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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这刹那惊惶的时间,身后人已将洛伦生手脚全部制住压在桌上。洛伦生回过神来,无暇去管身后,瞪着眼前人恨道:“哥哥……”

    他实在已不习惯见到这样的洛意,一身新装身姿笔挺地站在他面前,举手投足间只流露优雅而非谄媚。可这样的洛意偏偏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望着他,不讨好不畏惧,眼中只有刺骨的厌恶。

    听见“哥哥”时,洛意的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身后的人开始说话。那声音虽沙哑难听,语调却十分熟悉,熟悉到即便今日也能让洛伦生不寒而栗:“愣着做什么?把他拉过去。”

    洛伦生咬牙道:“谢坚,你竟真的没死。”

    洛意上前帮助谢坚将人按住,谢坚这才走到洛伦生面前,扬手便打:“你知道便好。”

    两人一起把洛伦生拉到走廊尽头的漆黑木门前。洛伦生低头,便见谢衣尘似昏睡着靠墙坐在门边。

    谢坚抓起洛伦生一只手指,轻易打开了密室大门。

    “所以我说,有时简单的密码锁反而好用些。”

    他们将洛伦生推进门,用绳子将手脚都缚住才扔在墙侧。谢坚摸索着找到开灯的按钮,密室中瞬间明亮起来。他看着墙上照片里的自己和洛伦生,忍不住笑道:“果真是杰作。若不是洛意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这么怀念那段日子。”

    洛伦生冷笑道:“自然是怀念。可惜现在的你如此让人作呕,实在玷污我的回忆。”

    谢坚看着墙上属于年轻的自己的英俊面孔,笑着回头指着自己的脸道:“你说这个?”

    他耸耸肩:“我也没办法。想让人不盯着我看,只能如此了。”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论是偷袭打人还是开门转身,都十分地流畅自然,没有半点残废的影子。脸上的伤却是真的,大抵是怕假的太容易露馅。

    洛伦生叹道:“知道我发现了你们的事,就立刻假装成陈明。仓促间能扮得如此逼真,真有你的。”

    谢坚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临时起的主意?也许我早就想到了呢?”

    洛伦生僵住:“什么意思?”

    谢坚望着他,脸上笑意更深:“其实也怪你太聪明。本来,曲尧抓住谢衣尘后我是想派人给你点提示让你猜到我和他父亲不是一个人。可是就这么巧,你竟然自己发现了,这局便越发逼真了。”

    洛伦生怔怔地看着他:“你早有准备?”

    谢坚点头,又道:“你让曲尧挟持谢衣尘,我还真是差点被你骗了。好在我知道你这人鬼点子多,索性不变应万变。我主意定了,便不会临时起意想要动手。”

    洛伦生怔主,半晌方才想通,苦笑道:“原来如此。”

    谢坚是早有预谋,想好了要借陈明的身份进入内里柔软的洛家。从洛伦生察觉陈明身份,谢坚的计划便已经开始。他把谢衣尘劫走又送回,不过是演一场逼真到足以蒙蔽自己的戏。而这荒谬的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不过是因为谢坚太熟悉洛伦生和李修。

    即使没有情爱,李修的责任心也不允许他不管谢衣尘。

    洛伦生本就愧疚,李修再有所求,他必定无法拒绝。

    他算准了,李修放不下谢衣尘,而洛伦生无法拒绝李修。

    至于洛意,这几日洛伦生忙起来一直没怎么留心。他就算见不到谢坚,也随时可能和其他人联系上。

    谢坚道:“我早就说过,重情是你的死穴。可你偏把李修和洛意全部留着,不是等死是什么?”

    洛伦生嗤道:“该像你对曲尧他们一样吗?”

    谢坚道:“曲尧心倦了,和蓝龙说干了这票就走人,剩下那些人也和他差不多。我需要人把戏演的真实,只能牺牲他们了。”

    洛伦生冷笑道:“真是不容易。”

    两人说话间,洛意已又出去把谢衣尘抱了进来。他看谢坚一眼,转身小心地把谢衣尘放在洛伦生身旁一臂远的地上。正想起身,洛伦生却突然像疯狗一样蹿过来张嘴便咬。

    洛意慌忙后退,虽没伤着,袖口却被咬裂开了。

    谢坚上前一脚将洛伦生踩住,转头对吓懵了的洛意骂道:“蠢货,还不去把门关了。”

    这两年洛意被洛伦生羞辱折磨地太惨,以至于近全胜之时仍是被他骤然发难吓了一跳。他被谢坚骂醒,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多么丢脸,顿时恼羞成怒,他狠狠瞪了洛伦生一眼,然后才去关门。

    这本就是只有用洛伦生的指纹才能打开的房间,墙上有通风小孔却连根针都插不进去。门一关上,除非里面的人开门,外面的人便无论如何进不来了。

    洛伦生感觉到谢坚手中的枪又抵在自己后脑,仰起头威胁道:“你就算杀了我,自己也别想活。”

    谢坚笑道:“谁说我想活?”

    他语调轻松却无玩笑之意,洛伦生这才明白谢坚处心积虑竟是要与他同归于尽,心中顿时凉了大半。

    谢坚握着枪在他后脑画着圈,享受着他恐惧害怕的神情,直到这具曾被调教的身体在极度的恐惧中起了反应,才笑着将枪扔给洛意道:“枪这种玩具没意思,给我拿把刀来。”

    洛意早就做好了准备,身边地上放着一个大包。他闻言立刻从中找出刀递给谢坚。谢坚将洛伦生踢成仰面的姿势,蹲下身,用刀刮着他的面庞笑道:“有遗言吗?”

    洛伦生也笑道:“有疑问,可以问吗?”

    谢坚道:“你说。”

    洛伦生直直地注视他:“陈辞泫突然病情恶化,也是你做的手脚吗?”

    谢坚冷笑:“你猜。”

    他手上突然动作。洛伦生本能地闭上双眼,膝上猛然一阵剧痛。他哀呼着睁开眼睛,便见左右腿上鲜血淋漓,膝盖以下已不能动作,眼见已成了个废人。

    谢坚歉然:“真是抱歉,我忘了该从挑脚筋开始的。没事,我补上。”

    洛伦生连叫不要,却只能眼睁睁见他将刀刃放在左脚脚踝后面。白光一闪,鲜血四溅。等平息下来,右脚跟着又是一道血光。

    刺骨的疼,抽光了他所有力气。

    谢坚笑道:“这样,你就没法乱动了。”

    洛伦生急促地喘气,发出的声音虽微弱却仍是倔强:“有种的直接杀了我,拖的晚了,你就什么也别想了。”

    谢坚将带血的刀刃放在嘴边,伸出舌头痴迷地将他的血尽数卷去,不以为意地说道:“怎么能现在就杀了你呢?你死了,李修就不会来了。”

    洛伦生瞳孔骤缩,之前的镇定一扫而空,用比自己受伤更痛苦地嘶吼道:“你不能动他!”

    谢坚起身,惋惜地叹道:“何必呢?若不是他和洛意,你本是坚不可破的。”

    他拿起先前从洛伦生那儿抢来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都这么久了。我没有跟去,他应该半路就察觉不对,却还是用了那么久。你说他是关心谢衣尘到失了基本智商,还是明明起了疑心,却因为担心谢衣尘不信任你选择依然跑去查看?”

    他收起手机,走到谢衣尘身侧蹲下,自言自语道:“不过就算是他不在乎你了也没关系。反正这个也在我手上。”

    眼见谢坚的手到了谢衣尘脸上,洛伦生心急,慌道:“你别动他。他是你侄子!”

    谢坚动作顿住,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侄子。不仅是我侄子,更是我谢家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根独苗。动他?我就是一头撞死,也干不出伤害他的事。”

    他笑得难受,喘息着叹道:“真是关心则乱。你,还有李修,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洛伦生冷哼:“那他怎么会倒在这里?”

    谢坚道:“一点迷药罢了。我下在牛奶里看着他喝完,可怜这孩子一辈子没见过父亲,还与我说了那么多话。”

    他语声难得温柔,洛伦生不禁起疑:“你真的不会害他?”

    谢坚点头,镇重道:“我不会杀他,也不会杀李修。我要杀的只有你。”

    洛伦生心中一寒。谢坚看着他,又道:“我知道,你的遗嘱上把你的一切都交给了李修,而蓝龙会纠结人扶持洛意,洛家的其他人也会这么做。但洛意不会太过和李修抢。他会撮合李修和谢衣尘结婚,然后帮助谢衣尘一点点把你给李修的那份吞噬干净。然后,他会和谢衣尘合作。”

    洛伦生失笑,指着他身后的人道:“你信他?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他有,他会甘心帮谢衣尘?”

    谢坚笑笑,头也不回只向后伸手将刀递过去,道:“洛意,你答应我的事,该做了。”

    洛意咽了口唾沫,虽强作镇定将刀接过,洛伦生却看得出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犹豫着将刀举在面前,却始终不敢做下一步。

    谢坚皱眉:“这是我们谈好的条件。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可以要你的命。”

    分明两人中洛意才是年轻力壮的那个,手上不但有刀而且有枪,谢坚手上什么也没有,可他却像是极恐惧一般,连牙齿都在打颤。他闭上眼,举起刀,终于狠下心向胯下挥过。

    洛伦生整个人都呆住了,却听见谢坚用极温柔的声音说:“乖孩子。快去处理一下吧。”

    洛意后退几步,不敢看洛伦生质问的视线,低下头从两人带进来的包里取出伤药。他们的确准备得齐全。

    谢坚看向洛伦生:“没有蓝龙领人扶持,他什么都不是。即便之后他位子看似坐稳,也永远不会有子嗣。他若起二心,蓝龙便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太监。到时候洛家的其他人还会拥戴他吗?”

    洛伦生怔怔看着洛意,说话已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既然如此,你还留我吊李修做什么?”

    谢坚微笑着解释,像是和蔼的老师给孩子讲解功课:“总不能让他全身而退,那样不好控制。”

    他微微侧头,笑道:“来了。”

    如谢坚所料,李修在半路便察觉不对。可他太担心谢衣尘,对洛伦生又太放心,仍是去了客楼。发现谢衣尘失踪,他立刻电话通知严科和温文。严科正带着人在院子外围守着,接到电话就往主宅赶。温文尚在病床,得到消息也是一骨碌坐了起来,不顾周围人阻拦执意往洛家跑。

    李修这才确认,这件事不是洛伦生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游戏。可惜等他再回去,一刻钟已经过去。他们庆功的小厅空荡荡的,来人丝毫不掩房间中的冲突痕迹,似有恃无恐。

    他想起进大门时未见异状,洛伦生,和来捣乱的那个人应该还在房子里。他不敢给洛伦生打电话,害怕打草惊蛇。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洛伦生对陈明的第一印象是面相熟悉,与陈明面相相似的除了谢衣尘只有一个人。他还留意到,本来应该一直待在家里的洛意不见了,只是不知道是帮凶还是受害者。

    严科和温文都还没到,李修只能一个人查探。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密室。

    他刚在门口停下,手机便亮了。

    是视频电话,来电显示是洛伦生。

    李修微微皱眉,选了一张地上大理石纹路的照片做显示图像,然后才接起电话,手机上便显出一个狰狞可怖的面孔。

    谢坚笑道:“小朋友,好久不见。”

    李修恨道:“果然是你。”

    谢坚手中拿着洛伦生的电话,得意地低头看了看地上两人。他知道时间不多,也懒得和李修寒暄,开门见山地将摄像头依次移向洛意、洛伦生和谢衣尘,问道:“你在找这几个人吗?”

    他移动镜头时,刻意在洛伦生和洛意的伤处停留了一会,然后才停在谢衣尘昏睡的面庞上。从视频上看,那两人的情状自不必说,谢衣尘也看不出生死。李修顿觉半身血液凝固,威胁道:“你别动他们。你就算自己想死,也该替蓝龙和你别的兄弟考虑。”

    谢坚莞尔:“还算聪明,这么快就想通我是求死来了。”

    他顿了顿,道:“我也不跟你废话。这房间我研究过,除了门一个通道没有。你从外面开不了门,想进来,自己卸条胳膊。”

    李修不理,放轻脚步在四周走动观察。不过他给谢坚看的只是张静态图片,谢坚便只以为他仍在思考挣扎。

    手机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李修的脚步声不动,接着很快停下,不过同时传出的还有压抑不住的喘气声。谢坚笑道:“是严科来了?”

    李修与严科对视一眼,都不吭声。

    谢坚冷哼:“来得还挺快。看来我不能等了。”

    李修心脏猛地一跳,便见视频中出现一把血淋淋的短刀,显然是伤洛伦生和洛意的那把。谢坚将刀在洛伦生和谢衣尘之间晃动,威胁道:“你自己考虑该怎么做。在你动手之前,每过五分钟这两人其中一个就得挨刀。至于刀砍向哪里,我不保证。”

    闻言,李修和严科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他们知道谢坚最后一句不是恐吓,反正不管哪个死,只剩下一个都足够构成威胁。

    严科跟随温文常年负责保护洛伦生,对洛家房屋结构比李修熟悉得多。他比划着告诉李修,正如谢坚所言,除了门,他们绝没有别的路可以进去。他看见视频里洛伦生的情况,便如心中神只被玷污早失了分寸,只差没有按着李修逼他砍自己了。

    李修额头已浸出冷汗。不论他还是严科,衣服里都藏着短刀。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把刀对付自己。

    他拔出刀,正犹豫间,便听手机那头洛伦生喊道:“阿修,别听他的!我们再等等!”

    跟着便是残忍的殴打声。李修的心绞在一处,他何尝不知谢坚要一条胳膊之后就会要腿,最后仍是得取洛伦生性命,可此时他无法可想。就算他们能让十万人把这里围了,谢坚不惜命又无牵挂,照样会拉着屋里其他三人陪葬。

    谢坚终于让洛伦生安静下来,气喘吁吁道:“时间到了,你们说我该先拿哪个开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谢坚悠然自在。他看看谢衣尘,又看看洛伦生,道:“也罢,这个再失血马上就得死了,没意思。我先动这个。”

    他用手机照着刀尖,眼看要刺进谢衣尘肉里。李修咬紧牙关,仿佛是自己在受刑,谢坚却突然停了下来,森森笑道:“我怎么忘了,这迷药的效果一般,挨上一刀就该醒了。我得找绳子。”

    洛伦生眼角跳了一下。

    一手手机一手短刀,再拿绳子便不方便。谢坚想也不想,随手将手机扔在谢衣尘身上,只拿着刀去找绳子。

    他扔得也很巧。摄像头正对着天花板,映出上面已散落的白漆。

    李修一直盯着屏幕,突然,他发现屏幕上白漆脱落处动了一下。虽然随着谢衣尘呼吸吐纳,屏幕图像一直不是固定的,可这一下晃动,和之前绝对不同。

    严科仍如热锅蚂蚁,什么也看不出什么也帮不上。李修心念数转,脚步缓缓移动至门口停下。

    谢坚很快找来和绑洛伦生一样的长绳,准备俯身把谢衣尘也绑上。

    他正要动手,便听洛伦生娇声道:“谢爷!”

    这是过去旁人对谢坚的称呼。洛伦生跟着他时,也这么叫,声音中却有旁人没有的妩媚温柔。如今洛伦生声带虽有变化,腔调却一如当年。谢坚一阵恍惚,仿佛仍是那个嚣张霸道的谢家家主,仍和自己的玩具玩着旖旎的游戏。

    他料想洛伦生如此定是想求饶。虽然他绝不会心软,可抬头看看,总是不会有事的。

    他不由抬头望向洛伦生,调笑道:“小生儿,想说什么?”

    洛伦生忍着疼却又故意显出忍耐,如水目光满是痴缠怨念。谢坚看得心神荡漾,接着腹部剧痛,人已被踹倒一旁。

    地上,本该昏睡的谢衣尘弹跳而起,在谢坚落地时已经跃至门口,等谢坚回神,门锁已开。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转眼间门已大开,让人来不及反应。好在洛意退下后谢坚便从他那把武器都拿了回来,刀在手上,枪也放在离自己不远剩下三人却绝对碰不到的地方。他长手一勾,回过来对着门口就是一枪。

    门外三人躲闪,谢坚浑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借着墙壁遮挡这一枪很难射中,只是虚发一枪争取点时间。子弹射出,他立刻转身,对准了洛伦生。洛伦生知他如此,借着腰上力量着地一滚,要叫他打不着。

    谢坚冷笑。这些年他潜伏暗处,对洛伦生的了解远胜过洛伦生对他的,手上几乎不须思考,子弹的方向正对洛伦生停下的位置。

    与此同时,李修将谢衣尘拉到身后,手上枪口亦对准了他。

    砰地一声,两声枪响混为一个休止符号。

    谢坚手上中弹,握不住任何武器。李修上前将他制住,严科也跑出去叫人。

    洛伦生坐起身,从上身检查到之前受伤的腿脚,皆是无事,不由暗暗称赞自己应变之力之强。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笑容便凝住了。

    他身前,洛意正对着他,似乎是想扑过来,却不得不止于中途。洛意为了今日,新换的精致白衫逐渐被鲜血染红。他看着洛伦生,目露疑惑,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后他终于想通了什么,释然地笑了出来。他张口欲言,却只留下一个解脱的笑容,永远刻在洛伦生脑海里。

    院中呼声凄厉,虫鸣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