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七窍玲珑心（2）
一个吃不饱饭的小乞丐和一个统领庞大情报机构的年轻领袖之间的差距，也许只是一个机会。 荀七很幸运地握住了这个机会。 荀家给了他曾经妄想乃至不敢妄想的一切，而他也从未辜负荀家对他的栽培。尽管他知道荀家其实并不需要他报答，但替荀家效力，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他想做的事情。毕竟，荀家其实，也是他自己的家。 荀七五岁时就初初展露出的那点锋芒被打磨得愈发耀眼，到了二十几岁，已经是荀展离不开的左膀右臂。无论是战时还是平时，纷繁复杂的情报在他手上总能变得条理分明，而与荀展配合时的默契，更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只要荀展有需要，不管是军事行动还是只能交给亲信之人的隐秘私事，威名赫赫鲜有失手的七先生自问都能处理得很好。 可是近日里的差事，总是时不时让他觉得有点牙酸。 比如眼下，时近正午，荀展在军部主持会议，他在同层自己的办公室里忙碌。门被敲开，露头的是新近被分配给顾晚的一个近卫。来人见打扰了荀七，面上有些讪讪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七哥，顾总吩咐把这个尽快拿给将军。将军在开会，属下不敢打扰，您看……？” 荀七一看这人手里提着的保温食盒额角就是一跳，恰在此时，顾晚的消息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踩着点到了：“小七，让将军别忘了吃饭，麻烦你了。”过了两秒，紧跟着又是一条，“得趁热。” 他看？他还能怎么看？ 荀七搁下手里的笔，揉了揉太阳穴，“东西放下，你不用管了。”来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觑着荀七的神色，赔了个笑脸，把食盒放在荀七的办公桌上，多一个字也没再说，哧溜一声就溜走了。 其实军部难道真能饿着了二少爷不成？即使忙碌起来偶尔误了饭点，随时随地一口热吃食总是不缺的。不过二少爷最近刚带着这位顾总回了本家，荀帅和少帅可都点了头，人家两口子分明就是婚期将近，正好得蜜里调油，平时没事还乐意玩点情趣，更何况今日还是什么所谓的七夕——他除了奉陪还能怎么办？ 荀七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传情的鸿雁，传信的青鸟，传书的鲤鱼…… 他提着食盒站在会议室门口略等了等，见荀展果真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只好轻扣了两下门板，拉开门进了房间。天知道这已经是第几回了，下面的人权限不够，这种场合不敢打扰，一个两个都来找他，都快成了例行汇报的工作流程了。 荀七目不斜视走到荀展的座位旁，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传了话，就看见自家少爷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一双眼睛里简直像放着光……真是不忍直视。可少爷明显乐在其中，又没真耽误过正事，荀七觉得自己连谏一谏的立场也没有，只能认命。 可这还没算完。在座的军官都是颇有眼色的人，于是十分钟后，荀展顺利结束了会议，拎着食盒进了荀七办公室里。 盒盖掀开，里面是包裹整齐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都是荀展爱吃的菜色，还配了点心。最关键的，从摆盘的手法上，荀展一眼就认出来今天这一顿是顾晚亲手做的，于是眼里的笑意更是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一边愉快地用餐，一边吩咐荀七：“一会儿去临江大道那家有名的铺子买个草莓舒芙蕾带回去，跟他说我下午就回家。”说着想了想，补充道：“要现做的。” 荀七闻着食盒里传出的香味咽了口口水，他也没吃午饭呢。可平常再有什么稀罕的东西荀展也不吝于和他们分享，唯独顾总亲手做的东西，他根本无缘肖想，只好压下食欲，闷声应了。 荀展心情颇佳，看着荀七的神色，大方道：“吃完饭再去就行，这段时间辛苦了，下午给你放假。”接着，荀展一边低头吃东西，一遍毫无自觉地补充道：“诶说起来，小七你也不小了，再忙也别忘了给自己找个伴啊。” 荀七：“……” 行吧，总算捞到难得的半天假期，也不算吃亏。 …… 囫囵吃了个午饭，荀七按照荀展的吩咐买了甜品，亲自敲响了云霄阁顶层套房的房门。顾晚开门的瞬间他就窥见了房里明显的变化，比如门口的鞋柜上新摆了一簇招摇的玫瑰花…… 顾晚穿着身居家的衣服，接过袋子时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周身的气场简直前所未有的温柔。要不是亲眼见过这位顾帮主大杀四方的威风，荀七怕是不敢相信眼前这是同一个人。 顾晚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不过不再像以前那么生疏客套了：“麻烦小七了，将军也是，支使谁不行，还非得让你亲自跑一趟，进来喝杯茶水歇歇再走吧？” 荀七被顾晚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亲昵激得牙酸，目光扫过门口的玫瑰，果断摇了摇头：“都是应该的。今天不打扰了，有事您吩咐。” 顾晚也不多留，荀七看着在眼前合上的门板，觉得自己接连被这两口子硬塞了满嘴的狗粮，莫名有点心塞。 他果断转身刷开了隔壁套间的房门。 荀展不在家，戴筱自然也没在此处执勤，房间里只有配给顾晚的近卫。三个人盯着各处的监视屏幕，剩下三个则零散坐着喝茶抽烟。 荀七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只要工作上不出纰漏，平时他乐于跟下属打成一片。这会儿进门，几个人见了都招呼了一声“七哥”，他摆摆手自顾自坐到沙发上倒了杯茶水咕嘟咕嘟灌下去，环顾了一圈，“呦，今天人来得挺全。按规矩留三个看着，剩下咱们哥四个走一圈儿牌？” 凌霄阁的安保其实算是严密，这处按规矩编制是五到七个人，其中至少得留三个人全神贯注地执勤，剩下的人则被允许分心干点别的活甚至自己的事，只要真出事时能赶得及应变就好。 没想到荀七刚起了个头，打算摸会儿鱼放松一下，中午给他递食盒的那位就有点不自在道：“七哥，我今天请了假，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他像是不太好意思，语速飞快地补充道：“戴长官那边点了头的。” 荀七睨了他一眼，“着急回家陪妹子啊？”本是句随意调侃，没想到对方那一张肉嘟嘟的圆脸竟然腾地一下就红了，嘴里嗫嚅道：“七哥您都听说了？也是刚……刚找的。” 荀七：“……” …… 三缺一，牌局组不成，荀七也懒得在云霄阁多待。他回到涪城军官居住区里属于他的高级公寓，浇了浇花，看了会儿书，眼看华灯初上，又到了饭点，竟然觉得一个人有些百无聊赖。 他翻了翻通讯录，忽然想起戴筱的老婆似乎趁着暑假带着女儿回娘家看父母去了，今天二少爷下午就回家，他应该闲着呢，于是打电话过去想着约戴筱一起喝酒，没想到那边却说：“小七啊？哎呦不好意思，你嫂子今天带着孩子回来了，我正在去接人的路上呢，今晚不行。这不是今天还过那个什么节呢吗，我不好往外跑吧……嗯对，要不改天吧？诶我快到了，不跟你说了啊……” 荀七：“……” 妈的单身狗没人权是吧。 他愤愤地从书架上取了本上次没看完的，打算一会儿吩咐人把吃的送上楼算了，结果手一抖，之前被他随手充作书签的卡片忽然当啷一声落在了桌上。 黑色的底上，暗金的线条勾勒出青城集团的标志来，卡面设计得素雅简洁，透着股子尊贵的气息。 对了，这是之前顾晚送给他的贵宾卡。 说起来……那家赫赫有名的欢场星月馆，可不就是青城旗下？ …… 上弦月挂上天西时，荀七步入了星月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逢场作戏也罢，跟着荀展也罢，这处他其实不陌生。但独自一个人前来寻花问柳，倒确实是头一遭。他在这个位置上，年纪轻轻又是光棍一个，想给他塞人的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江边去，但他一概不收，懒得跟居心叵测的各方周旋，干脆不开这个口子。 职务原因，荀七早早接触三教九流，早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了，倒也不算是过去的荀展那样爱玩的浪荡子。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二少爷那个闲心和精力，他着实羡慕不来。 不过星月馆毕竟是顾晚的地盘，如今顾晚算是自己人了，倒是可以放心一些。难得放假一天，接连被喂狗粮的荀七觉得自己放纵一晚也无妨。 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册他懒得挑，人也懒得一个个过眼。他亮了亮卡片，直接就进了名为摇光的贵宾室里，先是要了瓶好酒，点了一桌子菜，接着跟侍者吩咐道：“要个调教好了会伺候人的，省心点。要求不多，长得好看，聪明听话，没被人艹过。哦对了，那些被教得只会发骚的浪货就算了，爷不好那口，最好是个斯文点的，有点才艺什么的就更好。” 星月馆里，被调教好却还没开苞的奴隶通常是要上拍卖会的，或者至少初夜不会随便给了哪个客人，而是自有一套定价的流程。荀七的要求其实不算低了，寻常客人就这么上门来的话，这等服务，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不过星月馆的侍者虽然不认识荀七，却认得那张贵宾卡——青城权限最高的卡片，一共没送出去过几张，持有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一切要求都应尽量满足，服务品质力求做到最好。贵宾包间的工作人员对各种情况都经验丰富，于是侍者多一个字也没说，立刻领了吩咐去挑人了。 没让荀七久等，菜色上桌，他刚啜了两口酒，房门就被轻轻敲了三声，一个柔和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奴隶玲珑，求见先生。” 荀七随意道了声：“进来”。房门打开，一个穿着星月馆统一的奴隶制服的男人走进门来，毫不迟疑把衣服一解就裸着身子跪在了地上，动作利落地爬到荀七身前，俯身在荀七鞋面上印了个吻，接着跪直身子，双手老实地交握在背后，垂首道，“奴隶见过先生。”嗓音清亮柔和，一套淫靡的动作被他做得流畅从容，像是在上流社会的晚宴上某个名门公子对着富家小姐行礼似的，透着股淡淡的雅气。 荀七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奴隶，心里暗自评判——身材不错，是他喜欢的纤瘦类型，腰身明显，线条流畅，身上很干净，肤色偏浅，毛发都被清理过了，也没带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或者破坏美感的疤痕。 没得到他吩咐，那奴隶就这么垂首跪着，姿态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显得十分恭谨驯顺，一看就是被教足了规矩的。 打量了片刻，荀七心里还算满意，于是吩咐道：“玲珑是吧？抬头。” 那奴隶先回了声：“是，先生。”而后轻轻抬起头来，视线还是规矩地放在荀七腰部以下。 这张脸的确称得上好看，五官端正，修眉高鼻，颌线收出柔和的弧度，脸色略有一点苍白，唇色也略浅。即使是裸身跪着的尴尬境地，他的气质里依然带着些书卷气，总体而言，算得上十分符合荀七的审美， 只不过……荀七微微蹙起眉头，觉得这张面孔有点眼熟。 七先生对这类事少有判断失误的。他思量片刻，笃定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