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口鼻非常难受，如同四面八方的水一齐灌入，云梦水不住挥动手脚，却被死死束缚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肺部疼得要炸开，太阳穴强烈跳动。 我要死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下一瞬，有人拉着他的手，强行把他拉了上来。 云梦水被拉到岸边，趴着死命咳嗽，那人凑到他跟前，不住在他后背上拍打，口中还说：“梦水、梦水，你不要紧吧？” 这是个小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稚嫩，还很耳熟，云梦水咳嗽了半天，吐出好多水了，这才回答他：“我没有事。” 他话一出口，更是惊讶，他的声音也变成小孩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把你现在的记忆传给过去的你……” 他脑海中莫名浮现这句话，云梦水来不及细想，连忙去看那孩童的脸，只见眼前这孩童细皮嫩肉，十分白皙，五官精致秀美，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正是明且之小时候！ “且之……”云梦水一张口，豆大的眼泪顿时往下掉，他抱着明且之不撒手，哇哇大哭。 明且之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溺水害怕了，立即心疼起来，也用力地抱着他，嘴里不住劝慰：“都怪我，我不该去采蘑菇的，应该好好看着你，不然你也不会溺水了。” 云梦水口齿不清地大叫：“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哇哇哇！” 明且之听得这话，犹如天上掉馅饼，竟也开始落泪，他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我也想，想和梦水一辈子在一起。” 两个小孩抱着哭了一会，云梦水忽然想起来，他只有三到七天的时间，不能浪费了，于是坐起来，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可怜兮兮地问：“我头好疼，我们这是在哪啊？” 明且之不疑有他，坐在他的身边，认认真真地说：“这是后山，听说后山镇压了一个大魔物，我想去看看呢！” “啊，我想起来了。”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他们还小，云梦水九岁，明且之十岁，刚刚好是他们进风云宗一年后。明且之想去看后山镇压的魔物，经常偷偷跑出来，有一次被云梦水发现了，就带着他一起来。 他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是在密林里的瀑布旁边，瀑布下是个小水潭，岸边还散落着小孩子的弟子服，云梦水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想玩水，于是且之就让他玩，自己去采蘑菇，但是当初是没有溺水的。 为什么会是这时候？这天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 明且之见他忽然严肃地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问题，然而云梦水年纪太小，严肃起来也显得可爱，便笑着逗他：“怎么了？觉得丢面子了？” “当然不是，”云梦水想也不想就否认了，“我……我，我肚子里好疼，要休息一会儿！” 明且之大吃一惊，连忙去看他的肚子，“喝太多水了吗？还没吐出来？” 云梦水连连摆手：“不了，让我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明且之还是不放心，再三确认云梦水真的只是稍微不舒服，这才松了口气，他道：“刚刚我看见你没动静了，吓得蘑菇扔了一地，疯了一样来救你，现在我去把蘑菇捡起来，等会烤了吃吧。” “好。” 明且之冲着他甜甜一笑，起身去捡散落一地的蘑菇了。 云梦水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他浑身湿答答，肺部还有点疼，刚刚还跪在飞旭哥哥面前，现在又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他摇了摇头，湿漉漉的头发随之打在他的脸上，他不再想这么多了，反正明且之还在！还没有堕魔，这就够了！ 明且之捡完了蘑菇，拿衣服拢着走到潭水边，一个一个地清洗干净，云梦水还在想事情，小小的脸上嘟着肉，他越看越觉得可爱，但云梦水身上衣服未干，明且之担心他着凉，便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去晒干。” “不用了。”云梦水拒绝，他念了个咒，衣服上的水汽登时四散，衣服又是干干净净的模样了。 明且之顿时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把失落丢到一边，兴奋地拿着蘑菇给云梦水看：“你瞧，这是可以吃的，从前我阿叔教过我。” 云梦水早就听他说过，但依旧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挨在他身边，听他一一讲解，明且之看他听得认真，心里也十分高兴，末了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烤蘑菇吃。” 云梦水点点头，巴巴地看着他走到林子里去捡柴火。 明且之根骨差，悟性低，还不如寻常的弟子，能进入风云宗也只是因为他的祖先保护过还未成大能的玉琉璃。前些年，玉琉璃去凡间走了一遭，不声不响地将明且之带过来，扔给戒律长老养着，此后再不过问。 但云梦水一直觉得明且之聪明，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厉害，只是不适合修仙而已。 说起来，自己还比明且之早入门一个月，可从来没有听过他叫自己师兄，云梦水厚颜无耻地想，从前没有，现在大可诓几声，讨个嘴上便宜。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让明且之乖乖喊师兄的方法，便听见明且之匆匆归来的脚步声，这小男孩辛苦地抱着一大摞树枝，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云梦水立即起身，施法让那树枝飘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 他做完这事，还乐滋滋地朝明且之道：“这样就轻松好多了！” 明且之勉力笑了笑，却看不出来多开心，蹲下身收拾树枝。 云梦水呆呆地看着他，迟钝的大脑终于觉得有些许不对劲了，他隐隐约约觉得，明且之好像不喜欢他用仙术——自然是不会喜欢的，因为明且之现在还不会，他都十岁了，连一个普通的剑决都学不会，除了体质可能要好一点，其余的都和普通人一样。 云梦水忽然觉得自己闯了祸，他惴惴不安地走到明且之身边，学着他的动作把树枝搭起来，可他在这方面实在是笨手笨脚，没几下就把明且之搭好的弄散了。 他登时缩回手，不好意思地看向明且之，明且之没有生气，只是让他乖乖坐好，自己重新弄起来。 他弄好之后，朝着云梦水说：“来吧，你施一个火诀。” 云梦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你之前不是说过嘛，凡间可以不用法术生火的，我想看看你怎么做。” 明且之立即开心起来，但没过多久，又愁眉苦脸：“火石……我没带，下次吧，下次我会记得的！” 云梦水只得搓了个火苗，扔到树枝上，他看着明且之生火烤蘑菇，脑子里想的都是他们之前的事情。无论是新学的法术、亦或是得了天灵地宝，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和明且之说，但他只是单纯地和最好的朋友分享，却没有想过明且之会怎么想。 明且之会觉得自己是在炫耀吗？会觉得自己故意嘲讽他吗？ 云梦水越想越难过，他总觉得自己待明且之这样好，明且之还要骂他、打他，实在是不该，但说不定他才是最伤人的那一个。 以后要好好对明且之，他这样想，忽然就明白了飞旭的用意。 莫非是想让我改变明且之，让他不要堕魔吗？ 云梦水向来有些傻气，他一门心思都在修炼上，人情世故一概不知，长大了还好些，小时候就是个愣头青。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心里又充斥着希望了。