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服从与对抗

    克里斯很明显地感觉到，在守卫开口恳求的那一刻，掐在他脖子上的五指立刻放松了些力道。

    他呛咳了几声，赶忙趁着机会大口吸气，因为生理性的泪水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还是尽力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名为“泽维尔”的高阶魔物微微偏过头去，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而注视着身边的青年。

    “他”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克里斯疑惑地想着，不同于方才面对他们的厌恶与漠然，此时在“他”眼里，切实多了某种含着兴味的光。

    似乎不仅仅是恶意。

    可也……绝不友善。

    “快……跑……”心中担心守卫的安全，克里斯嘶哑地从喉口里挤出警示，在同时，他也做好了自己会被惩罚的准备。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掐在他喉口上的手指丝毫没有收紧的意思，像是泽维尔对他擅自的示警毫不在意。而仿佛是一种默契，身为人类的深渊守卫竟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那个略显虚弱的青年仍直直地站在原地，泛白的双唇有些局促地抿起，迎着魔物打量的视线，他微微偏了偏头，耳根隐约有些发红。

    等等，发红？

    克里斯瞪大了双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泽维尔同样注意到了守卫殷红的耳根，他沉默了一下，忽而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用着亲近的口吻轻声道，“塞西，你醒了啊。”

    “我想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东西呢？”

    语音刚落，不仅仅是耳垂，深渊守卫此时连脸颊都红了个彻底。

    克里斯用力地咬了自己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情况不允许，他简直想晃一晃自己的脑袋，好分辨一下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迷幻咒。

    如果说之前还有疑惑的话，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自称“魔物”的银发美人与深渊守卫相识，并且……不仅仅停留在交换姓名的层面。

    理由很简单，正常的敌对关系大约是不会造成“害羞脸红”这种反应的。

    “我……”正在克里斯还在惊恐地怀疑着自己的判断时，塞西忽而低下头，避开与银发美人的对视，他的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很抱歉，我似乎昏过去了。”

    “我醒的时候，床铺很干净。”停顿了片刻，他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声，“谢谢。”

    银发美人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后才反应过来，像是被这回答取悦了一般，他偏头笑出声来。伴随着美人越来越大的笑声，克里斯眼尖地发现，守卫塞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有抬头，按在泽维尔手腕上的手指也像是被烫着了般的松开。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克里斯有些崩溃地想着，他忽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甚至开始一路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迷失森林里。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糟糕的，香艳的想象，而更可怕的是，他觉得这些想象十有八九是真实的。

    发红的脸颊、昏过去、床铺……

    借由诗人本职丰富的想象力，先前听到的零碎话语渐渐编织成完善的画面，克里斯闭了闭眼，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差点就要陷入恋情破裂的抑郁中，只差一点，因为……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忽而收紧，他被迫从遗憾与心碎中脱出，张口发出一声痛呼。

    “看来，你并不记得。”克里斯听到泽维尔的话语，而他交谈的对象很明显并不是他。他艰难地睁开眼，面前的银发美人已止了笑，暗红的双眼略过他，专注地向一旁的青年看去。轻轻的叹息声与饱含讽刺与怜悯的语句一并从那双蔷薇色的嘴唇中吐出，“真可惜啊，塞西。”

    语音落下，克里斯痛苦地喘息一声，美人纤长白皙的手指竟又压进了他的皮肤一分。

    “泽维尔，你！”

    守卫的制止声在克里斯的耳边炸响，然而他已无暇观察事态的发展，强烈的窒息感正压在胸口，连带着眼前也弥漫出大块大块的黑斑。克里斯痛苦地喘息了几声，发软的手指刚刚抬起，便因为脱力而垂落下来。在他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他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如同扔垃圾一般甩在了地面上。

    “我并不打算应允你的恳求，塞西……”

    优雅的嗓音从他的头顶飘落，随后自他的脖颈间传来一股冰凉的刺痛感，克里斯眼前一黑，忽而失去了意识。

    泽维尔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唇色苍白，脚步虚浮，是明显虚弱无力的姿态。

    如果看得再仔细一点，还能看出更多的东西。凌乱的衣着，翘起的发尾，显然透露出了出行的匆忙；泛红的眼角，微微发颤的大腿，则代表了某种暧昧的遗留；以及最后……泽维尔嘲讽地笑了笑，暗红的双眸中倒映出人类紧张的神色，以及空空如也的双手，他知晓了对方的意图——人类并非因为战斗而来。

    只是这些……现在已经并不重要。

    “我并不打算应诺你的恳求，塞西。”

    迎着人类惊疑不解的目光，泽维尔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深渊力量在他掌心构筑出黑色的光刃，随之伸长，恰恰抵在脚下吟游诗人的脖子之上。

    吟游诗人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光刃立刻割破了他的皮肤，细小的血珠从破损的一线伤口中渗出，很快凝聚成滴。一旁的法师和骑士则还被定格在原地，眼神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看着眼前的场景，塞西用力闭了闭眼，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脸颊因羞赧而产生的绯红飞快褪去，回归原本虚弱的苍白。

    “为什么？”他抬起头来，直直地回望着眼前的泽维尔。

    “没有为什么。”泽维尔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大概……我只是单纯地厌恶人类而已。”

    “如果他们冒犯了您，我愿意替他们向您致歉。”塞西看着他，紧绷的声音有些颤抖，“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只请您……放过他们。”

    “做任何事情啊……”泽维尔轻声重复了一遍，他忽而低低笑出声来，“可是啊塞西，我本来就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你忘了吗？早在之前，你已经向我允诺了你的一切。”他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塞西的胸口，感受着掌下有些急促的心跳，泽维尔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还是说，你后悔了？你将那些在床上的表现，视为一种需要额外支付的服务？”

    “不。”没有一丝犹豫，塞西立刻出声否认。

    “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呢？”泽维尔偏了偏头，带着一丝恶意的好奇问他，“或者，你要违背你对我的承诺吗？”

    似是抗拒听到这样的逼问，塞西忽而伸出手，按在了泽维尔的手腕上。

    “求您……”青碧色的眼眸中露出痛苦与挣扎的神色，他垂下头，紧紧地握着掌中银发美人的腕骨，仿佛在握着什么如同希望般的东西，沉默片刻，又重复道了一声，“求您。”

    人类略带颤抖的声音传入耳际，连带着对方急促的心跳，掌心的温度，一并袭入他的感知，泽维尔的神色有片刻的怔然，随后他立刻垂下眸来，掩去眼中的动摇。

    莫名而生的倦怠感在他心头涌现，连蠢蠢欲动的恶意亦在这沉重而低迷的情感下退缩，泽维尔握着光刃的手臂微微下垂，锋锐的刀刃离开吟游诗人的脖子。他差点便想放弃之前的计划，可当他想起半日前人类本能的举动，终是再度狠下心来，挥手甩开对方的手。

    “真难看啊，塞西。”重新出口的音节生硬而冰冷，泽维尔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将选择的权力寄予一个魔物的怜悯……你究竟，有没有一点自我呢？”

    斥责的话语传入耳际，塞西被挣开的手掌还维持着抓握的动作，可掌心握着的已是一片虚无，他愣了愣，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再度听到泽维尔的声音，对方的声线依旧是那么的优雅，可出口的语气却冰冷淡漠，如同对他已失望至极。

    “我厌恶了你动摇的立场，做出选择吧。你是选择完全地服从我，或者……”

    “拿出武器，与我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