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庞老幺

    「小李开车送你去了？」庞锦辉把抬到嘴边的杯子放下，有些讶异地再次确认。

    「啊，嗯，对」程渝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估计是他对自己和丈夫以外的A独处这件事抱有一些罪恶感，小声说道「昨天我买菜回来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小李说什么都要让我先去医院检查」

    「原来是这样，小李才大二就有自己的车，真能干」庞锦辉移开眼，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哎，要是我这阵子能再稍微闲一点，就能自己开车带你去了，怪麻烦别人的」庞锦辉从背后抱住正在洗菜的程渝，把头搭到他的肩膀上，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

    程渝轻轻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刚才不是也跟你说了，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好好休息就是了。而且老庞事业蒸蒸日上，小程我也长脸呀」说罢，程渝用脸轻轻蹭了蹭庞锦辉，像是在安慰他。

    「哼哼～老庞我是真努力」庞锦辉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

    「好啦，努力的老庞先回沙发上休息吧，你这样老贴着我不好做事情」

    被打发到客厅沙发上躺着的庞锦辉盯着电视发呆，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再怎么是“弟弟”，这距离不会有点过了？程渝身体不舒服那是没办法，可是我家老婆要去医院也是我这个做老公的去送（再不济也可以安排司机来接送），你个当邻居的还是个单身Alpha单独开车送有夫之妇去医院是什么意思？庞锦辉越想，反而一团火气上来。

    况且这一两个月，只有程渝一个人跟这位”五好青年小李“有接触，自己不管上班还是下班，或是周末出门，也从没碰见过他。听程渝说S大是在放暑假，小李比较闲，但哪里有年轻气盛的大二男生暑假一两个月不出去玩，天天和邻居学做饭的…呃，虽说也不是真的”每天“。

    不对劲，不太对劲，可自己毕竟和小李一面也没见过，也不好揣测陌生人的脾性…不过这个小李和程渝的距离有点单方面过近是肯定的。

    程渝长得清秀漂亮，性格又单纯可爱，熟络起来以后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因此也会有些虎视眈眈的A“不请自来”。这种所谓“上流社会”的社交场非常混乱，程渝被家里父母保护得很好，不知道这一点，单身还没结婚的A反倒比较安全，已经结了婚的Alpha们比婚前更肆无忌惮，看待O就像屠夫看砧板上的鱼肉…

    倒是不担心程渝有什么问题，程渝不可能主动和人家接近。自从两年前两人第一次出席晚宴开始，庞锦辉就几乎确信了这一点。

    两人是相亲结婚，刚认识一个月左右就在父母之命下完成了婚礼，除了对方的各项条件和性格的基本特征这种纸面材料以外，基本对彼此一无所知。新婚两个月后，就要马上开始在社交场走动，程渝第一次面对那么多A显得很紧张，又有些拘谨，庞锦辉给他打圆场废了好些功夫，虽然有些累，但脸上还是挂着招牌笑容。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总跟在妻子后头，等他被拉到一边和老同学寒暄结束以后，转头看到程渝正被一堆27、8岁的Alpha围在中间，不禁皱起了眉头。充斥着乐声的会场里，四周虽然也有人发觉有落单的Omega被数个已婚Alpha围住，却没有人作出反应，因为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什么“先生”呀？这么拘谨」

    「哈，这你就不懂了，毕竟大家闺秀，和窑子里的那些下贱货可不一样」

    庞锦辉只看到程渝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感觉程渝活像一只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白兔，旁边有个A想趁机搂住程渝的腰，手便被程渝打了下去。庞锦辉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见那几个A忽然哄笑起来。

    「哟嚯，摸一下怎么了，脾气还挺大，你老公是谁来着，那个庞什么」

    「庞家的老幺吧？你要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他们家还有个老三」

    「哦对对，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半瓶水，S大都没考上」

    「哈哈哈，不会吧，那可是靠援助金就能进的啊，这是有多差，家里连援助金都懒得给」

    庞锦辉停下了脚步，这些风凉话他听得多了。他生在庞家，家世还算殷实，有一个大哥和二姐，哥哥姐姐天生就很优秀，和他不一样，如今大哥继承了家业，正有条不紊地慢慢扩大家族事业，而二姐的创业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也算如日中天。

    只有庞锦辉，从出生开始便资质平平，没有管理才能，也不如“一般的A”聪明，他比所有人都努力，预习复习备考一点不落，最高也只能考到年级20名。而哥哥和姐姐从未将第一的宝座易于他手。庞锦辉活到22岁，只记得父母为哥哥姐姐的成就高兴的样子，对自己，脑海里却只有他们失望的脸…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说完了吗？」程渝清冷的声音把庞锦辉从沉闷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跟美人的夜话可说不完」其中一个A看程渝一脸冷漠的样子，更起劲了，嘴一歪「所以我说，比起庞老幺那种小人物，要不和我们玩玩啊？绝对不会吃亏的」

    庞锦辉跟程渝虽然相识不久，这几个月还忙婚礼还有打招呼等前前后后的事情，两人通常到家倒头就睡，没什么交流，但还是知道程渝是个心地善良，有基本礼貌的乖乖孩子——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人是多面的，通常不是只有浮在表面上那浅浅的一层，在浮冰的水下，也许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或者说不愿为人知的秘密，这一点，庞锦辉本人最清楚。就算这个时候程渝对他幻灭，对他嗤之以鼻，他也能平静地接受，反正两人也只是搭伙过日子的关系，庞锦辉对风凉话已经不会起太大的反应了，说太多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然而。

    「请您收回您的话，我家先生怎么样我比某些外人清楚多了，再者，其他方面怎么样暂且不提，庞先生起码在道德品格上，就比某些站在我面前显露自己人格品质多么败坏的人要强得多了」程渝很平静地打出了这串连珠炮。

    「啊？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讲话？」被激怒的A提高了音量，正好正在演奏的曲子进入了高潮，跳舞的人们也热情高涨起来，稍稍盖过了他的声音。

    庞锦辉见状不妙，连忙快步走过去。

    「哎呀，不好意思，我以为我是在跟徒有其表的败类讲话」庞锦辉一挤到程渝旁边，就看到程渝一脸鄙夷地说出这句话，还有些稚气的小脸皱成一团，庞锦辉差点没忍住笑。

    「打扰各位先生了，」庞锦辉握住程渝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看大家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长辈想见小程，让老人家等久了不好，那么我们先失礼了」说罢，立马拉着程渝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头也不回。

    两人在另一端的角落里互相看了几眼，一句话也没说。半晌，等程渝冷静下来、火气也消了，脸上的怒气变成了有些愧疚的表情，「庞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冲动了…那个，谢谢你来给我救场，麻烦你了」再怎么说，在这次晚宴上的A也算是些许有头有脸的人物，程渝似乎有些后悔。

    「…」庞锦辉一句话也说不出，用手捂着脸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程渝以为他生气了，反而着急起来「啊，庞先生，对不起，我是不是闯祸了…要不，我一会儿给他们…」说到一半，程渝好像想着又生起气来，「我是真不想给那么没礼貌的人道歉，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噗。庞锦辉觉得自己忍笑快要到极致了。

    他之前只觉得结婚很麻烦，像是多了一个包袱，现在看来，没准是捡到宝贝了。

    「那个，庞先生…你在生气吗…」从背后传来程渝小心翼翼的声音。

    「嗯——没有，我没生气」庞锦辉转过头来，用手捧起了程渝的脸，程渝听到庞锦辉说没生气便安下心来，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道庞锦辉想做什么，就呆站在原地。

    谢谢你。

    这句话庞锦辉没能说出口，他原本只是想道谢的，回过神来时，已经在程渝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庞锦辉摸着下巴回忆着往事，又开始嘿嘿傻笑，其实也许还是没问题的…不，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小程啊」下定主意后，庞锦辉转过头去喊程渝，「周末要不叫小李来我们家吃顿饭吧」

    「啊？」程渝听到庞锦辉那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把想要竖切的茄子斜着切了一个角下来。

    「叫小李来家里吃顿饭吧」庞锦辉表情很柔和，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我们家也算受他照顾，总得回点礼之类的，况且我也想见见小李」

    「喔…」程渝没想到庞锦辉会这么说，平时提起李远山的时候他虽然偶尔会来打趣一两句，之前都是兴味索然的样子，可能还是李远山开车送程渝去医院这件事不太合适了，况且还发生了更“危险”的事情…「也是，好啊，我晚点发消息问问他」程渝下意识想避开庞锦辉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切菜。

    李远山送他去医院的过程，还有医生的诊断，程渝都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庞锦辉了，他既然已经有事情瞒着庞锦辉，不想再撒更多的谎了。

    「但是…」程渝把脑袋里的杂念努力赶开，开始认真想请李远山吃饭这件事，确实该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我这手艺，不太好拿得出手吧，要不我们还是找就近的酒店出去吃？」程渝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虽然李远山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但既然是要请客吃饭，当然是去高档一点的地方好。

    「怎么会呢，我们家小程做的菜，大家都说好」庞锦辉起身走到程渝身边，笑着说道「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小李从来不摆架子吗，要是出去吃还要顾及这顾及那的，况且我也想和他打好一点关系嘛」

    「唔…」确实，要是特意出去，大家太拘谨就不好了，反正都是隔壁邻居，在家吃还放松一点。

    「那到时候我联系一下厨师让他过来做几个菜吧」程渝还是有点不放心，心里做起了计划，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把菜刀放了下来。

    「哈哈哈，放松一点嘛，邻居的弟弟来串个门，别那么紧张」庞锦辉笑起来，捏了捏程渝的脸。

    「可是…」

    「那这样，直接去问小李，看看小李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庞锦辉把程渝的身子转了个圈，正面对着自己轻轻搂到怀里，程渝吓一跳，低声叫了一声「我身上还有水呢」抬起头就迎上庞锦辉笑盈盈的目光，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满脸不情愿又有些害羞地嘟嘟囔囔道「好吧…那我一会儿去问问…」

    结果不言而喻，李远山不可能拒绝程渝的邀请，他好像还非常热衷到程渝家里来做客，提到要不要去外面吃的时候，也很礼貌婉转地拒绝了。

    程渝其实早就想让李远山和庞锦辉见上一面，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丈夫。只要没有那次意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