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养子、魔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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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陵游面露无措,玉瓒的思绪却陡然间被扯回二十一年前。 那时他紧随堕境魔使到达北域蛮荒,却在一个小村庄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即使使用探迹符,也无法寻找到对方半分气息。 玉瓒走进这个北地落后贫穷的村子,茅屋矮房参差不齐错落排列着,毒辣的日光下,干燥的尘土四处飞扬。玉瓒敲响一户人家的柴门,半晌,才有细细的脚步声响起,“吱呀”一声从屋内打开了门。 一个苍白孱弱的妇人躲在柴门背后阴影处,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警惕地问他:“何人?” 玉瓒觉得怪异,下意识隐瞒真实身份,掩了所有灵气:“我是游历到此处的方士,敢问您方才可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动静?” 那妇人不耐皱眉,眼神无意识地瞥了一眼身侧,回:“没听见,你赶紧离开此处。” 随后便紧紧关上了门。 关门的前一瞬,玉瓒看见屋内似乎还有一个男子身影,奋力压着妇人身侧的一个米缸。 玉瓒直觉这户人家不对劲,就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隐去身形来到透着一丝缝隙的窗口处,望向屋内。 只见方才开门的妇人和一个同样形销骨立的男子站在米缸前,揭开缸上的盖子,从里面拖出一个被堵住嘴巴,不住挣扎的孩子。 玉瓒心下一惊,却没有轻举妄动,依然观察着房内动静。只见那男子将被捆住手脚的,顶多不过六七岁的男孩放在一旁地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钝刀,高高举起,有一丝光亮被反射出来,玉瓒身影闪现,瞬间出现在屋内,劈向男子手臂,夺去他手中钝刀,用灵力销蚀殆尽。 男子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有人进来,动作一滞便马上反应过来,用一种怪异的声调唤着妇人:“还愣着做什么?” 玉瓒敏锐转身,躲开身后妇人的攻击,动作的间隙中晃眼看见对方袖中手臂,竟然已是枯骨,干枯五指呈利爪袭来,玉瓒身形灵敏躲开两人夹击,看着他们苍白的面容与枯骨肢节,倏忽间想到——他们这是被噬灵族吞噬了! 噬灵族乃魔界妖物,常寄居人类身体,靠吞噬灵肉存活,孩童血肉对它们有莫大的吸引力,却并不难以对付。 思及此,玉瓒不再手下留情,使出缚妖锁制住二人,将钩吻散人先前给自己的灭妖符纸贴在两人额上,他二人便于瞬息之间湮灭,化作飞灰。 轻松除掉两只噬灵族妖物后,玉瓒才反应过来房中还有一个小孩,连忙回身解开男孩身上的束缚。 男孩身上衣衫破烂,头发枯结,浑身脏污,脸上满是污渍,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却并不慌乱,反倒是直愣愣地看着身前蹲下来的玉瓒。 玉瓒看他傻傻的,不由得轻笑,他本就生得如玉山倾颓,这样一笑,便更添几分温柔,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白方巾,握在手中为男孩轻轻擦着脸颊上的污迹,心里有些担忧地问道:“方才那二人可是你父母?” 男孩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瓒,他眨了眨眼,低声回:“……他们不是。” 脸上污渍擦去,便露出一张有些白净的面庞,玉瓒紧接着握起男孩的手,想帮他擦擦手,却被入目的伤痕惊了惊。 手臂上青紫遍布,有往昔结痂的伤口尚未痊愈便再次被打落的红痕,交错的鞭痕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 想到刚刚男孩的回答,玉瓒暗道,恐怕那夫妻二人被噬灵族附身前对这孩子也称不上好罢。 他动作轻柔地拂过那些伤痕,注入涓流般的灵力,那些伤痕便奇迹般地消失了。 玉瓒为他治疗着满身伤痕,还欲哄慰几句,却被不远处几声哀嚎扰乱了心神。 怕是堕境魔使出现了罢。 玉瓒顿时敛了心神,将方巾塞在男孩手中,急匆匆道:“你且在家中等着,不久会有此地门派仙人为你寻觅归处。” 说罢,玉瓒便起身,不待男孩反应,就使了瞬移诀赶往声音发出地。 是一处小宅,不似方才那户人家一般破旧,虽说仍然可见清贫,却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门前两株小植,绿叶清新,屋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年画,窗户大敞,迎着日光。 玉瓒快步走了进去,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屋内赫然横亘着几具尸体,女主人身旁撒落着尚且冒着热气的米饭,沾着血色,昭示着方才屋内的惨剧。 见状,玉瓒迅速用灵力探查了四周,没有发现分毫堕境魔使的气息,他不由气馁。正欲收回灵力,却忽然发现小屋的里间有轻微的动静。 玉瓒走进去,环顾四周,在床底发现一点衣角,便放柔了声音道:“可以出来了,那魔头已经走了。” 床底的人似乎瑟缩一下,半晌,才慢慢爬了出来。 竟又是一个幼童!看模样在五六岁左右,脸颊白嫩,带着婴儿肥,却沾了一些床下的尘灰,眼中透着恐惧,泪痕遍布。 那孩子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紧贴着床沿,不敢靠近玉瓒。 “你别怕,”玉瓒安慰他,“我是修仙的仙君。” 那孩子听了他的话,才有些放松,紧紧关在齿间的哽咽忍不住泄了出来。 玉瓒把他搂在怀里,轻拍后背,刻意问他:“你叫什么?” 小孩使劲揪住玉瓒的衣服,埋在他怀里无声哭泣,听他问,却还是乖乖回答:“……我叫陵游。” “好,不哭了。”玉瓒放轻声音哄他,心里却想今日遇到了两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倒是有些造孽,“告诉我,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小的陵游打着哭嗝,从玉瓒怀里抬起头:“我和阿爹阿娘本来要吃饭了,然后……然后一个长得很吓人的大坏蛋闯了进来,阿爹叫我赶紧躲起来,去拦那个坏人……过了一会儿,他本来都进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没了动静。” 玉瓒听完,略作思考,便知堕境魔使是感知到自己赶来,这孩子才逃过一劫。 陵游见玉瓒不说话,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仙君,我阿爹阿娘没事罢?” 玉瓒听见,不由有些遗憾,倘若自己能来早一些,或许便能免去这场惨剧。 他思考再三,还是不愿隐瞒,告诉了陵游。陵游听到,不由愣住,大眼睛里全是茫然与害怕,方才本在打哭嗝,这下也陡然失声,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 玉瓒难得生出些悲悯,帮陵游擦了擦眼泪:“别哭。往后,我便是你的义父。” 说罢,玉瓒用灵蝶向当地门派传去消息,抱着陵游离开了此处。 只是,他未曾看到,在他消失的前一瞬,另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扶着门框,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 多年以后,玉瓒常常回想,若当时他能慢一些,就一些,很多事情,会不会不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