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书吧 - 耽美小说 - 霜花店之再爱(朴承基VS柳生真辉)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异邦人

第十五章 异邦人

    第十五章    异邦人

    柳生真辉赶到医疗所,只见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正倒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同盛夏一般不住地流汗,旁边有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显然是病人的亲朋。

    柳生真辉打开医疗箱,取出听诊器,是很天然的材质——软木料,形式也非常古朴,中间是一根中空的立柱,尽头是漏斗形状的扩音器,另一端则是一个圆盘形的听音位置,将耳朵凑在那里,便可以听到心肺活动的声音。

    因为扩音器实在好像寺庙中的一口铜钟,所以这个物件刚刚做出来的时候,高希玉便给它取名叫做“医师之钟”,柳生真辉觉得有趣,最初的听诊器其实是一个空心直筒,好像一支粗粗的笛子,因此叫做“医生之笛”。

    其实柳生真辉倒是很希望能有现代形式的双耳听诊器,只是比较难以制造,要重新开铜模才行,所以暂时只好这样。

    柳生真辉将他扩音器一端贴在病人胸前,仔细听着,过了一会儿说道:“心肺应该没有问题,没有听到罗音,血压……高医师,可以按一下脉搏吗?有没有跳动很快?”每分钟多少下?然而此时没有分钟的概念,数六十个数,各人数的频率不一样,另外真的要命,医疗所急需一个血压计。

    高希玉仔细地按着病人的寸关尺,测量脉搏,然后说道:“虽然稍有些快,然而不是特别急。”

    “那么大概不是高血压的问题。我想请问病患亲人,患者从前有眩晕吗?”

    那个女子摇头道:“没有,是突然发生的。”

    “那么之前是否受到什么刺激?”

    “应该也没有吧,正在前面截竹子,准备做竹椅的,忽然间便倒下了。”

    这时南桂忽然说道:“啊呀,病人的眼球忽然跳个不停呢,是要抽搐吗?”

    柳生真辉仔细观察一下:“不要担心,是自发性眼震。”

    又询问了一些其她问题,对身体进行表面检查,初步排除了中枢系统疾病、前庭系统疾病、代谢疾病,这时有一种可能的病因逐步浮现,然而甘油,需要甘油实验才能够比较可靠地确定。

    柳生真辉转头对南桂说:“快去买一大块猪油,再买一些纯碱。”

    南桂答应一声,便往外跑。

    具光佑好奇地问:“柳医师,是用这个来治疗吗?好奇特的方法啊。”

    柳生真辉摇头道:“不是治疗,是用作检验。”

    病人的亲人纷纷说道:“已经晕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赶快开药,还要做什么检查?”

    柳生真辉很认真地说:“没有确切的检查结果,不能随便进行医疗处置。”

    “啊呀,这可怎么办啊?遇到了这样一个着了火都不会着急的大夫!”几个人纷纷跺脚。

    不多时,猪油和纯碱都买了回来,医疗所的化学实验装备从库房搬了初来,在院中进行猪油与纯碱的加热融合熬制,提炼出皂液,然后不需要等待皂液凝固,将盐粒加入液态硬质酸钠中,经过盐析之后,上层是皂粒,下层是甘油溶液,柳生真辉用筷子蘸了一点点,尝了一下,甜甜的,不过有点咸,里面还存留有盐分,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精炼甘油。

    将这一小盏甘油给病人服下,这样粗糙提炼的甘油,虽然不纯,但却意外省事,本来如果是纯甘油,应该加等量生理盐水兑成溶液口服,现在不需要了,里面直接就有水和盐,半个时辰之后,柳生真辉测试患者张石连的听力:“张桑,张桑,听得到吗?”

    “听到,听到了!”

    柳生真辉点头:“比服用甘油之前略有好转。”

    张石连躺在那里痛苦地说:“可是医生,我仍然是头晕啊,而且耳朵里胀得很,还嗡嗡响个不停,好像很大的风吹过。”

    高希玉这时问道:“柳医官,这究竟是什么病?”

    柳生真辉望着他:“是梅尼埃病,特发性内耳疾病,主要的病理改变为膜迷路积水,临床表现为反复发作的旋转性眩晕、波动性听力下降、耳鸣和耳闷胀感,多发生于三十岁到五十岁的中青年。”

    南桂小心翼翼地提示:“雅葵医官,五十岁已经是老年了。”

    柳生真辉一扶额,是的,这个时代平均寿命很低的,比如朴香子,四十几岁便自称“老妇”。

    张石连的妻子宋智银满怀期待地问:“既然医官知道是怎样的病,一定晓得该怎样治疗的了?你方才说,要确诊之后才能够治疗。”

    柳生真辉深吸一口气,看着这饱含期望的人,说道:“张桑的病,就交给……高医师。”

    高希玉一愣:“什么?”

    柳生真辉冲他使了个眼色:“你看一看是针灸还是怎样。”

    高希玉:就是说柳医官治不了的咯?而且针灸……

    上一次解剖,并没有发现那传奇的经络穴位,具光佑当场便发出疑问:“肝经在哪里?肺经在哪里?”

    当时柳生真辉说道:“解剖学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这些存在。”

    高希玉瞬间大受打击:“怎么会,怎么会?一定是存在的,只是看不到,就好像‘气’一样,虽然不能用眼睛看到,但是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高希玉一手针灸技术十分高超,他自己也很以此为傲,如今解剖打碎了针灸的理论基础。

    柳生真辉望着他:“循证医学是不需要假设的。”

    之后连续三天,高希玉都非常沮丧。

    宋智银惊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神情,走近了几步,问道:“请问,我丈夫的病,是不是不能治了?”

    柳生真辉微微一笑:“高医师会处置的,请放心好了,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医师。”

    高希玉:这样棘手的病患,你要推给我吗?

    柳生真辉:尽管放心,有惊无险。

    宋智银一把抓住柳生真辉的袖子:“无论如何,请柳医官进行医治,我知道柳医官是很神奇的,能够打开人的头骨,取出血块,那个人不但眼睛恢复了视力,连癫痫都不再怎样发作,所以请柳医官务必救一救我的丈夫,虽然我们没有多少钱,但诊费一定会尽力筹措的!”

    柳生真辉:“可是我不会针灸。”

    “能够开颅的人,即使从前没有给人扎过针,也一定会忽然间便很擅长的!”

    高希玉:这样的推理很合情合理,一个对人体结构如此了解的人,无论如何总归是不容易把人扎坏。

    于是高希玉便也劝道:“柳医官,便由你来负责吧,患者及其亲人的信任,对于医疗也是很重要的。”

    柳生真辉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况,又能怎样做呢?那么就由自己来给患者“针灸”吧。

    张石连便暂时住在医疗所,柳生真辉每天给他扎针,宋智银看着丈夫身上的几根针,很是客气小心地对柳生真辉说:“听说有的医生还会针扎头部的……”

    柳生真辉点了点头:“是可以在头上扎几针。”

    然后他将从高希玉那里借来的钢针又取出几枚,仔细消毒,扎在张石连的头顶,其中有一根正中心的针,或许是扎在百会上。

    十天之后,张石连的眩晕有所好转,便搬回家里去住,只是每天过来请柳生真辉给他扎针,三月二十九这一天下午,柳生真辉给张石连扎过了针,医疗所里面暂时没有需要手术的病人,虽然也有人陆续进入,然而多是内科的事,由高希玉姜勇丽他们用传统的韩医方式来进行诊疗,于是柳生真辉的房间里便寂静下来,随着外面的太阳渐渐落下,光线不再那样明亮,变得朦胧,柳生真辉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渐渐沉了下来,仿佛远方海面一艘正在沉没的船。

    于是他便站起身来,从墙上取下酒葫芦,又拿起钱袋,走了出去。

    熟悉的小酒馆里,柳生真辉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面前的清酒,酒馆里渐渐愈发吵闹起来,柳生真辉平日里是不在意的,毕竟居酒屋多是这样,道子的店里也是如此,一个人想要安静,只要找个角落独自喝酒便好,周围的声音还可以当做背景,只是今天他却忽然觉得烦躁,好像也发作了梅尼埃症,于是柳生真辉将酒壶里剩下的酒装进葫芦里,付钱之后离开酒馆。

    已经是三更天,柳生真辉还没有回来,高希玉对他负有监督的责任,发现他的房间中仍然静悄悄没有声音,便皱紧眉头,是去了哪里呢?从没有这样的夜不归宿,一般最晚过了二更也会回来了,这些天柳生真辉出门十分频繁,倘若在什么地方遇到了过去的同伴,是驾着海船来的……

    高希玉快步赶到守备府,将这件事告知朴承基。

    朴承基本来已经睡下,听到这个消息,马上穿好衣服,佩戴了武器,带上亲兵,策马赶了出去。

    清远津中,朴承基散开亲兵,四处搜寻,他自己也到处寻找,柳生真辉时常会去的酒馆已经关了门,敲门声震醒店主,店主睡眼惺忪地说:“这里已经没有客人了。”

    朴承基继续找,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僻静荒凉的地方听到一阵调子古怪的歌:

    ……空と大地が ふれ合う彼方

    过去からの旅人を 呼んでいる道

    あなたにとって私 ただの通りすがり

    ちょっとふり向いてみただけの 异邦人……

    这里的道路曲折狭窄,朴承基干脆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棵树上,自己快步向前走去,不多时前方出现一道倾颓的土墙,一个人坐在半倒塌的墙头,手里拿着葫芦,正在唱歌,正是柳生真辉。

    看到了这个人,朴承基登时轻轻吁了一口气,一颗心倏忽放了下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道:“夜已经深了,回去吧。”

    柳生真辉摇头:“回到哪里去?”

    朴承基:“……回你的住处。”

    然后他手上一用力,便将柳生真辉拉了下来,这样一个忧伤的问题,没有必要多挖掘。

    柳生真辉笑了一笑,没有挣扎,任凭朴承基扶着自己离开。

    终于回到医疗所,朴承基将柳生真辉放倒在铺席上,转身点起蜡烛,视线在房间内一扫,好乱,只是几件不多的衣服也到处乱丢,仿佛经历了一场兵灾。

    这时角落里“咪”的一声叫,朴承基转头一望,是那只猫,原来如此,自己之前应该想到的,猫如果还在,柳生真辉不会轻易离开,他非常眷恋这只猫。

    这时姜勇丽端了一盆水进来:“刚刚汲的井水。”

    朴承基点了点头:“有劳了,余下的我来吧。”

    然后从架子上取下毛巾,浸透了冷水,敷在柳生真辉的额头上,为了那个离去的人,这个人也是饱受折磨。

    姜勇丽静静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朴承基和柳生真辉,柳生真辉方才本来还是有意识的,此时躺倒,酒气上涌,忽然间身上便没有了力气,这时有一块清凉的毛巾敷在有些灼烧的额头上,柳生真辉下意识地便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朴承基微微一顿,拉开了他的手,淡漠地坐在一旁。

    就这样一直到了鸡鸣的时候,毛巾也重新浸湿过几次,好在这半夜柳生真辉不曾呕吐。

    天开始亮起来,柳生真辉睁开眼睛,有些意外地看到了面前的朴承基:“你为什么在这里?”

    朴承基淡淡地说:“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你应该遵循规则,守备队禁止饮酒。”

    柳生真辉噗嗤一笑:“我又不是守备队的人。”

    朴承基:“……你就不能不喝酒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然而里面却带了难以觉察的柔和,几乎有一点像是他与王单独相处时的语气。

    柳生真辉懒懒地说:“为什么你要管我这么多事情?”

    朴承基:“……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然后便站起身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