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隐藏之物

    “我们当然会遵守契约。”夏佐慌忙点头答应道，生怕自己的迟疑会引发对方的不满。在这同时，他也尽量垂下眼神，避开与魔物的对视。

    之前的画面无疑给法师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还记得魔物暗红眼瞳四散裂开的场景，当看见那双如同从血浆中浮现的猩红十字时，压抑与恐慌一并扼住了他的心脏。这还是他没有直视那双眼睛的结果，夏佐几乎无法想象，被魔物注视着的克里斯在那个瞬间会有多难受。而答案也摆在了他眼前，在经过那一瞬间的对视后，克里斯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了下去。更糟的是，可怜的吟游诗人并没有得到多少休憩的时间，魔物便紧跟着提出了交换灵魂的契约……

    想到现在已失去了意识，正满脸呆滞地瘫倒在沙发上的同伴。夏佐内心不由焦虑了起来，他抬眼小心地瞟了眼前的银发魔物一眼，见对方的视线已重新落回了昏倒的青年身上，才抖着嗓子小声地问道，“抱歉，但是克里斯他……”

    “那是正常的现象。”没等他把话说完，名为泽维尔的魔物便清楚了他在顾虑什么，他开口解释道，“灵魂的短暂剥离并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最多两天的时间，他就能够恢复。”

    “如果你担心的话……”魔物的话语顿了顿，随后近乎贴心地补充道，“我可以等待两天，直到你的同伴变得正常之后，再剥离你的灵魂。”

    “……感谢您的仁慈。”夏佐艰难地答道，他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克里斯呆滞到差点口水都要流出来的脸庞，不由狠狠打了个寒噤。他拒绝思考之后他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整整两天。

    可是，他也不敢拒绝对方的契约。毕竟，他们三人的小命现在还被捏在魔物的手上。

    “如果没有其他需求的话，我…我先出去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夏佐试探地问道。

    “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泽维尔拒绝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夏佐的错觉，在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泽维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近乎迷茫的神色，像是同样惊讶于自己出口的话语。可他的神色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这位美丽而强大的魔物伸出手来，指尖轻轻从床上的青年脸颊上拂过。

    “你们都是人类……”他的语气中带着故作的冷淡，“你能否向我阐述，人类的，爱’，到底是什么？”

    夏佐愣愣地抬起头，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算了。”见他沉默，泽维尔也不再追问。他像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不等夏佐松口气，他忽而转过头来，以轻柔而优雅的语声，重新吐出一个更为致命的问题。

    “告诉我，你恨他吗？”

    面对着银发美人艳丽的晃眼的笑容，夏佐的心脏却是瞬间沉了下去。

    “不……”脑海中一秒闪过守卫和魔物之间暧昧的关系，胆小的法师立刻选择了摇头。

    “不必担心我会因此生气。”如同非常清楚他内心的顾虑，泽维尔眯了眯眼，眸色微深，缓缓开口道，“某种意义上，他是我最为厌恶的存在之一。”

    夏佐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他很快低下头，试图掩盖住自己眼神中的怀疑。

    就算并不是很相信克里斯说的那套“床伴”理论，但从之前所见的种种迹象，便已足够证明魔物对待守卫的情感，绝不仅仅只有“厌恶”。

    就连刚才，在门开的那一刻……夏佐亲眼所见，银发魔物向守卫投去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

    他看的很清楚，那眼神里，并不带有多少恶意。

    “塞西的选择对人类来说无疑是一场背叛。”如同没有注意到夏佐的神情，泽维尔仍在继续道，“由于他的举动，你们才会落到我的手中，被迫签订不公的契约。”

    “你当然有理由仇恨他，不是吗？”

    耳旁传来柔缓而又悦耳的嗓音，夏佐的神色不由恍惚了一瞬，差点便要开口应下，然而幸运的是，作为一名法师，充沛的精神力即时让他清醒过来。夏佐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警惕地抿起了唇角。

    只是这终究是晚了一步，憎恶的种子已悄无声息地在他内心种下。

    “真可惜。”见到法师脸上流露出的警惕，泽维尔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开口的话语中不再带有方才那种奇异的魅惑力。他的眼神重新落回塞西的脸上，脸上露出遗憾与厌倦交杂的表情，“我本来还想看看……”

    他没有把剩余的话语说出口，因为青年忽而颤动的眼睫。

    “哈……”泽维尔意义不明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随着那声嗤笑，夏佐抬眼望去，只见那位一直沉睡着的深渊守卫，正缓缓睁开他那双青碧色的双眸。

    那双澄澈的，平静的，如同无机质宝石般，美丽却又冷漠的眼眸。

    眼前的场景牵引出不久前的回忆，守卫在操纵藤蔓袭击他们的那一瞬，眼神也是这样的平静与冷淡，如同毫不在意眼前的一切。

    夏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感觉怎么样？”

    与他不同的，银发美人似乎并不介意守卫流露出来的眼神，他嗤笑着问道，伸指暧昧地拂过青年的眼角。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青年的神情并无变化，他任由泽维尔的手指拂过他的眼睫，眼神冷淡的几乎冻结。

    随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如同猛地从长梦中醒来，青年露出惊诧的神色，他的眼睫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飞快地闭上眼睛，敛去眼眸中那种不正常的冷漠。

    “……泽维尔？”沉默了片刻，他喉结颤动着，犹豫地出声唤道。

    “嗯。”泽维尔淡淡应了一声，手指仍是在他眼角摩挲着。

    “塞西，睁开眼。”他以半强制的语调说道，“然后，看着我。”

    守卫的脸上露出抗拒的神色，直到泽维尔按在他眼角的手指警告地用力，他才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只是这一次，像是经过了适当的调整，他眼神中的冷漠被很好地收了起来，眼眸中的光芒一如最初般带着亲近与渴求，如同眼前所见是他最为珍贵的宝藏。

    “泽维尔？”迎着泽维尔的审视，塞西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后他很快从眼神的余光中注意到了什么，偏了偏头，表情自然地错开与银发美人的对视，向门边夏佐所在的方向望去。

    “是你……”塞西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用手臂撑起身体，试着从床上坐起来。

    似乎并不介怀守卫做出的举动，为了让他能顺利地从床上起来，银发魔物甚至直接站起身，让至一边。唯有暗红的眼眸中带着若有若无评估的神情。

    再度面对立场不明的守卫，夏佐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

    “……看来你们的毒素已经被解开。”在这段时间里，塞西已勉强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的身形还有些不稳，额头更是因为这一番过于急促的动作渗出汗来。可守卫的表情却仍是平静的，没有半分勉强的神色，他甚至还朝着夏佐礼节性地笑了笑，“抱歉给你们带来的麻烦，你们现在还好吗？”

    夏佐抿了抿唇，想着自己两位已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同伴，十分想回答一句“不好”。

    “抱歉。”注意到他的脸色，塞西又道了声歉，他转过头来望着一旁的泽维尔，试探地问道，“您做了什么吗？”

    泽维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银发美人微微眯起眼眸，脸上露出淡淡的，冰凉的笑容。

    “塞西。”压低的声调似是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泽维尔停顿了片刻，才轻笑着，缓缓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对你做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