身体上会出现毕方特有的火焰纹路,看着有几分骇人而已。其余的,并无什么妨碍。” 从忆狐疑道:“当真?” 开阳苦笑下:“侯爷,莫不成侯爷想要自己去看看?” 从忆顿时想起昨日温泉中的种种,耳根一红,道:“那,那倒不必。” 开阳点点头,正色道:“我听鹤先生说,小侯爷拒绝了留在这落雁村的提议,决心要恢复妖形了?” 从忆也郑重道:“是。我父亲,为了填补被抽走的妖力,葬身幻海;我母亲,为了压住泛滥的妖力,也步了父亲的后尘。我——既是九尾妖王的传承人,又是大梁朝独一无二的捉妖师,我身为妖的部分,原本就应当极力破除幻海禁锢,还妖族一份自由;我身为人的部分,又应当保护天下百姓,让他们不受妖族侵害。这一切,我怎么可能让明焰去替我承担?!且不论到底‘亲入幻海’是个什么意思,我这与生俱来的使命,只能由我自己来履行。” 开阳略一沉默,道:“看来侯爷已是想得十分清楚了。既如此……那再过两日,侯爷便动身去九尾妖王府吧。按王上的意思,这一路,由那位闻先生负责护送侯爷。” 从忆惊得张大了嘴,道:“这是何意?我们三人不是应当去羊城,解决当地上报的案件?为何突然要去九尾妖王府?而且,为何是由闻先生护送?” 开阳咬了下嘴唇,快速答道:“闻先生的事,的确是王上亲自嘱咐的,我已经确认过了。至于,为何要去九尾妖王府……”开阳顿了顿,面色渐渐变红,声音也低了下来:“侯爷,你不是定下决心,要恢复妖形么?若是要恢复妖形,那,那,势必,我们都需得将妖力送还与你……自然得寻个最安全的地儿……” 现下从忆已经知道,“将妖力送还”是个什么意思了,也是两颊微红,支吾道:“这……这样啊……” 蓦的,从忆记起一事,赶紧道:“开阳,我且问你,那日在临安城城墙上,从狼妖手里救下我的,和那日在渭水边,击退了氐人的,可都是化作妖形的澄空?” 开阳愣了下,缓缓点头道:“正是。侯爷……看出来了?” 从忆苦笑道:“那日在平川镇遇到了余伯,又从你这儿确认了澄空的原身,再加上此前种种,倒也不难猜出。只是,我当日对他那般决绝,如今已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才好……” 开阳看着从忆,欲言又止。 从忆摇摇头,继续自顾自道:“当时,我既不知道澄空是受了爷爷的托付,也不知道他曾经救下我。我为他的美色所动,先是想法设法接近他,追求他,还深夜与他相会,接着又……唉,我当真是,无耻至极。” 开阳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侯爷……其实,按照王上的传信,顾先生已经在妖王府等着了。” 从忆一惊,脸上忽红忽白,喃喃道:“……所以,他还是要与我……与我……” 开阳“唔”了一声,算是默认。 两人虽已亲密交合过数次,但现下这般提及此事,到底都有些羞涩,一时间竟都低了头,说不出话来。 半响,开阳才道:“这次我不能陪着侯爷了,行李什么的,还得有劳侯爷和闻先随身带着。我这就去准备。” 从忆也道:“正好,我也要再去拜访沈先生,那我这便先去了。” 当下从忆便离了落雁斋,往沈宅走去。 从忆登门之时,沈亦鸣正将一大张图纸摊在案上,细细查看。从忆探头一看,发现纸上是个巨大的轮状物,轮辐中心是粗大的轮轴,支出许多横板。 从忆疑疑惑惑道:“这是……水车?” 沈亦鸣点头道:“正是。如今村子周围需要灌溉的田地越来越多,我打算建一座水车,这样能稍微省些力。” 从忆笑道:“沈先生果然是将‘不得擅用妖力’践行到底,宁肯大费周章建座水车,也不轻易用出妖力。” 沈亦鸣微微一笑,算是应下,请从忆坐下后,亲手奉上清茶,再问从忆今日所来何事。 从忆正色道:“沈先生,您的着作,晚辈已拜读完毕,感触颇多。” 沈亦鸣收敛笑容道:“还请侯爷赐教。” 从忆道:“这些日子,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人,与妖,既然都是天道造就,究竟有何不同?为何人定要斩妖?明明妖族中,既有晓川这样的善良之辈,也有朱先生这样的重情之身。人,为何不能与妖平和相处?” 沈亦鸣静静听着,并未插话。 从忆继续道:“但是,我在这村子的这些日子,渐渐意识到:人与妖,本就不同。妖族天生有妖力,随性自在的为多;人,除去一双手,便只能用智用计,和妖相比,若是徒手相搏,可谓毫无胜算。若要忽视这一点,非要说人与妖毫无区别,那无异于自欺欺人。对普通人而言,若是和妖族朝夕相处,恐怕只会觉着是与猛兽同关在一处,要么伺机逃脱,要么趁机扑杀——这,对妖族虽然可悲,却又是人之常情。” 沈亦鸣微微颔首,仍未说话。 从忆又道:“但是,这不同之中,却又有大同之处。许多妖族,和人一样,渴望着情义,渴望着温暖。就像人会凭着一双手,拼命打造出一个自己的家一样,妖族,也会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守护心爱之人。” 沈亦鸣面色微变,眸色渐深,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从忆再道:“所以,我在想,人与妖,若真的要长久共处下去,不再互相厮杀,怕是只有一条路:求同,存异。” 沈亦鸣眼中闪过亮色,开口道:“哦?还请侯爷详解。” 从忆道:“沈先生,这座落雁村,便是最好的详解。人无法习得妖力,便禁止妖使用妖力,化去人的不安,此乃一同;化作人形的妖,与人同吃同住,同样生息劳作,同样读书习字,此乃二同;无论人或妖,一旦进入这落雁村,便需遵守落雁村的规矩,不得有任何逾越,此乃三同。而这异,乃在于,所有妖物都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使有无法利落化作人形的,也可自在的行走于阳光之下,再不必藏头露尾。” 沈亦鸣听罢,频频点头,赞道:“侯爷果然已想得十分透彻。” 从忆面有惭色道:“哪里。这些想法都很粗浅,而且,落雁村到底只有几百号人与妖,这套法子,要如何用于整个大梁朝,我,也并没有想好。” 沈亦鸣郑重道:“侯爷不必着急,万事并非一蹴而就。甚至这个法子,是否真的能推广开去,也未可知。最重要的,是侯爷有此心,愿意为之不断思索,不断努力。” 从忆点点头,又将其他细节,与沈先生一一道来。 待从忆从沈宅出来时,已近午时。 村子里已是炊烟袅袅,收工的农人,放课的学童,都欢欢喜喜的走在路上,等着回家用饭。 从忆正走着,远处嘻嘻哈哈跑过一人,不是小夏姑娘是谁? 而她身后追着的,正是晓川。 只听晓川边跑边喊着:“小夏!先回家吃饭!你怎么又要去挖泥鳅!仔细弄脏了衣服弄花了脸!” 从忆立在行人中,望着这景象,面上莞尔一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这再平淡不过的生活,是多少人,多少妖所求而不得的啊。自己,真的能守得住这人间烟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