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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再见

    第六幕 再见

    这是纳比尔第三次见到孤女。

    他不像第一次见到那样,虽然生了病还涂着红艳的蔻丹,脸上抹着吸血鬼一样白的粉,穿着丝绸的裙子,活像一个富商的美艳情妇。虽然听起来很荒谬。

    纳帕没有心情和用他天真的言语挑逗这位无聊的医生,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发着冷汗。

    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哑巴也不见了踪影,纳比尔环视一周,觉得好像整个房子安静得吓人。前两次来都会遇见的殷切的商人和他的管家也没有出现,纳比尔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商人托人送来的一封信和酬金。

    纳比尔多看了一眼窗台上快要枯萎的郁金香,助手今天有别的事情,所以他一个人来的。说起来助手差不多可以自己诊疗开药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冰冷的器皿碰撞的声音。

    纳帕突然笑出声,“我不是要去见上帝了?”

    “你想见到上帝?”

    “当然。”

    纳比尔为他诊断,认为他只是多汗,除此之外并未大碍,因为他从不出门,所以也几乎没有感染流行病的风险。但是稍微按压几下少年的身体,他就不停地打滚,吵闹,说自己痛得要死。

    哑巴为医生带路后就去忙自己事情了,听到纳帕大喊大叫又急急忙忙上楼来。纳比尔和他对视一眼,让他过来按住纳帕,他需要镇定。

    实际上的镇定剂不过是一些纳比尔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药物,纳比尔还是喜欢放血,果然纳帕老实了下来,出的汗液也减少了。

    像一位前辈所说,对于有些狂躁的病人,就应该放血至晕厥。

    纳帕安静以后,哑巴看没自己事情了又转身离开。

    纳比尔想起纳帕一直喊疼,沉默地替纳帕检查身体,发现他身上都是淡淡的瘀痕,说明已经散了不少了。

    “谁干的?”什么样的人会有这么多伤疤,纳比尔沉声问道。

    “叔叔呀。”纳帕天真烂漫地偏过头看他。

    纳比尔闭了嘴,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该追问的东西,他只是一个医生,负责治病就好,这些超出他职责范围的秘辛最好不要管也不要在意。

    纳比尔尝试和普通病人交谈一样,安抚这一位看起来不太想活的病人。

    从纳帕没头没脑的言语中,纳比尔了解到商人几天前就回去了,这里爆发疫病他就跑了。

    “他并不常来,”纳帕勉强提着精神,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纳比尔,“相信你也能猜到一些,真有趣啊不是吗?”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叔侄,实际上这里只是一个商人金屋藏娇的地方,他可能原本也想过领养这个孩子,甚至他的家族也知道,但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商人几乎忘了这个孩子,直到有一天他偶然经过这里,听到了孩子伏在窗台上,自顾自地哼唱着商人曾经的未婚妻喜欢的那首童谣:

    爱神大人,你要给我什么呀

    给我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

    还给我带刺的荆棘鸟

    可是我都不喜欢呀

    我最喜欢绽放的郁金香

    它就在呀,我的窗台上

    他像一只百灵鸟,落在了我的窗台上。

    商人看着那张神似的脸庞,忘记了他过往的所有承诺。他觉得自己动了心。他更加不会把纳帕带走了,他的妻子是一个并不温柔的人,家族的骄傲让她不允许一点背叛,即使在上流社会已经司空见惯。

    于是他像一只候鸟,不停地迁徙,告慰他内心隐秘而下流的愿望,我从未真正拥有她,现在我拥有了她的全部,她逃走后还会给他写信,向他道歉。她太爱她的爱人了,她不愿意让他失落,所以她拒绝跟别的男人结婚,她逃走了。

    但是在商人看来,她十分吝啬表达自己的愧疚,却无比大方地示爱,告诉商人她有多幸福。她在信里如同一个喋喋不休的蜜蜂一样,一遍遍地陈述她得到了让全世界都羡慕的爱情,以及她的全部,他们有了孩子。她感谢商人的宽容和理解,并祝愿他早日找到一个好的妻子。

    于是商人很快结了婚,和一位上流社会的小姐,这有助于他尽快跻身上流。实际上他又发现上流社会并不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光彩照人,而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一对夫妇永不可能互相保持忠诚,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很多仰慕他的金钱的情妇。

    是的,间接上,商人促成了他们的结合。他们相知相遇相爱,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商人曾经的未婚妻一直以为的是自己和商人并没有感情,也不愿被无聊的婚约束缚。这注定是一场悲剧。商人推开了阁楼的门,在少年孺慕的神情中占有了他。

    我得到了她的全部。

    商人在得知这个城市在爆发瘟疫的时候,就准备离开了,少年身上带着他昨夜留下来的伤痕,他也还记得少年昨夜痴迷地挽留他。

    商人毫无愧疚地登上马车,然后又停下来写了一封信。

    “我被他抛弃啦!”少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他肯定要回到他那个凶巴巴的妻子身边。而我这么爱他,他离开了也不同我道别。”

    少年像个同龄人一样的沉没于爱情的巨轮的可怜虫,对着爱情的施与者艰难地攀附,但是对方却像摘落一枝菟丝花一边将他扯下来。

    他并不知道外面的疾病已经汹涌到了什么程度,他只顾着舔舐伤口,并试图粘合自己破碎的心。

    “医生,”他痴痴地笑起来,“您愿意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