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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迁就

    容山学回家前多看了会儿路边的猫,然后蹲下来挠人家下巴。猫让他挠了会儿自己跑了,容山学改了道往旁边一条小道走过去,然后一晃身消失在小区那浓密的灌木丛里。

    容母顿时:“哎呀!”

    容父也在玩儿猫,这小区的猫都挺亲人,猫这种生物就是尊老爱幼,不喜欢年轻人。容母说:“跟丢啦!”

    容父摇摇头:“你这搞得,跟违法犯罪似的。人家小年轻谈个恋爱,要你操心?”

    “我不就想看看长什么样嘛!你就不知道老张家那女儿,长得忒好看,找个男朋友,哎,歪瓜裂枣的。”

    “别人的事你也少管呢,我看我家儿子眼光不会差,你一天天的。”

    容父摸着猫,忽然说:“我看你也是一天天的缺点儿事做,养个猫猫狗狗什么的?”

    容母白了他眼:“养!你把这猫抱回去呗!谁拦你了!”

    容山学进门看见贺余乐坐在饭桌边,笔电开着,戴着他那副金丝边的平光眼镜,人模狗样的。卓光在视频电话里说:“哈哈哈哈哈!容山学其实是个闷骚吧?”

    “什么闷骚?我有明着骚过?”

    贺余乐连忙把眼镜取下来:“不不不,您是正经人。”

    容山学走过去拽着贺余乐亲了口,卓光本来在打4399,目光撇到最小化窗口的动静,马上点击挂断:“搁爷面前秀啥?”

    贺余乐抬头问:“你表情不太对?”

    容山学捏了捏鼻梁,一时也不好意思说我每天下班回家就跟打游击一样,天天躲着爸妈。刚开始还没领到小区门口,防不住俩闲得慌的跟,今天差点跟到楼栋号。

    “要不咱们现在打个电话出柜?”

    贺余乐看了看他:“我榴莲还没买呢。”

    容山学苦笑不得:“你干脆把膝盖切了拎过去诚意也够的,说真的,别循序渐进了,迟早的事儿。”

    “我就是……就是没想好吧。”贺余乐抬头看着他,他今天一身米白的针织衫,肩宽腰细,看的贺余乐心痒痒 。“你不觉得吗,就是,在一起多久啊就剩最后一道儿坎了,有点害怕,有点不真实。”

    容山学拉了把椅子坐下:“是有点儿,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流程吧,就是谈恋爱先谈个几年,等差不多合适了再出个柜啥的,顺利的话就定下来。”

    “嗯。你要的几年,是磨合期的意思?”

    “啊,可能吧,”贺余乐笑了一下,“之前……很早之前啊,比追你那个时候还要早,跟别人短暂试过,然后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合适,都不好,聊得来是一回事,一起生活又是另一个概念。”

    “你觉得我们俩一起生活……”

    “不不不,”贺余乐着急打断他,“听我说完!不是那个意思。是说,你不一样。”他的耳朵尖已经红了起来,不管什么时候,做内心剖白都是一件让人害羞的事,那代表着把心里最隐秘的地方掏出来向别人展示:“你不一样,我觉得……跟你,不用走那么多流程,光是你在,就好像……岁月都没什么概念了。”

    容山学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就在客厅这么坐着面面相觑。贺余乐看他的神色知道他也在思考,于是安静等他的回答。

    贺余乐初中住宿,容山学就等到下半个学期才申请。那个时候他们俩住隔壁,也没有淡过联系。容母心疼贺余乐这个孩子,念着“造孽”,也让容山学多看顾一下他,似乎照顾他成了分内的事。

    虽然容山学比他小了两个月,但也不妨碍容山学其实把他当弟弟看。贺余乐也很容易依赖人,甚至恍惚地想,如果从他生命里剥离掉容山学,那一定是宛如凌迟的事情。

    那个时候还只是依赖,越长越大,喜欢的浓度才越发超过阈值。当别人谈论哪个哪个班的某个女生多么好看,多么可爱时,他的目光只在容山学身上多停留过。

    容山学的校服领子卷了;头发长了;又瘦了连锁骨都清晰可见;长高了,校服裤子露出了脚腕。

    然后对岁月的流逝,时光匆匆全都熟视无睹。

    高三那年,他们三诊完了一起约朋友们吃饭,五个人聚餐,超过一半的人身份证上都已成年,卓光和童澜当然没乖乖喝果汁,喝的是店家的自酿,甜的,度数还没rio高。他们考完就溜出来吃,容山学校服还没脱,解了头两颗扣子问他:“好喝?就是度数有点儿低,我下次学学怎么酿的。”

    贺余乐锤了他一下:“你干嘛呀。”

    “我也挺喜欢的,但是外面卖的贵,自己弄点喝还能顺带给你尝尝。”

    他们两个人那个时候住的也还挺近,干脆吃完饭一起走路回家消食。贺余乐单肩背包,容山学低头看手机,一看就知道是他妈妈在问他怎么还不回家。晚上八点的夜风徐徐吹来,时间好像凝固了,路灯一盏一盏照不亮夜空,这段路似乎没有尽头。贺余乐的手机揣兜里,他跟家里打过招呼,妈妈说今天晚上不回来让他早点睡,好像是谈了一个开公司的男朋友,贺余乐不太喜欢,也不过问,毕竟他没什么决定权。

    由于是单肩背包,他一肩斜着,很容易就和容山学轻轻碰到胳膊肘。入夏的前奏,风都是带着汗水的黏腻感,哪怕刚从饭店冷气中出来。容山学被他蹭的痒痒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放在他肩膀上,近乎是搂着他,把他的书包肩带摁住——他肩带老是滑,所以才倾的这么厉害。贺余乐闻见他身上的火锅味儿,心想我昏了头了,就算他身上一股火锅味儿我还是觉得好好闻啊妈的。

    “你身上怎么一股桃子乌龙的味儿。”

    贺余乐听见他问,顿时有点紧张起来。他用了香氛,怕自己味儿冲,这个气温汗味火锅味夹在一起真不好闻。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要和容山学一路走,真是心机啊我。

    他说:“喷了香氛。”

    容山学偏过头在他领口嗅了嗅:“是挺好闻。”

    贺余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嗯对吧。”

    “啊我到了,你自己小心啊,拜拜。”

    贺余乐停住脚步,看容山学无知无觉地撒手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包,转身没入那一段黑暗里。直到看不见人了,贺余乐才继续往前走。路灯一直亮到他家楼下。

    容山学特别特别将就他,可能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习惯性的,贺余乐想往东容山学就跟着往东,想往西那就跟着去西边儿。这就导致了贺余乐不怎么唤他,而容山学一直始终自觉地在他身边,保持着陪伴者的角色。

    后来问起,容山学也是说:“感觉你脾气挺好,跟你合得来,处的也开心,我不太喜欢交际,我妈说一辈子有一两个知心的朋友就够了。”

    “是这个道理。”贺余乐几乎要感谢他妈给了他这么一副好脾气,留住了容山学,像蚌壳磨沙一样磨平时间的棱角,留下珍珠。珍珠不贵重,中间那漫长的,痛苦的,甜蜜的路途才重要。

    “贺余乐,”容山学最后说,“我真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