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哄
第二天一早刘擎雪去敲刘璨的门，后者还在睡觉，怎么都叫不醒，陈叔劝他时间不早了，刘擎雪也不勉强，在门外喊了一句：弟弟，我出发了。 来接他的人是刘隽千的秘书。 周秘书给刘擎雪准备了新的书包，里面装着新的文具和所需的入学材料。 “入学手续基本办妥了，还需要拍摄学生证照和定制校服，另外还有一个入学前的摸底考试。不用紧张，只是为了测试水平安排的，你正常发挥就好。” “好。” 他们来到W市外国语大学附小，这所学校是本市着名的“留学”小学，而其中的国际部更是因为施行全英文教学而知名。 刘擎雪下车，看了看周围。环境很好，绿化面积很大，教学楼高度和楼间距都恰到好处，学校设施也很齐全，光是他看到的就有足球场和网球场。现在正值春季，学校里栽种的两棵樱花树正优美地飘落花雨。 真好啊，这个地方。刘擎雪默默地想，刘璨就是一直在这里读书的吗？他感叹，因为他原以为来这里念书的学生应该都是教养良好、谈吐谦和的人，看来是他多想了。 “周秘书，你好你好。”恭候多时的中年男人握住周秘书的手，向他一一介绍身边的人：“我是张校长，这位是黄校长，这位是何主任，感谢刘总对我校的信任，将孩子托付给我们培养。” “您客气了。”周秘书向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将后备箱里准备的礼品拿出来：“这是刘总的一点心意，耽误各位的休息时间了。” “哪里的话。”张校长让门房的保安把礼品送上去，自己为周秘书和刘擎雪引路。黄校长和何主任则跟在他们身后，不像是入学，倒像是领导来视察。 “这边是我们的礼堂，每逢节日和学期末，优秀班级和各个社团都会准备节目表演……这边是实验室，虽然小学仅设置了科学课，但是不少对理化生感兴趣的学生会到这边做实验……”张校长一边引路，一边介绍，偶尔和刘擎雪眼神交汇，亲切和善，但更多是说给周秘书听。 一行人走到学生事务中心，拍照的员工和后勤的员工已经等在那里了。先替刘擎雪量了身高体重三围，然后带他去拍照，最后准备摸底考试，动作麻利。由于国际部是全英文教学，因此试卷也是全英文的，里面包含了简单的数学题、题和短篇作文题，属于综合试卷。 然而刘擎雪基本看不懂。 他就读的福利小学，是不设有英文课的，他们的老师只在晨间简单地教过ABCD，和一些最基本的单词，且升上初中后英语会重新从基础教起，所以小学的老师也并不怎么上心。 题目都看不懂，就别提做题了。 考试时间为四十五分钟，刘擎雪第十二分钟就交卷了，并且诚实交代自己看不懂英文。 所有人都傻眼了，连周秘书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拿过试卷看了看，自认为是非常简单基础的单词，连自己上大班的儿子都能读懂个七七八八，刘擎雪居然一题未做就交卷了。 改卷的英语老师也显得很为难，她自然是知道刘擎雪身份的，给这样背景的孩子直接打零分，她还不敢擅自主张。 “张校长，您看这……” 张校长也十分为难，按照刘擎雪的年纪应该上四年级或者五年级，但是按照他的基础，恐怕得跟一年级的学生一起从音标学起。 “看得出来啊，这个刘同学还是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可能是以前基础没有打好……周秘书你知道的，我们的教学质量一直过硬，如果按年龄来安排，听课啊作业啊可能会有一点吃力，不过嘛，这孩子这么聪明，只要自己用点心，追上来不是问题，就看他自己的意见了，我们是很尊重孩子的想法的……” 周秘书知道他的意思，说：“我问问刘总吧。” 电话接通，周秘书把情况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刘隽千倒是不怎么吃惊，只说既然基础不行那就重新学，不用讲面子。他们讲到一半，刘擎雪主动要求和刘隽千说话，周秘书略有吃惊，还是把手机给了他。 「舅舅好，我是刘擎雪。」 他们说了一会儿，刘擎雪点头，和他达成一致，挂了电话。 “刘总是什么意思？” “舅舅说让我先上三年级，和弟弟一起，还能让弟弟教教我。” “……”周秘书不太相信，就凭刘璨那个性格，别说教教他，不欺负他就算是好的了，而且这个结果显然和刚刚他同刘总交流的不一样，应该是刘擎雪自己争取来的，可他为什么要争取跟刘璨一起念书呢？明明昨天刘璨砸东西骂人哭天喊地闹了一通啊…… “好。”周秘书说：“我跟张校长反映一下。” “谢谢。”刘擎雪浅浅地笑了下。 他有自己的打算。 很明显，他与这个学校格格不入，虽然现在被刘家收养了，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就真的成为了刘家的一份子，像自己这样的外来者，没有足够的背景、威慑力，自然要被许许多多像刘璨一样的跋扈的家伙欺负。而这里又跟孤儿院不一样，不是光靠威胁和拳头就能自保的地方。所以与其把自己丢进一个摸不见底的新圈子，不如和刘璨绑在一起，起码刘璨人傻，好拿捏。 张校长是知道刘璨的。不光是因为刘璨是甫华集团的小少爷，更因为这个孩子实在顽劣。国际部就读的学生家庭都不一般，刘璨对他们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谁惹了他，不管有意无意，他二话不说就反击，简直跟白受教育了似的，一点不讲道理。 “……也好。”张校长笑着说：“两兄弟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嘛。挺好的。” 刘擎雪于是入籍三年级A班，和刘璨同班。 “什么！”刘璨扔下筷子：“跟我一个班？他不是比我大吗？” “擎雪基础不好，上学又晚，所以先留一级。”陈叔解释。 “那干嘛跟我一个班啊？”刘璨叫道：“随便让他滚去哪个班，不许跟我一个班。” “这是刘总安排的。”陈叔给他换了双新筷子。 刘璨气鼓鼓的，饭也吃不进去了。 他昨天才闹过，舅舅也特地来看他了，如果今天又闹，就算是舅舅恐怕也会烦他了，可是让刘擎雪跟自己一个班…… 昨晚那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刘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担忧起来。又想起刘擎雪强硬地捂住他的嘴，害他做梦都差点吓醒，如果白天还要跟他一起上学，那真是逃都逃不开了。 “烦死啦。”他一个人生闷气。 周秘书把刘擎雪送到家就离开了，刘擎雪背着书包进屋，刘璨正在大厅里玩遥控赛车。 “弟弟，你起来了。”刘擎雪亲切地同他打招呼。 “不许你叫我弟弟！”刘璨凶他：“再叫我就揍你。” 刘擎雪好笑，嘴上却说：“那叫什么呢？叫璨璨好吗？大家都这么叫呢。” “璨璨也不行，”刘璨胡搅蛮缠：“反正你不许叫我。也不许你跟我说话！” “那怎么行，”刘擎雪走近他：“以后我们还要一起上学呢，璨璨。” 刘璨突然就想起这家伙跟自己一个班的事儿了。讽刺道：“你要不要脸啊，比我大两岁，还要跟我一起上三年级，真烂。” “是啊。我基础不好，英语都看不懂，还要璨璨多教我。” “我才不教你呢，你滚开。” “可是大家都说璨璨英文说得好，还要我向你多学习呢。” “……”刘璨一愣，怀疑道：“谁说的？” “张校长说的。”刘擎雪真诚地看着他，说：“张校长吃饭的时候还夸璨璨很勇敢，有的同学欺负人，璨璨从来不怕他们。”张校长的原话是刘璨比较活泼调皮，你是哥哥，跟他一个班，也能给他做个榜样。 这话说到刘璨心坎儿里去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轻视他，无视他，鄙视他。甚至到了敏感神经质的地步。以至于在常人眼里很正常的玩笑或者打闹，在刘璨这儿都会被解读成挑衅。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太过于强烈，常常和人产生龃龉。 但他自己从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是别人故意的，他是为了扞卫自己才那么做，在他眼里，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方，他是正义的，是对的。 刘擎雪的话充分肯定了他的心情，让他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那我也不教你。”他的语气软了许多：“你昨天还吓我。不想理你。” “是璨璨把我关在里面的啊。”刘擎雪故意装作委屈：“里面好黑，我好怕。” “哼。”刘璨故意控制赛车去撞刘擎雪的脚，没想到刘擎雪弯腰，想抓螃蟹一样把赛车抓在了手里。 “璨璨喜欢玩赛车啊。” “你还给我！” “好。”刘擎雪直接把赛车交到他手里。 刘璨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 “喂。”他忍不住问：“你昨天怎么出来的？” “璨璨想知道？” “你快说。” “那璨璨教我英文吧，教我我就告诉你。” “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刘擎雪握住他的手，好声好气地说：“我在求你。” 刘璨的心脏一下子变得软麻，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连舅舅都没像这样跟他说过话。他瞬间就忘掉了刘擎雪昨天怪异吓人的举动。 “好吧。你不许骗我。”他不好意思地把手从刘擎雪手中抽出，问：“冰激凌吃吗？” 没有人事先想到刘擎雪能跟刘璨和平相处。 刘璨拖着刘擎雪的手跑上楼，边跑边指使佣人们把冰激凌送上来。陈叔主动送到房间里，发现刘璨在教刘擎雪打游戏，他的言语中还是瞧不起刘擎雪的，总是骂他笨蛋，说他傻，可是又分明是很喜欢听刘擎雪吹捧他聪明厉害。陈叔放下冰激凌，下楼给刘总发了个信息，刘总没有太当回事，说两个孩子处得好是好事。陈叔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在他心里，跟刘璨能处好关系总归是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